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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淮此人難測其真意,你又怎么能聽信他的話與他合作?” 夜驥影的身子僵了僵,“不過相互利用,他助我得到她,我幫他找七湖的祭品。” “大哥,你真的很可憐。”他看著混亂在真實與虛幻之間的男子,冷冷地扯出一抹笑。“也很可恨!你修煉雪域的無極真經,月圓之夜需得殺人祭刀,閉關調息,已經走火入魔了不是么?如今還要把自己心愛的女子獻祭!你本不適此道,何必要逼自己。” “你胡說,我沒有!!”夜驥影握著刀的手開始劇烈顫抖,雙瞳憤怒如獸,一揮刀大吼出聲——轟隆隆的響聲過去,煙塵之間有他絕然的高大身影,方才那刀風所及之處的亭臺橋池皆被震裂而毀,他站在坍塌后的廢墟之中喘息,等待。 燕淮一直在騙他?不可能!!她怎么會是祭品!他不相信!燕淮行事詭異,他不是沒有察覺到危險的氣息,卻不曾想到岳玄宗的真正目的。 瘋狂的野獸撕裂了他的心,在他的每一根血脈里沖撞噬咬。 轉眼間,夜紫陌已落在梧桐樹梢之上,青絲飄揚。 “你只會施舍,卻不問融融是否真的想要,你在逼她,強求做不來的事,把她推進痛苦的深淵,這樣你就高興了么?她是一個完整的人,有權利選擇自己想要的。” “住口!”夜驥影恨恨地瞪視,融融從小就和他親近,一處吃一處玩,她總是對著他展露笑顏,她說大哥待她最好,可是為什么后來要選擇自己的親弟弟?同樣是違背倫常的愛,為什么只有他們得到幸福呢?他只是想要好好地陪著她,為什么要讓自己在嫉恨和爭奪中變得這么丑陋不堪? “本來好好的,你為什么偏偏要來打擾我們呢?”他突然有些茫然地質問,額前凌亂的發絲迷了眼。原來……直到最后,她還是不要他那顆熱切的心,卻甘愿為了求炎草以解斷情丹而下跪匍匐。 “不論你說什么我都要帶她走,離開這個夢魘之地。即便你是我哥哥,也不能阻止!”要離開就不得不徹底破壞維系整個宅院的陣法,可是陣法的中心在哪里呢? “不行,你不能那么做。她是我的,上天給恩賜給我的救贖……”夜驥影望著偌大的梧桐樹,喃喃低語。 他最美好的時光,是和她一起渡過的。 聽見她笑鬧著小黃鸝似的叫“大哥”,不依不饒地跟來跟去地當個小尾巴,他就能夠忘記一切煩惱和疲乏。五歲的她,稚嫩可愛;十歲的她,頑皮淘氣;十五歲的她,回眸傾城。 然而,她清澈眼眸中映照出的卻是別的男人的身影。 夜紫陌見他怔然,心中頓時了然,庭院的中心是這棵樹,而庭院又是整個宅子的核心,陣法又講求以陣眼固本施術——他飛身躍起,運氣揚劍,只見一道冷然銀光疾速閃向樹干,狂風驟起,頓時花敗草枯,泉干水止,連天色都陰郁得滲出沉沉的黑灰色。樹干生生被劈成兩半,裂處竟然汩汩溢出鮮血,樹枝在風中慘烈搖擺恍如垂死之人的哀鳴,方才的美麗春景哪得尋,連走動的尸偶也忽地癱倒在地,徒留滿園死氣。胡爾圖和銀露幾人在一旁看到如此異象,幾乎是驚訝得說不出一個字來。 夜驥影甩下刀,跌跌撞撞地走到樹下,臉色蒼白,目無焦距。半晌無言,仿佛沉浸在靜默的世界里,眼角滑落一滴清淚。 “走吧,她不在這里,估計不久前已經被帶到岳玄宗去了。”夜紫陌收回劍,最后再回頭看了一眼樹下的男子,表情淡漠,紫瞳中的流光稍微黯淡。 待冰河宮的人離開后,夜驥影才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眼底突然又亮了起來,他快步走向她的閨房,推開門興奮大喊:“融融,融融——” 軒窗微敞,杏色的紗簾安靜攏在月牙金鉤內,香木床榻上已沒有夜融雪沉睡的身影,或者說是失去靈魂的軀體。淡淡的桂花香縈繞,桌上的一壺茶還未變涼,青花瓷杯邊還有人飲過的痕跡。 一張紙飄落于地,上有墨跡:夜家小姐乃吾座上賓客,定當以禮相待。燕淮他高大挺拔的身軀似在顫抖,目光掃過窗外灰敗的殘景,身側的拳頭捏了又松。 “是了,夢是該醒了……” 昔日言笑,哪知曉、今朝斷腸情毒。 景蕭索,危樓獨立面晴空,殘花流水忽西東。 記住地阯發布頁 ④∨④∨④∨.с☉Μ 曾幾何時 沉重的石門轟隆隆開啟,獸形齒輪轉動,鬼魅似的人影拖著長長的衣擺前行,臂彎里擁著熟睡的嬌小玉體,不緩不急的腳步聲若有似無。 最輝煌的見證,最冰冷的死寂。 死人的奢華,活人的禁區。 地下陵墓,仿照皇城宮殿建筑的宮室里每處皆是渾然天成,絲毫不見百年時光洗禮,大到華麗細致的壁雕和彩繪、漢白玉鋪就的地面,小到各色昂貴擺件、銅鶴香燈,無一不體現陵墓主人生前的尊貴地位。 此時,一白衣男子高瘦的身影負手佇立在火焰前,對襟長袍寬大松散,玉色胸膛上鎖骨清矍。青銅鼎爐中躍動吞吐的金紅色烈焰映紅了他的臉,秀眉水眸,自處風流,卻揮不去絮絮滄桑寂寥,愁情舊恨。 離他不遠的臺下有一平整的四方石臺,昏睡不醒的少女和衣躺在石臺之上,臉色微有青白。 祭臺上的男子的目光轉而落在她的睡容上,眼底不知蕩漾起何種情緒,幽深莫測,“快了,就快了,我長久以來的愿望就要實現了……”他似乎有些高興地微笑起來,卻是冷冷的。 看啊,光潔無瑕的少女的臉,月季花兒一樣嬌嫩,青春的魔力。夜融雪,想必她有個無憂無慮的快樂童年吧?父母 寵愛,兄長關心,錦衣玉食……沒錯,像她這種幸福的孩子,哪里懂得別人的痛苦呢。他皺眉,不禁回憶起自己的過去,那充滿陰暗、恐怖的過去簡直就是噩夢,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刺痛他的每一根神經。 銀制的荷花水器明晃晃地映照出他的臉,他冷冷地凝望水面的那張俊美的臉,燕淮呵,這該死的、被無數男女欣羨贊嘆的玉貌!呵呵,讓他想想,以前那些人看見他是怎么叫他的來著?賤貨、小雜種?那段日子里,還有比那些更難聽更齷齪的,甚至連辱罵的話語也算是對他最最恩惠的了……跌落在地獄里傷痕累累的他,又有誰向他伸出過援手、給與哪怕是一丁點的溫暖呢?所以,他不愿意提起,只想永遠地埋葬。 既然沒有人疼愛,只能過比老鼠更污穢的生活,那么他的母親為什么要把他生下來受苦呢——在無數個哭泣的黑夜里,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問自己。有的時候,他甚至感覺到身體里有另一個靈魂,仿佛是要從被詛咒的命運里擺脫黑暗重生…… 如今,折磨他的人都死在他手下,他知道了,明白了,但再也無法放下憎恨嗜殺的心,享受著看別人垂死的哀號,甚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尤其是姓岳的那幫偽善的家伙和岳玄宗的幾位前任長老。如今大權在握,連卑劣的皇家也要敬自己三分,他要把曾經歷過的苦難十倍、百倍地還給他們! “骯臟的身軀、被拋棄的靈魂,合該我的命里注定要成為修羅惡鬼!”他語氣凄清,眸子里躍動瘋狂的笑意,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很好,很好。 石臺上的少女此時微微皺眉仿佛身陷可怕的夢境,微弱的聲音低低夢囈:“我……回來……”,將醒未醒之間又漸漸地安靜了下來。自夜融雪強行用魂珠使魂體脫離身體后,回到未知的許多年前的空間,靈魂再次借助那個時空的魂珠返回,可卻是被禁錮在燕淮手里,并沒有回歸到自己的身體里。 燕淮聽見了動靜,便快步走下來查看,“奇怪了,明明魂魄不得歸體,竟然還會和軀體產生共鳴?”目光觸及她安然沉睡的模樣后頓時柔和了一些,安撫道:“別急,我自然要讓你回來的,否則我的計劃豈不功敗垂成?只是在這之前,你需得幫我救一個人,算是我欠他的。” 右耳上的白玉耳釘忽而顫動著發熱,忽明忽暗地閃著熒光,他輕笑,蒼白寂寞中頓顯稚氣,同時手指輕撫耳釘,“乖孩子,別鬧,你別無他選,盡管結局都是落在我手里,可現在聽我的話,興許還能夠出奇制勝不是么?如若不然,只怕最后的一丁點機會也沒有了哦!” 耳釘恍如有意識,慢慢地“靜”下來。“那開始吧。”他取下耳釘,放于盛滿水的荷花盆底,眉目一斂,清泉般的嗓音吟唱著幽柔古老的神秘曲調,劃破的指尖滴下一滴血。偏只那一滴紅得要燃燒起來的血,隨著悠悠的唱詞散發出金色的光芒——好冷、好冷!! 充斥在夜融雪腦海里的意識越來越強烈,她張嘴想要求救,冰涼刺骨的水猛地涌入鼻腔,她痛苦地奮力蹬腿踩水,劃動四肢力爭往水面浮去,越往上越能依稀看見水面上晃動的光影,是月光…… “呼——”使勁巴住岸邊,凍僵了的手腳幾乎沒有力氣,她憋不住開始嗆咳,心中半是氣惱半是慶幸:燕淮這個瘋子!收了她的魂藏在那白玉耳釘里日日佩戴不說,現在又硬把她送到水里差點丟了性命!唉,水已是冷得刺骨,沒有凍成冰也算是她的造化。她要真從鑿個窟窿從冰里探出腦袋來,豈不成了小海豹了…… 她蹦跶了幾次才勉強從水里爬上來,夜風一吹,渾身凍得直起雞皮疙瘩,噴嚏一個接一個。 “不行不行,先離開這個鬼地方再說,啊嚏——”時光機都比不上燕淮的法術邪乎啊,看樣子這次大概沒有穿梭時空隧道,而是走了回小叮當的“任意門”咯。沒走多遠,她瞧見一個亮著燭火的小木屋,喜出望外,忙不迭縮著濕嗒嗒的身子往前跑。 “請問、請問有人么?”可能是獵戶或者山民的家吧。 木門打開,開門的男子一身青衣,清俊爾雅的面容落在她眼里,引來一聲驚呼:“居然是你?!” 男子一愣,琥珀色的清澈眼底溢滿不可置信、驚喜、擔憂,深深吸氣欲說些什么,最后卻是忍不住低笑起來,滿臉藏不住的溫柔寵溺,“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頭發衣服一片亂,身子邊抖還邊滴水,落水小貓是也。 “我都這樣了你還笑?!你、你……哈嚏!!” “好了好了,怕是遭水受風了,快進來!”梅尚之側身把她拉進屋來,門一關已掩上屋外的寒風。“你呀,還是這么莽莽撞撞的不會照顧自己,以后我不在了可怎么放心得下呢?” 她接過他遞過來的薄毯子邊蹭變裹在身上,“你說什么誰不在了的,我沒聽清。” 他扯出一抹苦澀的笑,轉身倒茶以掩飾自己的表情,故作輕松道:“沒什么。倒是你,現在本應該在冰河宮的,怎么突然跑到深山野嶺里來了?” 照這么說,還是原來的時空。她似有疲色,長嘆一聲坐在椅上,“可快別說了,還不是托燕淮的大福!我被困在大哥那里卻完全無法逃脫,那時燕淮贈我一顆魂珠說是能讓人在幾個時辰里魂魄脫殼的,我將信將疑試了,果真不假。”她隱去“時光倒流”的草原冒險那一段故事,莫要讓他們再擔心了。“后來魂魄回不去,反被燕淮收進他的耳飾里。在類似地陵的地方,他施法后就把我送到這里來了。” “那你現在還是魂體?”他語帶急切。 她甩甩手,摸摸臉,“我想不是,方才在水里感覺真切,身 體也可以觸摸得到。” 他靜靜地看著她,優雅長指替她撥開額前一縷濕發,薄唇輕啟道:“其實,六年前我隨門主行至漢陽郡時曾救過他一命,所以他對我也總是禮讓三分,極少冒犯。現而今他已是岳玄宗的宗主,稱霸一方,家中親人陸續消失他也不著急,甚至丟棄了岳柔這顆cao縱多時的棋子,總之行徑卻越發詭秘了。而我多方打探只知道他在用七湖神玉擺法陣,陣術里最重要的祭品卻偏偏是你。” “我被他束魂的時候,已經大概知道了他的計劃,所以他暫時還沒有害我之心,甚至有意無意間幫了我許多……所以,我總是硬不起心腸來恨他。”眼神黯了黯,憶及竹林深處曾和她一起生活過的冰塊“小燕子”,他也曾經在傷痛中為她帶來歡樂和溫暖。“我覺得,他的本質并不是殺人如麻、陰險毒辣的妖人,或許是被逼的……紫陌和燕淮之間必有一場惡戰,我只愿趕得及求紫陌能夠放他一條活路。” 梅尚之捧起熱茶,茶香四溢,混著柔煙淡云似的薄薄水氣湮氳,似是而非,溫玉般的側臉俊容,輪廓極盡美好。 “宮主他決計是不會停手的,否則兩年前在焦州,岳柔的心腹、岳玄宗右使袁鴻雁豈會因為傷了你,便慘死在碧霄劍下?人總是要守護自己最最珍貴的,不惜一切代價。”他亦然。 “我也明白這種感覺,因為太過于重要,所以——輸不起。”她心明如鏡,用盡全身力氣去愛的,除了紫陌和她,大哥和尚之又何嘗不是呢。看著他愈發清瘦的身子,輕輕把他的大手攏在雙手間,她沖他擠出一個傻傻微笑,“你們對我來說都很重要,你答應過我不讓我流淚的,所以……以后換我來保護你,好嗎?” 她不敢問,燕淮送她來此“救一個人”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這個如玉的男子又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再次傷害自己的同時保護著她。 她害怕,有一天他會消失,化作一縷煙默默縈繞在她身邊。 “尚之……” “嗯?” “你最喜歡看我笑了對不對?”每次她一笑,他的唇角也會不自覺地彎起溫柔的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