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rou板面(補)
-- 渾濁的積水在臺階的角落處夾雜著時間一同流動,擱淺的樹葉在未知流向的水流中重新獲得新生的機會,空氣薄且涼,讓人清醒。 夏蝶緊了緊裹在身上的外套,轉頭進到屋內。 過了一個小時,小貓馬上就輸好液。 謝卻蘼已經站在藥柜前,掃了貼在上面的二維碼轉賬,結完這次的醫(yī)藥費。 他微微頷首:“我把錢給您轉過去了。” 夏蝶正上前,看到獸醫(yī)頭也不抬隨便點了幾下示做回答。 她不由自主地皺眉,猶豫了片刻,停在小貓前輕輕摸了摸它,開口道:“謝謝您。” “那……我們可以帶走它了嗎?” 謝卻蘼收好手機,不知何時也悄無聲息地來到她的身邊,他的存在清淺又明顯,柔和且堅定。 他正偏頭注視著夏蝶清泠的眼。 她眸眼干凈,沒有太多倒影。 一直顧自忙碌的獸醫(yī)聞聲卻突然抬頭:“帶走嗎?” “嗯?”夏蝶疑惑出聲。 獸醫(yī)放下了手里東西,臉上堆迭的皺紋顯示他在考慮,兩條雜亂的眉毛也糾結地擰在一起。 “先讓你的貓待這吧,”他好像終于下定決心做出了巨大決定,“我?guī)湍阏疹櫼煌怼!?/br> “外面太冷了。” “驟冷驟熱,可能就這一小會兒,就會要了它的命。” “啊?” 夏蝶愣了一下,他說的話顯然不在她意料之中。 “這樣嗎……” 她的手不自覺地摩挲著紙箱粗糙的邊緣,陷入了更大的為難里。 醫(yī)生說的固然在理,可把貓丟在這里,她怎么放得下心。 夏蝶抬頭望著他,試圖在他臉上找到一點值得信任的東西。 但是沒有。 “把它放這我會替你照顧,如果它挺不過今天晚上的話,那不能怪我。” 獸醫(yī)蒼老的臉上并沒太多大義凜然醫(yī)德高尚的情態(tài),或許是見過了太多人情生死,他的眼睛淡然,話也同樣冷漠地平鋪直敘:“如果你不放心放話,現(xiàn)在也能帶走它。” “我……” 夏蝶再次卡住。 “姐。” 在身側長久保持著沉默的謝卻蘼驟然說話,他只是在不經意間拉住她,把她被紙箱磨紅的手指拉開。 謝卻蘼對著她點頭示意,安撫著她的情緒,道:“聽醫(yī)生吧。” 夏蝶又垂眼看了眼臥在盒子的小貓。 發(fā)絲在耳側微晃,她的眼神搖擺少頃,再次轉向,望著靜站在柜臺后面等著他們回答的醫(yī)生。 暗劣的燈光照在他粘著污漬的白大褂上,他指甲縫里沾著調劑的白色藥粉。 榆皮般的臉上沒什么情緒,是飽經風霜之后的巋然不動。 怎么做呢? 夏蝶猶豫了最后一瞬,做出了決定。 “讓它在這吧。” “麻煩您了。” 謝卻蘼忽然拉緊夏蝶的手,用力,又撫慰般用指骨輕緩著蹭著她的皮膚。 “行。”獸醫(yī)又強調說,“明天早點來把它帶走。” “別扔給我。” 夏蝶輕輕呼氣,難以避免狠心做出取舍。 但選擇之后心中的巨石終于踏實落下,她如釋重負般想要伸展胳膊,卻發(fā)覺了謝卻蘼的牽扯。 夏蝶抬了抬眼,想讓他松開手。 “姐,那我們去吃飯吧?” 謝卻蘼在她要擺脫之前,率先溫和地注視著她說。 —— 雨勢太大,哪怕他們二人小心地避水前行,在到達距獸醫(yī)診所不過五十米的面館時,還是逃不過鞋襪濕透的結果。 所幸還有一把傘,夏蝶被謝卻蘼?lián)蝹阕o著,身上的衣服干爽,不像腳下濕得那樣狼狽。 不過他似乎沒顧上自己,上衣濕痕斑駁,握著傘柄的指節(jié)也泛白用力。 身上的暖和與腿腳的冰涼對比,這種不舒服的感覺被鮮明的放大,由此及彼,夏蝶更能體會到謝卻蘼的真實感受。 她繃住唇角,耷眼遮住神色。 他…… 應該沒受過這種罪吧。 “歡迎光臨”的電子音隨著開門時一串的鈴鐺脆響響起,食物的香氣和室內熱氣混在一起撲在臉上,終于讓人在這個冰冷的雨天里尋覓到了夏天的足跡。 謝卻蘼等夏蝶進去后才松開撐門的手,跟上她,與她并排站在柜臺前,昂頭望著貼在墻上的菜單。 藍底白字的泡沫板掛著油漬,包邊的塑條漲開翹邊,這家在大雨天里唯一堅持營業(yè)的餐館劣質簡陋,謝卻蘼第一次邁進這種他從未去過的街頭小店。 菜譜的樸實和飯店的裝修有的一拼,除了名稱簡明一目了然的面類之外就是涼拌菜,簡直可以說綠得寡淡。 噴香的湯底氣味散到夏蝶的鼻腔里,空虛的胃部隨之對饑餓發(fā)出明顯的抗議,可在她盯著那深藍的菜單時,第一反應想到的卻是今天花了謝卻蘼太多錢。 菜單上寫著牛rou拉面七元,加rou拉面十四元,鹵蛋加rou拉面十六元…… 老板見他們進來,隨手把揉好的面在cao作臺上摔了兩下,問道:“你們要吃點什么?” 他的口音有些奇怪,不像本地的人。 “我們做的是正宗的拉面。”他用拗口的外地話解釋道。 “姐,你想吃什么?” 謝卻蘼轉頭問她,“要不我們吃這個鹵蛋加……?” “我要牛rou拉面。” 夏蝶突然出聲打斷了他。 “嗯?”他的鼻腔發(fā)出細小的哼聲,有些詫異地看向此刻驟然比剛才精神了不少的夏蝶。 “我要牛rou拉面。” 她再次重復了一遍,謝卻蘼不得不尊重她的選擇,他回過頭禮貌地對老板說:“一碗牛rou拉面,一碗鹵蛋加rou面,謝謝。” -- 當兩碗面被端上餐桌的時候,沒吃過這種小飯館的謝卻蘼才弄清了菜譜其中的奧秘,尤其是他聽到老板說他們做的是正宗拉面時,他方才還在懷疑正宗的牛rou拉面怎么能這么便宜。 原來牛rou拉面的“牛rou”是這樣的。 夏蝶面前藍紋白瓷碗中臥著的面上除了蔥花香菜,只有一片指甲蓋大小薄如蟬翼的牛rou片。 他那份鹵蛋加rou面還好些,有八九片牛rou,雖然也薄,但是比夏蝶碗里的大了不少。 謝卻蘼有些哭笑不得。 笑過后他把自己碗里的rou片夾到夏蝶那清湯寡水的碗里。 “你自己吃吧,我不想……” 夏蝶捧著自己的碗想躲開他。 “我不餓。” “上午吃了一堆西瓜,中午沒怎么吃飯,又跑了一下午,你不冷還不餓?” “我只是分你幾片,才不都給你。” 謝卻蘼故意說。 她這才不情不愿地松開自己的碗。 “要不要吃個菜?” “不要。” “不喜歡。” “確實,我看著也不是很好吃。” 幾句話不留神間,自己碗中的面湯上就飄滿rou片。 夏蝶懊惱地抬頭,卻看到謝卻蘼神色自然又認真地吃面。 她微微啟唇,最終欲言又止,再次低下頭,慢慢拿起了筷子。 雪白的面條被筷子高高挾起,熱氣氤氳在二人之間,謝卻蘼在根根面條錯開的縫隙里偷偷瞥向她,壓下桃眼,輕輕浮上溫柔的笑。 不再guntang的面大口嚼進嘴中,食物填滿空洞的胃,被雨水冷僵的身軀也在逐漸復蘇,血液流淌脈搏跳動,夏天的溫度應該是熱烈的,雨水涼風只會是相冊的扉頁,代替不了歌曲的尾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