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嗎？」沉丞彥湊了過來，我嚇得差點將劇本摔到地上。

    「嚇我一跳，上臺前掉了劇本是兇兆欸！」我摀著自己的心臟，「你怎么會來，今天沒有你的場啊。」

    「過來給你加油打氣啊，這可是你意義非凡的第一場演出。」沉丞彥一派輕松的說，「放心我?guī)湍憧催^了，今天場的票一樣是銷售一空，你不用擔心臺下觀眾少得可憐。」

    「那是因為官方不會事先公布哪幾場用b角哪些用a角啊。」這是音樂劇的傳統(tǒng)，巡回演出這種持續(xù)幾天的表演不會先讓觀眾知道哪場會用替身，因為大家多半是衝著a角演員而來，若是先公布哪幾場是替身演員上場的話想當然的會影響賣票情況。

    根據(jù)經(jīng)驗，觀眾若進場后發(fā)現(xiàn)是替身演員也不會當場走人，事后也不會發(fā)文抒發(fā)心情，可如果自己買到的這場是a角演出的，他們會說「真幸運！」之類的話。

    距離那次跟她打賭已經(jīng)過去了兩周，開演后一周、季晨哥哥跟李詩妍的羅密歐與茱麗葉獲得了廣大的回響，座無虛席不說，就連網(wǎng)路上臨時釋出的票也是秒受一空，季晨哥哥跟李詩妍每天轉(zhuǎn)發(fā)的粉絲限時動態(tài)高達近百則，謝幕的人潮每每都將演出中心的出口堵得水洩不通。粉絲們對他們吶喊，給他們獻上玫瑰花束，用各種語言說著我愛你們……每一天，他們都在擁抱著這世界對他們的愛意，李詩妍甚至高興到開了人生第一次直播，謝謝每個粉絲的厚愛與支持。

    關(guān)于這些我跟沉丞彥早已習(xí)慣，畢竟觀眾除了是劇迷之外也有很多是a角演員的粉絲，為了一睹偶像風(fēng)采而來，看到臺上演出的不是自己的偶像想必會很失落，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也是正常。

    可換句話說，「看到a角很幸運」這句話的另一個意思，是不是「看到替身很失望」？

    不被觀眾期待、甚至?xí)層^眾失望的我，有辦法贏過李詩妍嗎？

    我是不是真如她所說，是個不自量力、不知世界現(xiàn)實的小毛頭？

    「想什么呢？專注點。」沉丞彥彈了我額頭一記，強迫我從自我懷疑中回到現(xiàn)實，「這可是你第一個跟你家哥哥同臺的演出，拿出最佳狀態(tài)來，李詩妍什么的讓她滾出你腦袋。」

    「你這是不尊重前輩，熊老聽到了肯定罵死你。」我噗哧一笑。

    「那又怎樣，李詩妍跟季晨他們感情好是因為同期進來劇團加上年紀相仿，我跟你同期又同歲當然是跟你好且支持你。」沉丞彥撇撇嘴，「況且誰沒有過菜鳥時期？仗著自己有點名氣就飄起來的人最可恥了。」

    「可她就是有本錢如此啊，因為她有名，現(xiàn)在還進入了演藝圈，你沒聽說嗎，她代言啊廣告那些都接不完，甚至還有劇組要找她拍戲了。」

    「那不正好嗎？等她完完全全投入演藝圈里，你就是新一代音樂劇女王了，不管是季晨還是羅溪都是你的囊中物。」他邊說邊比了個中二的握拳手勢。

    「你還是別說了，再說我真的信了。」我揮揮手拿起劇本繼續(xù)讀著。

    「不是，哥兒們你想想，我這真的不是瞎編。」他伸手搭著我的肩膀，將我?guī)У浇锹洌改阌浀眉境扛缰敖邮軖裨L時怎么說的嗎？他說他的熱愛還是在音樂劇，踏入演藝圈只是像更多人推廣音樂劇的手段，他接代言廣告那些錢扣掉基本生活開銷之外，其馀的全部會捐給熊老擴建工作室好收更多人才。反觀李詩妍是怎樣的，她說她想盡量做到兩邊都顧好，這就是她沒有心要在音樂劇領(lǐng)域繼續(xù)往前的證明。」沉丞彥斬釘截鐵的說，「當然我不是要說她這樣的作法不對，但要說誰跟季晨哥的世界比較接近，你絕對勝過李詩妍。」

    我失笑，「李詩妍怎么就沒有要繼續(xù)往前了？搞不好真的如她所說只是想兼顧好演藝事業(yè)跟音樂劇而已啊，畢竟錢沒在嫌多，多一筆收入有利無害。」

    「不不不，想要兩邊都好意味著她沒有特別偏袒哪邊，再考量到現(xiàn)在音樂劇的處境，她在音樂劇這條路上注定不長久。」沉丞彥對著我搖了搖手指，「就跟人不可能一次喜歡兩個人一樣，剖了一半的心要怎么去愛人？你選擇兩個可以說你兩個都喜歡，但也可以說你都不喜歡，如果是真的非常喜歡某一個，你絕對會做出選擇，沒有例外。」

    「誰說的？我就是既喜歡吃火鍋又喜歡吃滷味啊，所以晚餐我常常陷入選擇障礙。」

    「但你還是做出選擇了不是嗎？你不可能同時吃兩個。」沉丞彥說完停了一下，視線移到我的肚子，「還是說你真的吃了兩個？難怪我就覺得你穿這件禮服有點水腫的感覺，你等等在臺上唱歌時記得別釋放你的肥rou，要是把禮服撐破那別說贏過李詩妍，熊老大概會直接把你趕出劇團……」

    「好了停！你讓我越來越緊張了，血壓被你搞得直直升。」我氣得甩開他的手，要不是后天的羅密歐是他來擔任，我肯定試著將他的臉摁在地上磨擦。

    雖然沉丞彥說話很欠揍，但他這番話確實讓我的焦慮緊張緩和不少。

    內(nèi)心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優(yōu)越感，李詩妍有可以跟季晨哥哥和羅溪搭檔的機會又怎么了，我有沉丞彥啊，他不比誰差。

    這樣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不再可愛了，甚至變得有些丑陋，我低頭想繼續(xù)投入到劇本里，一隻強而有力的手卻伸過來抽走了劇本。

    「沉丞彥你不要鬧……」我抬頭，在看見眼前人是誰之后愣住。

    「別看了，越看越緊張。」季晨淡淡的說著。

    我下意識的尋找沉丞彥的身影，可這傢伙卻不知溜到哪去了，大概是看到季晨來了，所以識相的走了吧，因為之前就發(fā)生過季晨哥哥來找我，沉丞彥卻故意死皮賴臉的待在旁邊，最后手臂被我捏出好幾個瘀青。

    「再半小時就要開演了，我當然要看劇本最后衝刺，不能出差錯。」我伸手要奪回劇本，卻撲了個空。

    「不是應(yīng)該跟我對戲嗎？」季晨晃了晃劇本，一雙桃花眼直勾勾的凝視著我，像是要把我看穿似的。「你沒有跟我對戲過吧。」

    我抿著唇不發(fā)一語，他這句話并不是疑問句。

    替身演員的實際排練情況很少，大部分的排練時段都是站在旁邊觀看，用頭腦記住每一個戲劇指導(dǎo)要求的動作跟走位，還有每一項音樂指導(dǎo)要求的音樂詮釋。私底下我跟沉丞彥會跟其他替身演員一起走位練習(xí)，但也不能保證當天上場的就會是同一批人，像今天這個情況就是我跟季晨對戲，原因是要給身為a角的李詩妍有喘息的空間，畢竟壓軸的末場一定得是她出席，在這期間她的嗓子不能啞掉。

    見我不回答，季晨呼了口氣，將劇本放到旁邊的椅子上。

    「還記得熊老之前是怎么說你的嗎？」他走到我旁邊，半倚著墻。

    我搖搖頭，熊老說過的可多了。

    「他說，你應(yīng)該是去理解角色后做出自然的反應(yīng)，而不是照搬前輩的。」他緩緩娓娓道來，「當然，我們除了忠于原著之外，也要做出動作指導(dǎo)跟總監(jiān)他們要求的動作跟反應(yīng)，但做到這些后剩下的，就是你個人對這部劇的理解，你要演出你的茱麗葉。」

    「演出我的茱麗葉……？」我反覆思考這句話。

    「我們不可能每一場演出都給觀眾完全一樣的對白動作吧，就跟每一場演出演唱的歌曲會稍微更動一樣，演員不能照搬之前的演出，即使是自己演出的也不行。」季晨笑了笑，眼角浮現(xiàn)好看的弧度，「就像我等等要演出的羅密歐跟昨天的羅密歐肯定不一樣，演員如果要重現(xiàn)一部劇，只要呈現(xiàn)那部劇的經(jīng)典畫面與臺詞就夠了，但音樂劇演員不同，我們除了重現(xiàn)經(jīng)典，也要挑戰(zhàn)自己，每一次的演出都是如此，因為我們有可能演出一部劇好多好多年。」

    「我在演出前都不會再對羅密歐這個角色進行準備，除了是我對這個角色有一定的熟悉之外，還有因為不準備才會有新鮮感，每一場的淚點不同，我會在不同的時候落淚，這會給觀眾帶來驚喜的。」

    我低下頭，我怎么能跟你相提并論呢？

    你是眾所期待的a角，是大家的目光所在之處，我只是個待在暗處的替身，在今天這場演出前沒有人認識我，演出后或許仍然沒有。

    我自知歌唱實力不輸給李詩妍，但在這個以流量取勝的時代，我會被看見嗎？

    李詩妍雖然現(xiàn)在變得很討人厭，但她能有今天也是靠著她的努力一步一步上來的，我不該奢望我可以用短短十年達到她今日的高度……

    可是我能做到嗎……演出我的「茱麗葉」？

    「小椿，你抬起頭看著我。」

    季晨輕聲喚我，他蹲下身，單膝下跪。

    他的聲音溫潤細膩，那雙細長的桃花眼望向我，里頭像是藏著秋水柔情。

    下一秒，他將手放上我的發(fā)梢。

    「會順利的，我相信你的努力，也請你相信這個相信你的我。」

    「不用擔心觀眾看到你會失望，我永遠期待你的登場，茱麗葉。」

    此刻的畫面與十年前的在我腦海重疊，我想起初見他時也是如此，他意氣風(fēng)發(fā)的降臨我的世界，溫柔篤定地接住我所有的不安與恐懼，不論周圍世界如何變化，只要有他在，我就會感到莫名心安。

    「演出人員們請就位，要開演了！」總監(jiān)在后頭大喊著，劃破了我們之間的沉默。

    「走吧，茱麗葉。」季晨對我伸出手，我微微一笑，緊緊回握住他。

    「好，羅密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