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益賢不是自殺、不是他殺，他的死不過是自己貪玩釀出的意外。因此警方?jīng)]理由起訴李雅莎，做完筆錄就放她走了。

    我將事情的始末告訴鄧醫(yī)師，她并未對案情表達太多，只說了一句：回家吧。既然傷我的人已逝去，便讓它過去，現(xiàn)在回家一趟，去面對自己一直逃避的人、事、物。

    我知道唯有如此才能找到機會銷毀那些照片，我也知道到自己不再憎恨家人，可當(dāng)接到柳如靜親自邀約時，我依然煩惱了一段時間，難以抉擇。

    直到兩天前，王嘉明哭訴自己爸媽跑去國外過年，今年團圓夜要獨自待在公司度過，我便決定抓他當(dāng)擋箭牌。

    除夕夜當(dāng)天早上，我回到久違的老家。

    看著老家門前那對有著「家和」寓意的新春聯(lián)，忽然感到有些害怕，總覺得有一股力量阻擋著自己前進。

    「學(xué)姐，這不是你家嗎？你躲那么遠做什么？」王嘉明扭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撇嘴道：「少囉嗦，快按鈴，再吵你就自己一個人吃年夜飯。」

    王嘉明吃人嘴軟，努著嘴、沒反駁，乖乖上前按電鈴了。

    叮咚。

    門鈴響起沒多久，門扉便開啟。

    「你們終于來了，快進來，大家都在等你們！」

    「新年好，打擾了！」

    「人來就好這么客氣干嘛？」

    前來迎門的是柳如靜，有別以往裝扮，她一身簡單粉衣與牛仔褲，連妝都沒化。

    柳如靜接過王嘉明手上的禮盒，嘴上忙著和他聊天，眼神卻一瞬不瞬地看著我。

    我沒和她搭話，低著頭走進玄關(guān)，換上那雙熟悉的紫色拖鞋。

    玄關(guān)口不再放招財樹，陳列了一架學(xué)步車。

    過去每天照料的金魚「寶哥」越來越肥了，還多了個巧克力伙伴。

    三年來首次踏入家門，還真有那么一點陌生。

    「嘖嘖……庭佑，看看誰來了？那是你大阿姨喔！」

    mama抱著還不會說話的姪子庭佑走來，臉上笑容洋溢，身材依然豐腴，盤起的長發(fā)白了不少。

    爸爸步履蹣跚，杵著拐杖來到我身前，多了不少皺紋的臉龐繃得很緊，垂下的雙眼瞇成了線。

    「我、我回來了……」

    我沒忘記家人帶給自己的傷害，可一聲不吭地離家，害父母擔(dān)心得蒼老了好幾歲，是我有罪，垂著頭等人罵也是應(yīng)該的。

    mama肘擊了爸爸，要他別記我前嫌。

    爸爸什么動作都沒有，只是說聲「吃飯了」，看了王嘉明一眼，便走向沙發(fā)泡茶了。

    他大概原諒我了吧。我想。

    mama開心得叫我把行李拉進房間，抱著庭佑去招呼王嘉明。

    我拉著行李走向房間。明明身處待了二十多年的老家，心里卻撲通直跳，額角狂冒汗。

    好像房里藏著什么可怕的怪物，一開門就會衝出來咬我一口……

    「姊。」

    柳如靜拿了一個鐵盒，站在我房門口。

    「什么事？」

    我一眼認出那是馬益賢的「魔盒」，打了個哆唆，聲音微抖。

    本以為柳如靜接下來會有激烈反應(yīng)，沒想到她只是說了句：「我在阿賢的遺物里發(fā)現(xiàn)了這盒子，應(yīng)該是你的……」便把盒子塞給我，跑去客廳照顧小孩了。

    她就這樣放過我了？

    她看見那些「性感照」，不會心理不平衡嗎？

    不祥預(yù)感油然而生，我擰著眉、抓著「魔盒」與行李，衝進房里。

    房里仍是記憶里的模樣，窗簾、床罩還是我鐘愛的紫調(diào)。

    檯燈、書籍也還留在原本的位置上，一塵不染。

    一切，好像都在告訴我，她們一直在等我回來。

    眼眶起了霧氣，淚水在打轉(zhuǎn)，我捏了捏鼻頭，緩過情緒，先把注意力放在盒子上。

    打開「魔盒」要銷毀那些「威脅」。

    盒開了，我卻愣住了。本在眼里打轉(zhuǎn)的淚水，瞬間落下，打響眼下勾起我回憶的小玩意兒。

    盒里確實有照片，但只有我睡著的容顏，還有我們交往時所寫的書信。

    還記得那年生日，馬益賢為了給我「驚喜」，聯(lián)合朋友演了一場「車禍記」，要人裝作警消人員，騙我他正在搶救中。

    我自然是緊張地跑去他們說的「醫(yī)院」，到了現(xiàn)場才驚覺，那不是一間醫(yī)院，而是汽車旅館。

    我站在汽車旅館門前，要打電話罵人。下一秒，有人從我的背后矇住我雙眼。

    當(dāng)我再次睜開眼時，已置身在汽車旅館的某個房間中。

    身邊圍著許多親友，他們唱著生日快樂歌，而馬益賢則端著蛋糕來到我身前，笑得調(diào)皮。

    我嚇得大哭，邊哭邊罵，還說自己都快有死的念頭。

    他忍不住笑出聲，笑我不可能丟下他，自己遠走。

    如今，是他先丟下了我。

    我看著照片，含笑暗罵：「白癡。」

    白癡，一把年紀(jì)了還貪玩，這次好了，玩掉了自己的小命了吧。

    雖然柳如靜說，馬益賢認為我是完美的，才沒敢將自己的慾望展現(xiàn)出來。

    但我總覺得，馬益賢是意識到自己的慾望可能對我造成傷害，為了保護我才選擇切斷關(guān)係。

    窒息式性愛和外遇一樣，都是一種不敢面對自己渴望的逃避。

    這樣的逃避，會造成他人更大的傷害，只有相互理解后面對，才能保持婚姻。

    我本該試著理解的，可我卻選擇逃跑。

    如果當(dāng)初我肯再多看兩眼，或許就不會把「希望」關(guān)在盒里了吧。

    「如云，吃飯囉——」

    門外傳來mama的聲音，我拭去淚水、放下「魔盒」，向房外走。

    關(guān)門前又回頭向「魔盒」看了一眼，才迎向人們?yōu)槲伊粝碌淖弧?/br>
    嘿，馬益賢。

    你怎么忍心丟下我，自己遠走？

    這一次，聽不見你的笑聲，只有門外響亮的鞭炮聲，散了憂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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