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出了個嬌皇后 第46節
孟浮筠朝顏芊瓔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應了。 她旁邊一位姑娘問道:“浮筠,先前聽說你病了好些日子,如今可大好了?” 孟浮筠點了頭,“勞meimei掛心。已大好了。” 眾人用了美食,喝了香茶,便起身在扶疏園里散散步。顏府的姑娘們都住扶疏園,櫻筍閣自然也在扶疏園內。園中四季都是景,翠屏疊嶂,花木蔥蘢,又有一帶清流自白石間泄下,匯入清澈的鯉魚池中。 陸寧獨自站在池水邊喂魚,身后只跟著丫鬟湖穎。 她對湖穎道:“你看,這京里一派膏粱錦繡,連紅鯉都比長樂山的胖了許多。嘖嘖,我沒見過這么肥美的鯉魚。”若是在長樂山,定要被蘇棠捉來吃了。 湖穎笑回道:“這里的魚兒這么胖,還不是因為姑娘您每日里喂的?您在長樂山沒有這么多閑工夫,所以那兒的魚瘦一些。” 陸寧恍然大悟,又嘆息道:“我如今的確閑得很。可能過段時間,我也會跟這魚兒一樣變胖來。” 她忽然靈機一動,“哎,我若是吃胖了,那位太子會不會就主動退婚了?” 湖穎有點無語,正欲勸呢,二人忽然聽到藤蔓掩映的翠屏后頭有尖利的爭吵聲。 “你再多說一句,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一個女子帶著哭腔,決絕喊道。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你就是不知廉恥!”另一女子怒吼聲,“舔著臉皮一路追到了托倫木,結果呢?還不是被趕了回來!連太子殿下的面兒都沒見到!連我都替你害臊!我要是你,就鉆到洞里不要出來了,還有臉出來見人?!” “孟荼錦!你給我閉嘴!” “就不閉嘴!孟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我告訴你,太子殿下絕不會看上你這種不知羞恥的人!你連給他做下等婢女都不配!” 陸寧真沒想到,世家女子也會有這等潑辣的時候。她剛轉過那翠屏,卻見前方一開闊水湖,湖邊一天青色衣裳的女子撲通一聲跳到了水里。 陸寧驚呆了,連忙喚道:“有人落水了!快來人啊!” 一時間呼呼喝喝,忙忙亂亂。 第53章 、煊赫門庭 幸好救得及時, 孟浮筠只暈了一會兒,上了岸后咳出了幾口水,就醒了過來, 被攙扶著到離水湖最近的星回閣處歇息。 因姐妹二人吵架的聲音不少人都聽到了, 故而大家看陸寧和孟浮筠的目光都有些尷尬。 孟浮筠微低著頭看不清神色,唯有陸寧, 絲毫不覺得尷尬,還很大方地讓她進了自己的正屋里間,在衣柜里尋了一套稍寬松些的丁香色襦裙, 讓她換上。這冷色與她一身幽蘭氣質倒也合襯,只是腰身處還是緊了些。 “這衣裳你穿著還是小了點。不如我去六jiejie那里借一套來?”陸寧道。 孟浮筠忙擺手, 臉上泛著微微青白,“這身穿著就行, 不用再麻煩了。”她看了眼陸寧不盈一握的腰,又感嘆道:“郡主不止長得漂亮,身段也好。” 突如其來被夸,陸寧有點不好意思,正想尋點什么話題來聊一聊, 又聽她默默道:“郡主這般的人,才配得上太子殿下。的確是我癡心妄想了。” 這話,陸寧不知怎么接, 正好湖穎送了姜茶來, 陸寧接了送到她面前, 道:“孟姑娘熱熱身子吧。” 孟浮筠接過茶,忙道了謝。她愣了片刻,似想對陸寧說什么,又終究沒說出口。 這日, 待眾人都離開后,顏芊瓔這才屏退了丫頭,關了門,小聲地與陸寧細說起這孟家姐妹之間的斗爭來,并三令五申陸寧不許同別人說。 這孟家姐妹同為嫡出,容貌身段、才學六藝也都同樣出色,兩個人從小比到大,素來面和心不合。后來兩個人都想嫁太子,斗爭就愈發激烈了。孟荼錦性子活躍熱情,很得太后喜歡,本來是勝券在握的,可那孟浮筠不聲不響的卻很有膽色,竟在太子出征時追去了草原。太后知道此事后,連帶著對孟荼錦也不大喜歡了。孟荼錦心里氣的很,兩個人矛盾也越發深重。 孟荼錦性子辣,恰好碰上孟浮筠的剛烈,鬧出今日這一場,著實讓在場姑娘們都嚇得不輕。 “要我說,反正都比不上你。”顏芊瓔總結道。 人遠在漠北,也能引得眾姑娘尋死覓活。這李玄禎實在厲害。陸寧思忖著,心里愈發對這位太子沒好感。又靈機一動道:“其實她們可以一起進東宮啊!何必鬧成這般?” 顏芊瓔睜大眼睛:“你可是未來太子妃哎!怎么能說得出這種話的?” 陸寧唔了一聲,“我可能天生賢惠吧。若是可以,正妃讓給她們我也愿意的。” 顏芊瓔敲了敲她的腦袋,“可別瞎說。你生得這么好看,就應該嫁給太子那般絕世英偉的男子,可不許逃!” 陸寧:“……” 這些話也就倆姐妹私下說說,待丫頭們進了屋,顏芊瓔又恢復大家閨秀該有的形容來。 因綻梅宴出了岔子,顏芊瓔拉著陸寧一起去黃鐘院與老太太交代一番。拉陸寧一起,主要是怕老太太不高興,拉著一起頂雷。 “祖母素來最寵你,有你在我就不怕了。”顏芊瓔開心道。 陸寧道:“那我現在可以逃跑嗎?” 顏芊瓔捏緊她的手,勸道:“你怕什么啊?祖母從不說你半句不好的。我估摸著你就算什么時候把天捅出來個窟窿來,她老人家也大手一揮,算了。” 跟在兩人后頭的幾個丫頭也互看一眼——這話的確不假。 顏府老太太,幾十年來都是這府里最威嚴的存在,現如今的榮景侯顏知賢見了她都只有俯首聽話的份兒。顏府外面自然是顏知賢主事,內部則一直是老太太把持。 其實,府里的老人知道,真正從老太太肚皮里出來的只有顏知賦。如今顏府里的大老爺顏知賢和二老爺顏知賀,都只是庶出,生母早亡,自小養在老太太膝下,由老太太教養,不過已經很少有人記得這一關節了。 一路到黃鐘院,院外的小丫鬟忙進去回稟,出來時一張笑臉,“老太太聽說姑娘來了高興著呢。快進去吧!” 紅楹出來迎她們,打了竹篾簾子讓她們進了廳堂。 眼前一派富麗錦繡,一位銀發老太太端端正正坐在五福捧壽的紫檀木羅漢塌上,一身藏青色萬壽團花紋的錦緞衣裳,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茍,抹額上鑲嵌了上好的青色暖玉,給生來威儀端方的眉目添了幾分慈祥。 如今的天氣正是舒爽宜人,但老太太怕熱,還是讓人打了扇子。案前擺了一托盤的新鮮櫻桃,鮮紅欲滴。陸寧一進來,她就叫紅楹把托盤端到陸寧跟前去。 顏芊瓔笑著嚷道:“祖母眼里只看得到七meimei不成?我也想吃呢!” 老太太笑道:“你這皮猴,最是好吃!你自去你meimei那里拿就是了,我還阻著你不成?” 幾個人玩笑了一回,顏芊瓔說起了聚會的事情,眾人聽說孟氏姐妹爭吵,也頗覺驚訝。這孟大人可是二品大員,女兒竟然追著太子殿下去戰場了?這事兒著實是丟面子。 不過在坐的人也沒多說什么,一來關乎太子,二來孟大人可不是好惹的。 老太太開口道:“這事既然是有驚無險,也不必再說了,下回瓔兒擺宴,還需多注意些,若是真有姑娘家在扶疏園出了什么事兒,咱們也不好交代。” 顏芊瓔忙應了是。 “你們先退下吧。瓏兒留下來陪我就行。”她揮了揮手,露出些疲憊之色。 待眾人散去后,陸寧走上前去,本想給她捏捏肩,卻被她拉住了手,一同坐在榻上。 老太太瞧著出落得傾國傾城的姑娘,心頭總覺得有許多話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顏知賦是她唯一的孩子,眼前的陸寧是唯一與她有血緣關系的孫女兒。 血緣這個東西很難說清楚。但她知道,這種天生的親近是錢財富貴比不過的。 當年她懷了雙胎,臨盆時歷了千辛萬苦,才生下一兒一女,可后來兒子沒了,她接受不了這個打擊,發瘋耍賴,非要當時的榮景侯也即她的丈夫顏川巍去找回兒子。顏川巍沒辦法,便讓與兒子生得一模一樣的女兒女扮男裝,騙她說這是兒子回來了。 所以,顏知賦從很小的時候,就是一人分飾兩角,女兒裝時是顏知賦,男兒裝便成了顏府嫡公子顏知赟。漸漸的,老太太終于清醒了,認識到兒子是真的去了,但顏知賦卻被養得十分頑皮跳脫,非要嫁到當時尚且沒有任何功勛爵位在身的陸家。 老太太舍不得唯一的親生骨血嫁出去,便提出要么讓陸南嶼入贅,要么讓二人生下的第一個孩子姓顏,送到顏家養育,并記到顏知赟的名下。二人答應了后者。誰曾想后來二人只生了這伶仃一個。 在她看來,鎮南王雖然是當世英雄,但到底是對不起她女兒的。要不是鎮南王自己找到了顏知賦母子,依她的意思,是不會叫陸寧回去認祖歸宗的,長大后就在顏府招婿,一直陪在她身邊。她甚至曾想過把榮景侯之位留給陸寧以后的兒子。可陸南嶼棋高一招,有本事給陸寧請封了郡主,她的想法再不能實現了。 當然,顏府和鎮南王府對陸寧的爭奪,在那突如其來的婚旨下,都不重要了。 說起這婚旨,老太太也不能說不滿意,畢竟太子殿下是那般驚世艷絕的人物。可她到底也覺得皇家過于霸道了些,就這么忽然來了一道旨,把她寶貝孫女兒要去了。這日后成了太子妃,不止無法陪她左右,甚至是見一面都難了。 “你父王可說過什么時候來京里?”老太太問道。 陸寧道:“父王已經在路上了。” 老太太嘆息道:“都是命啊,你這丫頭生得這般出眾,留你不住啊。” 雖然都在等著鎮南王去宮里問清原委,但顏老太太心里隱隱知道,這門皇親是毫無轉圜余地了。歷來皇家婚旨都是先私下談好,圣旨應該先頒到女方家里,再宣告天下。但這回婚旨,竟是直接在大朝會上宣布的,然后自上京城起,全國各府州縣貼上告示。全國百姓都知道,他們尊貴的太子殿下要娶妻了,娶的是鎮南王的女兒安寧郡主。唯有當事人陸寧,還是懵的…… 說白了就是明搶。皇家這般霸道,日后瓏兒嫁進入要受苦。 思及此,老人竟紅了眼眶,“我孩子怎生都這般命苦。賦兒當年嫁得不好,你這嫁的,更是身不由己。” 旁邊的紅楹遞了帕子來,陸寧給她輕輕擦了,道:“祖母莫傷心,這事兒還不一定呢。我也想一直陪著祖母。”她已經想好了,若是父王進宮無法退掉這婚的話,她就自己想法子叫太子殿下厭了她。她這輩子是要招婿過自由自在日子的人,才不想進宮呢。 老太太握著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是有良心的孩子,比你娘強多了。你娘把你送來京城,自己又不知去了哪里,也沒想過留下來好好陪陪我這老婆子。” 顏知賦送陸寧進京之后,又離開了,說是同友人一起出游,去了哪里也沒說。 說起女兒,老太太幽幽續道:“你母親不愿待在京里,到底是因為忘不了你父王。當日她死里逃生后,還給你取名姓陸,我就曉得了。” 是的,京城里處處都有兩個人濃情蜜意時的記憶。 想起女兒當年被自己死心塌地嫁的夫君射了一箭,死里逃生后的萬念俱灰,老太太又道:“瓏兒啊,祖母跟你講,女子還是不要動心的好,你看跟你娘這般,坑死自個兒了還不得解脫,又有什么益處?” 這話顏知賦很久之前就與陸寧說過。 老太太忽然想起什么,低聲問陸寧道:“瓏兒,你對那景王果真沒有過想法?” 陸寧瞪大眼睛,“……祖母您說什么呢!” 老太太見她神情坦蕩,并無忸怩之態,也放下了心,又道:“我知道你同景王歷過患難,我先前也是囑意景王的,畢竟他一個王爺,竟然能答應入贅,對你的心也實屬難得。可現下你已賜婚于太子,你也要同他好好說清楚,日后同他相處時切記分寸。” 去年冬,陸寧自長樂山而下,去往杭州,途徑許州時,遇到周王的攔截。陸寧身邊有顏府、鎮南王府派來護送的人,可架不住籌備已久來勢洶洶的周王。混亂險境中,幸而景王及時趕到,救下了陸寧。 景王,就是陸寧的琴藝先生李晗,原名李玄祐。這是后來李晗親口與她交代的。 那日救下陸寧后,很快周王就帶來了更多的人突襲馬車,勢必要擄走這個他肖想已久的美人兒。景王的護衛盡數殉職,好在李玄祐原本身手就不錯,雙方纏斗中,一道劍光朝陸寧襲去,景王飛撲過去擋了,那利劍正好中了心口,破胸而入,穿背而出。 陸寧到現在也忘不了那鮮血迸射的一幕。 再后來,終于有當地的官府及時敢來,周王便跑了。陸寧伴著李玄祐在許州的醫館里整整半個月,才堪堪撿回了一條命。 大夫初見到那貫穿身體的劍支時,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叫陸寧不必忙活了,這劍離心口太近,一拔必然鮮血噴涌,失血而亡。若是不拔,也是一樣等死。 陸寧不信,輾轉換了好幾家醫館,才有一位白發耄耋經驗豐富的大夫說,拔劍會噴血,但也未必毫無希望,有些生存意志強的人,興許能撐過來。 當時身邊沒有旁人,陸寧只知道自己要救他,便同李玄祐說,選擇拔劍,叫他一定要撐過來。 男子聲音虛弱,卻帶著笑意,“瓏兒,你若愿意兌現少時諾言,與我成親,那我絕對舍不得離開人世。便是被拉入十八層地獄,我也要一層層爬上來尋你。” 陸寧心頭猛的一跳,然后聽他淡淡道:“我先前說的那個,同我少時約定終身的姑娘,就是你。” 李玄祐見她猶豫,似乎笑意更甚,趁著蒼白的臉色,透著晦暗和決絕,“如若不然,就讓我這般死了也好,為你死了也值得。我絕不怪你。” 陸寧握著他的手,道:“好,我答應你。你好好振作,別死。” 一條人命在眼前,她只是權宜之計,并未想就這般把自己一輩子搭進去。事后,李玄祐果然醒了過來,向她表明了身份,并且同她說,他會盡快向皇上求得婚旨,早日完成少時就定下的諾言。 陸寧也不知為何最后會變成她和太子的婚旨了。額,誠然,對于李玄祐,她也是松了一口氣的,終于不用想法子拒絕他了。但想起那穿心一劍,到底還是感謝他的。 兩人回京后,李玄祐自是居于自己的景王府,但也偶爾以探討琴譜為由,邀陸寧相見。陸寧在書院待了幾年,她認定李玄祐是她的老師,故而對這種見面也不以為忤,倒叫顏老太太誤會了她喜歡景王。 景王也見過顏老太太一面,的確答應過入贅的,只是他說須得費些時日做個假死的局,然后金蟬脫殼離開京城就行。顏老太太當時對他甚為滿意。 “這件事,你一個姑娘家,也做不了什么,姑且放寬心,等你父王要說法。”顏老太太又道,“我聽溪藤說,你這幾日都夜不能眠,這可不好!宋嬤嬤除了精通婦科外,還會一套助睡眠的按摩手法,我已經吩咐她給你好好按按,包管你今夜睡個好覺。” 陸寧聞此,臉都綠了,為難道:“不……不用了吧!我……我最怕宋嬤嬤了。” 老太太嚴肅道:“旁的事情祖母都應你,但關乎身體的,你萬不可任性。”頓了頓,又續道:“婚旨都昭告天下了,日后多半是進宮的,到時候你身上還有綿延皇嗣的責任,你的身子更好調養好才行!還有,以后要切忌熬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