冷潮 第22節
“是。” “可惜我好多事都不記得了。” 蔣嶺玉不到四歲,白瓊之就病逝了。 “不過外婆以前最疼你。”蔣嶺玉像下一個結論。 “這又是誰跟你說的。” “沒誰跟我說。我就是知道。” 恰恰到了蔣嶺玉的目的地,她蹦蹦跳跳下了車,周嶺泉不免還是要叮囑幾句。 小姑娘彎著腰沖車里說:“你怎么比我媽還啰嗦。”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蔣嶺玉走后,音樂也停了。一時車廂陷入寂靜。但大概是方才太過熱鬧,他總覺得這寂靜里又有一種爆裂的噪音,不停響在耳邊。 “小張。” 周嶺泉給小張報了一個地名,車便臨時上了左拐道,往高架上開去。 - 梁傾洗了澡,打了個電話給林韜問候,又和南佳何楚悅在小群里咋呼了一陣 —— 姚南佳最近正忙于搬家,焦頭爛額,新年新目標就是明年一整年不買新衣服。何楚悅和梁傾都說,你這flag不要立太早。 聊了一會兒,又在各個臺的跨年晚會之間跳來跳去看了一會兒,這才醞釀出一些困意,起身洗漱。 除了新年,她對其他的節日都缺乏對儀式感的向往。關了燈,百無聊賴地躺去了床上,玩了會兒手機,收發了一些元旦問候的短信。 這樣散漫地滑著手機,也就真的有了些睡意。 但她在陌生的地方一向淺眠,中途做了個夢,夢見在望縣的時候,在下雪,她和梁坤拿著簸箕和小米去捉麻雀。糊里糊涂醒來一次,分不清那是否是真實發生過的。 拉過手機來看,十二點將近,她想起什么,光著腳去外間拿自己的包,將周嶺泉的那支手表拿出來,放在另一側的床頭。 是個跨年夜,卻沒人知道她正在何處。她沒拉窗簾,此時睡意稍褪,便側過身撐起來看窗外 —— 一個閃亮的即將沸騰的城市。 她感覺自己一個人躺在這里,如同這場熱鬧的逃兵,但被子里又很暖,讓她覺得這種逃避有了一種正確性。 忽然門口一陣動靜。是周嶺泉的聲音,叫了一聲:“梁傾?” 她沒應,周嶺泉大概以為她睡了,啪一聲開了門廊的燈。 他在外間待了一陣兒,大概是換衣,又零星聽見冰箱開關和諸如玻璃杯厚底兒和大理石敲擊的聲音。 她也不知道剛剛為何沒應那一聲。 大概是感覺周嶺泉回來完全意料之外,她卸了妝,穿的也只是件寬大的純棉t恤,賣場19塊錢買的 ——并不是特意備著的那條頗有風情的吊帶睡裙。 總之毫無防備。 周嶺泉走進來臥室,但并未來瞧她,梁傾閉著眼,聽覺變得好尖銳,聽到他解開皮帶搭扣的聲音,開關衣柜門的聲音,進入浴室的聲音,排風扇的嗡鳴,水花落下的聲音,‘噠’地一聲打開洗發水瓶蓋的聲音。 他這個澡洗得似乎很漫長,又或是因她真的有了困意而產生的錯覺。 隔著一扇推拉門,她仍覺得有許多的水蒸汽跑了出來,讓這件原本干燥的屋子變得有些潮熱。 當然隨之而來的還有那股她漸漸熟悉的味道。 半夢半醒間,忽然啪地一聲,周嶺泉關上了浴室的某個總控開關,房內陷入可怖的寂靜和黑暗。 梁傾便一下清醒了,發現自己身上出了些汗,這寂靜蒙住了人的雙耳,她分辨不出周嶺泉的動靜,又意識到他似乎站在那兒沒動。 過了幾秒,只聽他問:“熱不熱。” 大概他早已知道她在裝睡。 梁傾有種撒謊被撞破的羞赧,又覺得有點好笑,把臉埋進枕頭里,點了點頭。 聽到周嶺泉在那邊低低地笑,走去調空調。 梁傾干脆翻過身,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雙眼睛,問他,“你怎么這么晚還過來了。” 周嶺泉不答。梁傾想,這問題確實也沒法兒答。 “手表給你帶過來了。” 梁傾沒話找話。 周嶺泉走過來,又在床頭那兒停下,把表拾起來。他浴衣里面什么也沒穿,動作之間,腰帶松垮了一些,窗外朦朧的光線給他的軀體撒了一層暗金色的粉。 梁傾想,這便是六塊腹肌么... “喜歡嗎?” “什么?” 梁傾自覺□□熏心,反應也變得遲鈍,不知道他在問什么。 周嶺泉卻忽然掀了薄被,用手握住她細細的腳踝,將那手表套上。 黑暗里她皮膚瑩瑩的,銀色的表帶也黯然失色,倒是翡翠表盤的綠,如同纏帶在她腳踝上的某種植物,要把她拉進愛欲的沼澤。 亦或者受害者是他自己。 梁傾被那金屬冰了一下,接著又覺得一陣溫熱,是周嶺泉的吻已落在她小腿,如一根施了黑魔法的藤蔓,順著她的肌膚貪婪而上。 大概剛剛過了零點了,煙花漸次升至冷靜的夜空,如同拉開細小的金色傷口又合上。 梁傾仿佛聽見人群的歡呼聲自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細聽又什么都沒有... 不過很快她便不再能分心去想... ...也不知過了多久,梁傾拼命從顛簸至浪尖的狀態中掙扎出來。 她今天穿著白t恤,青春氣息豐沛,此時人已經出了一層細密的汗,面頰也是紅撲撲的,如同一顆毛絨絨的水蜜桃。周嶺泉棲身上去,正瞧見她一雙眼睛里水光瀲滟 —— 那種毫無防備的天真神色,和只在此時流露的某種溫柔。 離得這樣近,梁傾直覺他情緒有所不同,并非是有怒氣。大概更像是倦意,使他懶于再粉飾,坦白一種更加冰涼的強勢的欲色。 但還沒等她分辨清楚,他便低下頭來跟她接吻。梁傾早已發覺,他們兩人平日里仿佛有種默契,雖是這樣的關系,卻很少有唇齒的親昵。 因此這個吻讓她分心。 她企圖依舊做個清醒著取樂的人。哪怕在這樣可以放縱的午夜時刻。 周嶺泉卻低下頭在她耳邊說:“梁傾,閉上眼睛。” 怎么辦,她錯聽出一種情人間的溫存。 必須承認,在這件事上,梁傾還很難稱得上與他勢均力敵。又或是說,在今日,她樂于被他掠奪和引領。 一種rou-體的稱臣。 好熱。 那表還系在她腳腕上,是這潮熱難當的室內唯一的一點涼。她似赤腳行于雪國,又似籠屜里蒸著的一尾魚。 一片混沌里似乎聽見那昂貴精密的表盤內齒輪轉動的聲音。 新舊年的交替,遲燃的煙火只為她亮起,人們在她腳下的城市里,對日復一日的答案視而不見,許下虛假而美麗的愿望。 梁傾伸出手攀上周嶺泉的肩膀,心想,何必庸人自擾之,這本就是個不必太較真的時刻。 作者有話說: 竟然有快300收了。加更一個~謝謝大家支持,希望看文的寶寶們新年快樂~幫我多多推薦一下俺的文 第18章 始終 “別睡。先去洗洗。” 周嶺泉先去了浴室,不一會兒出來還見梁傾躺在那里,貓兒一樣瞇著眼睛,好像放松欲睡。 他又棲身上去撫摸她肩頸的細汗和黏在上面的頭發。 “這是怎么弄的。” 他的手停在她鎖骨下方,心臟以上。那里有一道淺淺的疤痕。 “小時候貪玩磕的。” 梁傾一僵,不著痕跡地躲開。她不適應他這種溫存,有些警醒,再抬眼看他的時候已是常有的那種自持神色,與這一室的不整潔有種背離之感。 “太黏了。”她從另一側下了床,套上睡衣,赤腳走進浴室梳洗。 鏡面上都是水汽。 周嶺泉敲門,梁傾說:“沒鎖。” 他端了兩杯水,遞給她一杯。梁傾道了聲謝,周嶺泉卻不退出去,只是握著杯子,看鏡中的她,也不說話。 表情很松弛。 梁傾原本看不清他的臉。但水汽轉眼散去一點,在鏡子上一滴一滴滑落下去,如同揭曉一個謎底。 他生了一雙好看的手,指尖有薄薄的一層繭,可能是練習什么樂器。他這樣看著她,梁傾便記起這雙手剛才在她身上做過怎樣的事情... “我剛剛還沒回答你。” “什么?” “新的一年,得有始有終。” 梁傾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在回答進門時她的問題。 有始有終。 周嶺泉說的是今晚,而梁傾覺得也可謂這段關系的腳注。 簡單洗漱清潔,出來的時候沒在臥室見到周嶺泉,走到客廳才發現他換了套休閑的衣褲。 還沒等梁傾問,他先說,“我去別的房間睡。不打擾你休息。” 梁傾方才在浴室就在思考這個問題,這下倒是松了一口氣 —— 若是和周嶺泉要在一張床上蓋棉被一起睡大覺,想想就覺得尷尬無比。 本不是那樣的關系。 “梁傾。” 周嶺泉走到門口忽然回過身來叫她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