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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冰河宮,夜融雪便搬進了夜紫陌住的院落。兩人住在同一個院子里,睡在同一張床上,卻只是相擁而眠,什么也沒發生。 “天好像已經回暖了呢。” 遙遙望著尚且清冷的蓮池, 夜融雪穿著單衣,外罩薄兔毛長衣,披散著頭發靠著柱子坐在房外長廊的欄桿上。 半瞇著眼,她想起了大哥,梅,承寧,還有虎兒。他們的身影一個個地在腦海中展現,好像在提醒她似的。有時放松下來,她甚至不愿去多想那些人那些事,追追逐逐,她不希望有人被傷害。這些天在冰河宮里六兒常跟著,本以為是普通丫環,沒想到年紀輕輕的女兒家卻是宮里拔尖的護衛。六兒說了,虎兒暫時被安排在別院,過得很好。 另外,還記得那天她問六兒,紫陌為什么總是出去?仿佛不愿意讓她知道似的。 六兒不情不愿地嘟囔了半天才隱隱透了那么一點口風,意思是最近有人頻繁地找冰河宮麻煩,甚至有蒙面人夜探冰河宮,可見是組織好的,訓練有素的。種種線索追尋出來的結果直指十夜門少門主夜驥影。 那天六兒見她不敢置信,遂勸道:“小姐,有些事……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起碼能快樂些。” 她多少也明白了,有些事情的真相若揭開了,只會令她痛苦罷了…… “一個人跑出來想什么呢?”一股熱氣從頸后徐徐噴灑著,弄得她頸一縮忙回過頭來。 “紫陌!” 站在背后緊貼著她背脊的可不就是他么?頭束玉冠銀帶,一身白衣,笑盈盈地瞅著她紫光流轉。與他見面的那一晚,他說不許再叫哥哥,只能叫名字,她便試著喚了一聲“紫陌”,引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 回到屋子里沒找著她,下人說小姐正坐在走廊上。他一路尋來,便見她披散著青絲,穿的單薄,懶懶地半靠在欄桿上。秋瞳微瞇,隨意伸展著纖細的軀體,活像一只波斯貓。 “夜寒露重,進屋吧。”不等她回應,他便伸臂打橫抱起她,邁步朝屋里走去。守門的兩個丫環見了他們,圓臉上立刻浮現出夸張的羨慕神色,惹得她差點笑出聲來。幾個機靈的小童、丫環馬上把門窗處的簾子撤下,熏香的熏香,沏茶的沏茶,鋪被的鋪被,然后排成一隊退了去,效率之高讓人咂舌。 “你這的人比十夜門的要好用。”她沒話找話說,不料還是一片寂靜,只得窘的低頭扭手指頭。 夜紫陌輕嗤一聲,聽不出情緒,只道:“十夜門的人如何,我早忘了。”他神色淡漠,原本柔和如水的紫色迅速成冰一樣的凍結,“門主又娶了一房年輕侍妾,不過是個普角兒的歌伎,怕是高高興興的成了十夫人吧。”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直到親耳聽到那女子的聲音之后,才明白夜昱刑的心早已失給了不該愛的女子。 原來,他們的父親也一直虎視眈眈…… 她打了個哈欠,狀似不經意道:“爹要怎么樣,已不是旁人能管的事。”她不希望爹再娶,也算是為了娘吧。但親耳聽見這事,心里確實不太舒服。 “先不說這些,我從點犀一路趕來,就想問你:為什么要離開十夜門?” 他先把夜融雪抱進被窩里,看她裹得像個rou包子,便笑道:“十夜門,終是留不得我的。其實是我主動離開的,原因只有一個:我要保護你。”他溫柔地拉起她的手輕搖,垂下眼簾,復淡然道:“所以,我殺了舅舅,當上冰河宮宮主。”是的,只要對她存在威脅的人事物,他都會親手把他們一個個除掉。 他沾了滿手鮮血仍不懼罪惡,因為只要她愛他,一切都值得。 感覺到她的手微微地抖了一下,他低語:“你……怕我么?”深紫色的雙眼平靜無波地望進她的眼底。 用力地搖了搖頭,夜融雪喉嚨緊了緊正要說,窗下突然多了一道黑影。 “宮主,時間到了。該是時候吃了。” 吃?吃什么?定了什么時間? 她緊張得連忙坐起拉著他問:“什么?”他有事情瞞她?還是有什么危險? 他彎下身子,嘴角勾起安撫的柔和笑容,讓她躺下掖好被子,柔滑的發絲拂過她的臉頰和玉頸,然后在她微啟的雙唇上印下一個羽毛般溫柔的輕吻。 “沒什么,你先睡吧。我去去就來。” 待他掩門走出去以后,夜融雪便偷偷地從被窩里爬出來,往床上塞了幾件衣衫被枕假裝“人形”以后,溜到六兒那里去了。 六兒聽有人在窗下怪叫,遂點燈去看,“小姐?你怎么來了?!” 拉她進了屋,她把食指比在唇上“噓”的失意,壓低聲音問:“六兒,方才有人來請你們宮主說是到時候吃東西了,這入了夜的,到底要吃些什么?還神神秘秘的。你快與我說一說!”見她面有難色,夜融雪又道:“我來問你是因為相信你,你就實話告訴我吧。況且和紫陌有關,你今日不說,我便日日來纏你。”說完還無害地呵呵直笑,我就不信你不說! 六兒也勉強陪笑,只覺得小姐笑得她心里直發毛,怎么就像……就像黃鼠狼給雞拜年呢?呸呸呸!這是說誰呢!六兒雖與夜融雪相處了幾天,但也大概摸著了她的性子,明白她有什么不打破砂鍋問到底是決不罷休的,且宮主大小事都是依她的,只得道:“六兒并非宮主近衛,所以只曉得宮主每十天必須按時辰服藥以克制斷情丹的藥性,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宮主這樣,多半也是為了小姐吧。 斷情丹?蹙眉思索著,夜融雪琢磨著這玩意兒的名字聽起來就折磨人!難不成是像武俠里常出現的為得大成而服下的百害無一利的詭異藥丸……“斷情丹是什么?” 看她眉 宇中有說不出的焦急,六兒頓了頓,解釋道:“斷情丹是我冰河宮的秘藥,每代宮主必在登位時服下一顆,便可極大地提升功力,若輔以修煉,說什么‘武林高手’亦不足以形容了。只是‘斷情斷情’,即須得斷卻一切人間情思,若心中尚有愛戀牽念,那就……” 她急得直湊上來追問道:“到底怎么了,六兒你快說啊!!” 六兒咬咬唇,咚地一聲跪下來,垂著頭道:“冰河宮上下皆知小姐是宮主心上的人,可宮主既然服了斷情丹,又念著小姐,怎么可能安好呢?只怕身子大好都是裝給小姐看的,胡爾圖說過宮主前陣子還吐血了,現下只能靠別的來壓制……” 身形晃了晃,她努力穩住虛軟的身子,一把用力按住六兒的肩膀,一字一頓地問道:“他、在、哪、里?” “六兒不知。”六兒不敢看她,依舊垂著頭訥訥道。 她咬牙用力搖晃六兒,烏黑的雙眼瞪大深不見底,聲線繃得死緊而輕顫:“說!!” 六兒心驚,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心一橫索性和盤托出:“長生殿。” 話音才落,夜融雪已推門跑了出去。路上碰見巡夜的護衛、小廝等等,見一個抓一個劈頭蓋臉就問:“長生殿在哪兒?!” 紫陌!!為什么?你以為你這樣做,我就會高興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傻! 她使勁兒地跑著,入夜的涼風迎面打在她臉上身上,仿佛也在用力地把她往回推。終于尋到一處荒亭子,連著一個小屋,她想必是此處了,就撞開門沖了進去。 昏暗的屋內,雜七雜八的堆著破家俱和損毀的桌案、舊書。角落里連著一個小入口,卻只有三四歲孩童般高,根本沒法讓一個人鉆進去。 夜融雪急得不得了,累得滿頭汗,罵道:“這他媽的真是糟透了!”機關機關,到底在哪兒?!還是要到亭子那兒找找? 滑坐在入口處稍事歇息,眼一瞥,“這是……”好像是血!雖然只有一小滴,但看起來應該是不久前才留下的。死死盯著那滴血漬,她兀自點點頭,伸出一個指頭就狠狠地咬下去! 嘶……真疼!她想著能進去的定是紫陌,如果以血為鑰的話,她和他的血有一半是相同的,試試看或許能行。她縮了縮,把滴著血的手指頭伸到入口處一個不起眼的坑痕上。那木邊兒一染上血,“嘎吱嘎吱”的有節奏的沉重聲響從深處傳出來,像是機器在運轉的聲音。 她往后退了兩步,不一會兒,木邊入口就不見了升出一個一人寬高的石門,里面黑黝黝的,如同在迎接她的到來。 她走進門洞里,摸索著墻壁正準備往下走,壁上排列好的火把噌地點燃,照得長長的密道明亮起來。沿著密道走了很久很久,階梯沒了而前面豁然開朗,裝潢大氣宏偉的長廊浸透,厚重的刻有不知名神獸的大理石門開了一扇,她斂氣走進去,不意外的看見了那個身影。 他好像很疲憊,頎長的身子靠坐在長椅上,手臂半撐在白玉石案上,臉色蒼白,雙瞳中醉人的紫光越發黯淡了,幾縷發絲粘在脖頸處。昏暗的燈影搖曳,他的面容卻顯得有些不真實。 他慢慢地轉過頭來,望向杵在門邊的夜融雪,緩緩地、費力地扯出一個笑容,“沒想到……還是被你發現了。”俊美中帶著絲絲脆弱。 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回以微笑,看不出情緒的臉,她走到案前,“為什么?” 為什么每見他一回,她就狠狠地心疼一回? 在這所謂的長生殿內,逼迫人斷情絕愛,又能讓誰長生? 他蹙眉,抬手想碰她,不料她卻迅速往后地退了一步。她的臉臟臟的,頭發也也落了灰,單薄的白衣也是沾了一身土,如此狼狽的她,只是知道一個答案。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也沒必要再隱瞞……”夜紫陌努力讓自己的疲態不被她看出來,微笑著解釋道:“其實斷情丹就是一個‘鎖’,并無毒性,如果掙扎,便會受些折磨。我每十天就服一次藥,可以壓制斷情丹,那么即使你每分每秒都在我身邊也不用怕了!”但是他沒說,每次服藥必定要集中精力練功,也會消耗巨大的體力,如有分神便會走火入魔。 她靠過來,俯視坐在椅上的他,細致的五官籠罩在陰影中看不真切,惟有身側緊緊攥起的拳頭說明了她激動的心情。 他明白她不高興,又拉過她的手柔聲道:“痛苦……思念……傷心……這些東西就讓我來承受吧,你只要幸福就行了。” 她一聽,心窩里火燒一般燎痛,當下憤然甩開他的手,揚起手“啪”的照著他俊秀的側臉就是一個巴掌打下去,在他驚愕地看著她的時候,激動得立眉大聲怒道:“夠了!!你以為你這樣做我會很感激你嗎?你既然要心痛吐血又瞞我,或是吃這丹那藥的送了性命,那便隨你高興好了!我走了死了便是!!”說到末了,夜融雪只覺得眼眶酸澀,臉頰濕濕的,竟不知已紅了眼,淚流滿面。 “你什么都不說,這樣把我保護起來我就高興了么?還是說你根本不信任我?你愛我的同時也應該愛自己,不然哪天只剩下我一個要我怎么辦……橫亙在我們之間的問題夠多了,如果愛我最終會讓你喪命,那么我們便做永遠的兄妹罷了!”她以手背用力拭去臉上的淚水,背過身往外走。 突然,她猛地被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他沙啞著嗓子聲聲沉痛:“如果只做兄妹,那么你現在就殺了我吧。”手臂拼命的攬著她纖瘦的軀體,生怕她離開似的。 如同失明者終于得見光明,再也不愿墮回黑暗的世界一樣,她的愛,對他來說早已成為最甜美的毒藥,一點點地勾引他完全的 陷落。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害怕你離開我……害怕你哪天選擇了梅尚之,或許他才是最適合你的夫婿,可以光明正大地愛你。”她的身子僵了僵,又聽他道:“岳玄宗為了‘人祭’一直暗地里尋你,你也是知道的。我想變得更強,那樣就能好好保護你;怕你擔心,才沒告訴你的。以后有什么事,我都會和你說的……所以,別哭了好么?”他把她輕輕拉起來,拍拍她的臉蛋。 她打量他,見他表情真摯,便點了點頭答應了,又不放心道:“說好了的,再不許做危險的事!你倒說清楚,今天吃的藥到底有沒有害?” 他笑笑,道:“五年之內無礙的,五年后再服一株炎草便可徹底解了斷情丹。我答應你,以后再不做讓你擔心的事了,若有違背你罰我便是!”恢復了些體力,他牽起她的手走了出去。 她邊吸鼻子邊思索,忽又興奮地大叫:“對了!我知道點犀山南坡有兩株炎草的,過些天我就去把他求回來給你當解藥!”又哭又笑的,臉上臟臟的早就成了小花貓,夜紫陌拿帕子柔柔地給她抹臉,淡然道:“炎草難求,何況那兩株應該已歸大哥所有了。以后再想其他法子就是了。” 在點犀山南建了竹館的可不就是大哥么?她搖搖腦袋,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信心十足:“我一定一定會拿回來的!!” 他沒有回應,而是避重就輕地拽拽她耳朵:“好啦!都變成小花貓了還傻笑呢,快點回去洗個澡!”能跑得臟成這樣不容易啊。 夜融雪故意往他身上蹭,不依不饒:“我變成小花貓你就不要我了?背我~” 夜紫陌修長的手指探到她腦門前彈了一下,她忙捂著額頭叫“哎喲”,他裝作無可奈何地垮下肩,大聲哀嘆:“真是的,怎么攤上你這么個鬼靈精!”瞄她一眼,見她也在淚光閃閃裝無辜,禁不住笑了出來,眼波中蕩漾的又是那清澈的紫色。 “快點上來,拖拖拉拉的我可不管你了!”他蹲下身做姿勢等著,醇酒般的嗓音里溶著顯而易見的笑意。 嘴角掛上甜甜的會心的笑,她三步并作兩步上前趴上去,膩在他頸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