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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軟美人的繼室之路 第29節

    紀慕云掠一掠鬢發,從容笑道:“弟弟和呂mama不知府里的規矩,今日來之前不知能不能留飯,沒敢和家里說定。大年底的,弟弟家里有夫子留的功課,呂mama兩個孩子還小,實在是不巧,事情趕在一處。勞煩mama謝過太太,還是下回吧。”

    說到這里,紀慕嵐向程mama微微躬身,呂mama忙也起身,束手站到紀慕嵐身后。

    程mama熱情地大手一揮,勸道“姨娘怕是不知道,府里有規矩,姨娘每年回家省親,是能待一日的,家里人過來了,府里也要接待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快別生分了,左不過一頓飯,若是太太知道了,會責怪我不會辦事。”

    話是這么說,姨娘親戚不算正經親戚,過來了即使得主子招待,男的也不過是在外院留飯,不會進垂花門,有事令丫鬟傳話;今天把已經十五歲的弟弟領進內院....雖然她懷著身孕,與往日不同....想起七太太稱呼她那聲“meimei”……

    紀慕云笑道:“不為難mama,一會兒我去正院,請太太、七爺別見怪。mama若是心疼我,今日就依了我吧。”

    見她搬出曹延軒,程mama心里嗤笑“如今你懷著身孕,七爺自然言聽計從”,知道“七太太還有用的著紀氏的地方”,又想“是你自己不吃,怪不得我”,便雙手一攤,做張做智地對史太太“瞧瞧,本來還說和你吃一頓,看來啊,沒這個緣分。”

    史太太卻不太驚訝:相處幾年,她對紀氏一家三口也有些了解,雖沒有錢,骨子里卻透著讀書人的清高。她便順著程mama的話,“來日方長,有您這句話,我就順桿子爬了:年底之前,我和我們家那口子請mama喝酒,您務必賞臉。”

    宰相門前七品官,西府當家太太身邊的掌事mama,是鋪子掌柜著意結交的。

    程mama矜持地應了,揚著下巴“太太給紀掌柜備了禮,兩位可不能不收。”紀慕云笑道:“那是自然,妾身謝過太太,妾身也給家里備了些吃食。”

    不多時,紀慕云戀戀不舍地站在正屋屋檐下,目送弟弟和呂mama在院門停住腳,回頭望來一眼,一前一后默默離開了。

    不知何日能再相見。

    待程mama走了,冬梅埋怨“何不留下紀小哥,陪陪您也是好的”,她意興闌珊,隨意吃兩口便扶著綠芳回臥房去了。

    冬梅指揮小丫鬟把好飯好菜端出去,丫鬟婆子們分了,最好的自然留給冬梅一份。

    曹府之外,呂mama也在埋怨“你jiejie不容易。你還氣你jiejie。”

    送客的下人回到朱紅色大門里面,紀慕嵐收回目光,左手八色禮盒右手籃子走下高高的臺階。

    上回給家里送回料子,今日jiejie便沒備衣料,裝了一籃子點心鮮果“給爹爹嘗嘗”,沉甸甸,墜的他右肩微微下垂。

    連一個管事婆子,jiejie都要帶著笑解釋、應付,不得不把曹七爺搬出來,可想而知,平日過的什么日子。

    “等我考上了....”少年嘟囔著。

    呂mama沒聽清,追上來“什么?”紀慕嵐沒吭聲,憋著一股勁兒埋頭前行,心里滾熱,步子越邁越大,越邁越快。

    ? 第40章

    永乾二十七年年關, 曹府與往年不同。

    往年從臘月二十三小年起,兩府人連帶曹慎近支親眷聚集在東府,連日掃塵、放炮、祭祖,除夕當日團圓宴, 歡聚一堂。若是遲了, 曹延軒一家便住下, 過完初五再回自己家--西府特意撥出個小小院子給他們。

    今年卻反過來,三爺、五爺、曹慎夫妻帶著兒女到西府, 賞梅、貼春聯, 包餃子,年夜飯擺在正房, 從松鶴樓買了清燉雞浮和松鼠桂魚, 到春熙樓買了佛跳墻、燒鹿筋、蟹粉獅子頭, 開了金華酒,男三席女三席, 中間用大理石螺鈿雕花屏風隔開,一席飯吃的熱熱鬧鬧體體面面。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丫鬟撤下吃殘了的菜肴,端來熱騰騰的餃子, 又有盛在水晶碗里的鮮果,一盅盅的燕窩、木瓜燉牛乳、冰糖雪耳, 熱手巾和漱口水。

    三夫人、五夫人交口稱贊:“瞧我們珍姐兒, 幫得上弟妹忙了。”

    外面的事有曹延軒把持,內院珍姐兒跟著七太太,舅太太嚴夫人過來幫忙, 大大小小里里外外一件件一樁樁辦的漂漂亮亮。

    短短數月, 珍姐兒眉宇間有了成年人的穩重, 穩穩謝過長輩,“伯母謬贊,是娘親張羅的,侄女只是跑了跑腿。”

    五夫人笑得不停,拉著珍姐兒的手“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成大姑娘了。”三夫人也夸個不停:“想起弟妹進門那會,小小年紀,什么都辦的妥妥當當當,珍姐兒這孩子啊,像你。”

    七太太高興得滿面放光,用驕傲的目光望著女兒,“她才多大,懂得了什么,全靠兩位嫂子坐鎮。”

    三夫人點點她,調侃道:“這么好的閨女,你不稀罕,我可帶回家去了。珍姐兒,今日便跟著三伯母走吧。”七太太笑得咳了幾聲,目光掃過三夫人的庶女素姐兒,高聲叫“穆哥兒~”

    一位七、八歲的少年應聲過來,笑道“七嬸嬸”,正是五夫人的兒子穆哥兒。三夫人的兒子禧哥兒年紀大了,跟父親在男客席上。

    七太太笑道“你娘說,把你和你四jiejie換了,你今日便留下,不走了,好不好?”

    穆哥兒已經懂事,知道長輩們開玩笑,笑著“聽七嬸嬸的,正好,侄兒帶著十一弟弟放炮竹。”

    遠處寶哥兒聽到自己的名字,跳下椅子,蹬蹬瞪奔到母親身邊,“娘,娘,我要放炮竹。”七太太摟著兒子,哄道“知道了,明日穆哥哥便帶你去。”寶哥兒扭著身子不依,跳著腳喊“今日就去,今日就去”,拉著穆哥兒的手就往外沖。

    三伯母嗔怪,“大冷天的,就這么往外跑,也不怕吹著。”丫鬟們忙捧來出門的大衣裳。五太太也把穆哥兒叫過來“不許下去,不許傷了手,大年下的,小心你爹爹罰你抄書。”

    穆哥兒撒嬌“娘~”,見母親板著臉,悻悻地撅著嘴巴。

    不多時,兩人裹得嚴嚴實實,臉龐藏在皮毛里,由丫鬟婆子簇擁著站在屋檐下,兩個小廝搬來煙花。先是個二踢腳,丁當一聲,因離得近,震得窗戶上貼的高麗紙簌簌抖動,曹慎最小的兒子琪哥兒才兩歲,冷不丁地被嚇到,“哇”一聲哭了,大人們哈哈大笑。

    響動驚動了西廂房里的楊姨娘,顧不得放下手里一盅燕窩,就匆匆走到屋門里,掀開棉布簾子往正屋方向張望;楊姨娘的貼身丫鬟芬兒忙不迭出去了。

    四仙桌一邊的紀慕云放下調羹。

    說起來,今日楊姨娘能來西府做客,不光紀慕云,于姨娘、夏姨娘也沒想到:往日曹延軒一家去東府,從不帶著妾室,三爺五爺亦有小妾,今日也沒帶過來。

    楊姨娘是刻意打扮過的,梳了墮馬髻,戴一根貴重的鳳頭牡丹赤金簪子,鵝黃色出風毛裙褂,清麗得如同一株迎春花。一早來時,楊姨娘便說,自己央了曹慎,“家里待著沒意思,想三位姐妹了,大節下的,又是自家里。爺就答應了。”

    平日從曹延軒口中,紀慕云常常聽到,曹慎對楊姨娘的寵愛;今日一見,實在令人羨慕。

    不多時,芬兒貼著墻邊溜回廂房,“琪少爺嚇了一跳,李mama(奶媽)已經哄住了,奴婢去的時候,正吃果子呢。”

    楊姨娘松了口氣,嗔怪“這小子,就知道吃。”楊姨娘給曹慎生了一兒一女,女兒十歲,兒子還小呢。

    于姨娘和紀慕云笑起來,夏姨娘悻悻地揮著帕子“你們三個便氣我吧。”夏姨娘怏怏的,生氣自己沒孩子。

    西廂房一團和氣,正房更是熱鬧,爺們呷著香茶,說著城里之事,隔壁夫人們聊著八卦,又怕孩子們凍著,一疊聲叫回屋里。

    窗外一聲鞭炮接一聲鞭炮,再熱鬧一時,三爺看看五爺,“時候不早,今日便散了吧,明日各自歇了,初五到我們那邊再聚。”

    按照金陵慣例,初二走岳父,初三走舅舅,破五又是團聚的日子。

    五爺是個胖子,摸摸挺著的肚子,“我是吃不下了,呃。”

    眾人哈哈大笑。

    當下賓客們穿上厚衣裳,拖兒帶女地辭行,楊姨娘向三人告別,低眉順眼穿過庭院,站到曹慎夫人身后。曹延軒夫妻帶著珍姐兒,把客人送到內院垂花門,一輛輛馬車早已等在這里。

    院子里清靜得令人不適應,月明星稀,空氣中彌漫著鞭炮的煙火氣,有一種“曲終人散”的寂寥。

    紀慕云一大早便過來了,盡管不累,全身也繃緊了,此時才放松下來,摸摸隆起的肚子。

    于姨娘、夏姨娘是有經驗的,招招手,依次出了廂房,紀慕云跟在后面。正屋熱騰騰的,嫻姐兒陪著寶哥兒,寶哥兒卻倦了,一個哈欠接一個哈欠。

    腳步聲響,小廝提著寫著“曹”字的紅燈籠引路,曹延軒三人魚貫而歸。

    “時候不早。”折騰數日,曹彥軒喝了酒,臉上帶著倦意,看看紀慕云便道“散了吧。”

    七太太卻說“著什么急?過年的東西還沒發下去呢。”

    換成往年,臘月二十三便把年節銀錢發到各個院子,今年接待客人,正院忙得不可開交,便耽擱下來。

    曹延軒摸摸兒子頭頂,“明日再說吧,不差這一時半刻。”七太太話語溫柔,卻固執得很:“爺說笑了,上到天王老子,下到鄉下種地的,哪個不指望一年到頭這點子東西?您不說,別人不敢張嘴罷了。”

    說著,扶著程mama便朝外走,丫鬟和抱著寶哥兒的奶媽呼啦啦跟上去。曹延軒輕輕一嘆,臉上浮出無奈,珍姐兒怕父親不快,拉著他衣袖撒嬌“爹~”

    曹延軒拍拍女兒的手,回頭見紀慕云扶著兩個丫鬟,露出一個“不礙事”的笑容,便微微點頭,牽著女兒緩步前行。

    到了七太太的屋子,只見程mama指揮小丫鬟給紀慕云讓座,又叫把寶哥兒抱到鋪著褥子的椅中,笑著解釋“太太換身衣裳”,曹延軒像往日一樣,坐在中堂前的太師椅中。

    再出現的時候,七太太換下待客的大紅四季團花刻絲袍子,卸下鳳釵,只穿一件家常柿子紅襖裙,重新擦的粉堪堪遮住臉上疲憊。

    丫鬟端著三個紅漆雕花托盤,捧到三位姨娘面前:里面是五個明晃晃沉甸甸的銀元寶,一個不知裝著什么的荷包,和一件首飾--紀慕云是一根蝙蝠珠釵,于姨娘是一對水滴耳環,夏姨娘是一對玉鐲。

    另外還有年糕、柿子、糖果等等吃食,四匹綾羅綢緞。珍姐兒姐弟三人另有一份,比姨娘的又要豐厚。

    光銀子就兩百五十兩,很豐厚了,紀慕云是滿足的。

    七太太接過女兒捧來的金絲紅棗甜羹,語氣和藹:“大過年的,府衙都歇了,我們也湊個熱鬧,好生歇幾天,你們三個,過了初五再過來吧。”

    也就是說,給姨娘放了五天假。

    紀慕云還好,兩位姨娘頓時露出驚喜的神色,于姨娘起身道謝,夏姨娘歡天喜地地說了一大串吉利話,“太太是這么說,奴婢是舍不得太太的”。

    看起來,往年沒有這樣的先例,紀慕云默默地想。

    曹延軒像是也沒料到,神色溫和不少。

    七太太朝自己的丫鬟招招手,才向他笑道:“爺,妾身是想,分些往年的衣裳料子出來:妾身如今身體不佳,出去的時候少了,衣裳每年都做,堆在箱籠里吃灰,白糟踐了。”

    說著,丫鬟們從捎間捧來一疊疊衣裳,捧到三位姨娘面前。一時間,泛著光的緞面和彩線耀花了紀慕云的眼睛:

    櫻桃紅柿蒂紋圓領錦袍,柿子紅百蝶穿花對襟褙子,葡萄紫繡松竹梅歲寒三友圓領袍子,粉藍底子繡五彩菊花交領長襖,鑲翠綠襕邊的草綠色挑線裙子,墨綠繡西番蓮花紋馬面裙,寶藍色拖泥妝花羅裙,石青色金枝綠葉百花裙,另有殷紅色、翠藍色出風毛斗篷、雪帽。

    繡工精致,料子珍貴,一看就是七太太額外出份例做的。

    紀慕云不安地起身,“太太,實在太貴重了。”

    七太太咯咯笑起來,“本來想給珍姐兒嫻姐兒,可惜,是按我的身量裁的,等到她倆能穿了,衣裳也不鮮亮了,白白糟踐了東西,分給你們吧。”

    說是“分給你們”,于、夏兩位姨娘的衣裳件數和她差不多,都是單薄夏裝,料子也差遠了。

    夏姨娘又妒又恨,當著主子不敢露出來,笑吟吟道“meimei第一年來,以后便習慣了,我們太太和七爺可是大方人。”于姨娘附和“是啊,是啊。”

    七太太大大方方地,“紀meimei初到,又懷著身子,我自然向著紀meimei一些。你們兩個,可不許說我偏心。”

    兩位姨娘忙說“哪里的話”“不敢”。

    主子賞賜,不能推辭,紀慕云向七太太道謝。都是厚衣裳,冬梅綠芳加起來也拿不了,程mama便派了小丫鬟跟著。

    賞了姨娘們,大丫鬟也落不下。

    “我身邊幾個,桂芬、秋實都說了婆家。”七太太,“本來想,今年就把你們放出去,偏偏我這邊一時還離不開。罷了,你們就多伺候一年吧。”

    大戶人家的丫頭,大多十七、八定親,二十歲就要放出去了。愚笨的便也罷了,直接打發出去,得主子歡心的丫鬟,多半會給配一門婚事,成了親生完孩子,回到主子身邊當個管事娘子。

    桂芬、秋實是七太太一手調理出來的,定的男人是府里的家生子,今年一個十八歲,一個十九歲。

    兩人聞言,忙下拜道“太太說哪里話,奴婢巴不得伺候太太呢!”

    兩人說的是實話:在曹府,只有老太太、主子和主母身邊的大丫鬟拿一等丫鬟的月例,每月一兩銀子,少爺、小姐身邊的大丫鬟是二等,每月八百錢--姨娘月例也才二兩銀子一吊錢。

    再說,大丫鬟穿金戴銀,吃香喝辣,跟著主母見識多了,被小管家或者外面的小商販娶回家,也能呼奴使婢。

    丫鬟們運氣好的,被府里的老爺少爺看中了,做了姨娘,也是半個主子。可惜,西府少爺還小,老爺年近而立,從不在丫鬟身上動心思。

    七太太便說:“去,挑兩件衣裳。”

    兩人各自拿了兩件舊衣裳,又和姨娘們比不了了。

    一等丫鬟不動,四名二等丫鬟、四名三等丫鬟自然沒有晉升的余地,年紀也不夠,七太太便沒說什么,各自賞了一件衣服。

    珍姐兒身邊的丫鬟,是要帶到夫家去的,媛姐兒也一樣。夏姨娘身邊的丫鬟定了親,于姨娘的是府里的家生子,生了孩子又回來伺候。

    輪到紀慕云,七太太和顏悅色地,“冬梅今年多大?”

    冬梅答“回太太話,今年滿十七歲了。”七太太又問“也不小了,家里可有看對眼的?”她便紅著臉不說話。

    程mama便到外面,喊了冬梅的娘進來。冬梅的娘進來磕頭,說,跟外院廚房李鳳春家的二兒子口頭說了親。

    紀慕云默默地想,廚房管事的是七太太陪房,這個李鳳春家的,是提拔起來的吧?

    七太太便笑道,“知道了。不過,你主子現下離不開你,等你主子生了,你再成親,生了孩子再回來伺候你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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