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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月光攻略手札 第135節(jié)

    冤冤晃著罩了滿頭珠串的玉冠,偷偷覷了新郎一眼,“難道,你沒什么想對我說的么。”

    狼王偏首,望向燭光中的新娘,第一次覺得野丫頭竟有些溫柔,許是燈光打得好。

    “有。”他說。

    事情還要從他被大妖擊敗,趕至十里之外山坳的青瓦院說起。

    他自幼于不毛山長大,自小便是群獸領(lǐng)袖,后被老山主賜予大王之位,方圓百里之妖,皆以不毛山山主為尊,實(shí)則他乃百妖之王。

    他甚至輕松打敗不可一世的獅王,便是這般順風(fēng)順?biāo)杂妆环顬槔洗蟮睦茄粡奶於档拇笱虻煤翢o還擊之力。

    大妖的九陰真火,燒灼了他的經(jīng)脈,他身染寒癥,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甚至連報(bào)仇的資格都沒有。

    只能眼睜睜瞧著鏡中的自己早生華發(fā),瞧著手中的肌膚一寸寸干扁萎縮,恍若垂垂老矣將死之人。

    他毫無辦法,日漸消沉,性子愈發(fā)怪戾,那種一日熬一日,卻永遠(yuǎn)熬不出頭看不到一絲希望的日子讓他憤郁難消,他甚至想用那把所向披靡的金槍,刺進(jìn)自個(gè)兒的心臟。

    他不明白為何會遭此劫難,他從未做過壞事,他約束規(guī)范眾妖,不得傷生害命,許附近鎮(zhèn)民上山采玉石,信善,信道,信因果輪回。

    往日老山主教授的天道成了笑話,他未曾做錯(cuò)過什么,卻被天道玩弄至此。

    他漸漸麻木,冷血,甚至生不起一絲同情心。

    那個(gè)意氣風(fēng)發(fā)的狼王,已被寒癥逼死,甚至,兔娘于青瓦院跪了三天三夜亦未換得他一絲憐憫之心。

    直到瞧見孤自留在洞xue,無人陪著玩卻笑得開心的小兔子。

    他抱起小兔子的那一刻,感覺她柔柔弱弱的骨rou內(nèi),蘊(yùn)著堅(jiān)韌的生命力,他似乎聽到身體某處有咔嚓一聲輕微響,那顆層層封凍之心,裂開一絲紋痕。

    他日后的生命,更是被這一只小兔子無聲無息點(diǎn)亮。

    無論是兒時(shí)的乖巧可愛,又或是長大后的放任不羈總同他唱反調(diào),但他的日子鮮活起來,不再如死水般泛不起漣漪。

    青瓦院亦熱鬧起來,有了煙火氣,有了哭聲笑聲。

    他有時(shí)會想,若從未遇見這只小兔子會如何。

    若他當(dāng)時(shí)狠了心,未曾帶走小兔子,又是再過怎樣一種日子。

    直到有天,他于山坳草叢中,發(fā)現(xiàn)一對小奶狼,他毫不猶豫將一對快要凍死的小狼抱回青瓦院。

    那一瞬,他才懂,小兔子留住了他心底最后一份暖,帶他尋回了自己,那個(gè)有血有rou,仍信天道正善的狼王。

    冤冤見新郎一雙深眸直直盯著她,卻久久不說話,她問:“想說什么。”

    狼王撇回臉,“沒什么。”

    有些話過于蒼白,說出來反而無力。

    “對了,你我都成親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老松鼠同大狼打死不說。”冤冤苦惱道。

    狼王:“老山主給我起名,大力。”

    因他打小力氣大。

    一個(gè)讓人幻滅的名字。

    “……呵呵,還是老破狼聽著更順耳些。”冤冤嘴角一抽,說。

    冤冤難得嬌羞,往新郎身邊挪近了些,“那個(gè),你體寒之癥方愈,洞房的事……要不要緩緩。”

    狼王怔了下,耳根稍紅,“……那便……緩緩吧。”

    冤冤:“……哦。”

    一對新人躺至喜榻,一人睡一邊,喜被蓋了兩條,一雙手卻十指相扣,緊緊牽連。

    其實(shí)洞房也可以不用緩,洞房的力氣他還是有的。

    雖然他已接受小兔子的愛,但畢竟當(dāng)初將人當(dāng)閨女來著。

    真得緩緩。

    —

    當(dāng)晚眾妖胡吃海塞,載歌載舞,不毛山被鬧得熱氣騰騰,欣欣向榮。

    就連扈三娘,亦來喝了新人喜酒。

    云汲同長寧回了鎮(zhèn)上老宅,取誅邪筆。

    赫連斷尋了個(gè)頗安靜的洞xue,捏著金錘,敲著盛著一只金蟾的金缽。

    墨見愁不辭而別,回了魔陰王朝。

    剩余眾位,集體去喝酒。

    白烏毫無身為高位的包袱,竟同眾山小妖打作一團(tuán),且一邊喝酒一邊搖著白扇念詩,“隱隱飛橋隔野煙,石磯西畔問漁船。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清溪何處邊。這與世隔絕的小鎮(zhèn)極美,這不毛山被野桃襯得頗為野趣,好人好景好兄弟,來,再干一杯。”

    淺雪得了云汲的特赦令,準(zhǔn)許喝酒,被幾位熱情的小妖多灌了幾杯,頭有點(diǎn)飄,見千杯不倒的扈三娘,有些妒恨道:“呵,你這個(gè)女人勾搭男人厲害,酒量也這么好。我說你啊,好好的女人不當(dāng),干嘛作踐自己啊。”

    扈三娘未回話,盯著洞府前貼的大紅囍字,又干了一壇桃花釀。

    待夜深人寂,眾妖散去,唯剩涼風(fēng)寒月。

    扈三娘緩緩朝新人洞府走去,手中提著一盞四面燈籠。

    當(dāng)初狼王請她假扮新娘,逼退小兔子的那晚,她見狼王認(rèn)認(rèn)真真扎了個(gè)燈籠,又往燈籠底下掛了個(gè)朱紅的同心穗。

    她調(diào)笑問道:“呀,真好看,能不能送我呀,別讓我白幫忙。”

    狼王遞予她,“記得,待會就說是我送你的。”

    四面花燈,繪四季閑景:一面春雨澆綠,一面夏風(fēng)嬋塘,一面秋月蟲語,一面冬雪梅放。

    將燈芯點(diǎn)燃,四面景上便各映上一只小兔子,白白嫩嫩,玲瓏可愛。

    襯著風(fēng)花雪月,點(diǎn)亮四季輪回。

    花燈本不屬于她,她還是還給本該擁有之人。

    自她同那兔子換了身,她從未用兔子的身子去勾搭男人,那些個(gè)歡好桃林的女子,不過是桃花糅合煞氣幻出的假人。

    那兔子一身潔白,污了可惜。

    瞧見有人影移來,扈三娘幻出一把匕首,朝洞府邁進(jìn)。

    “站住,干什么去。”淺雪醉醺醺走來。

    “殺了兔子。”扈三娘風(fēng)sao中透著股狠勁,“老娘還未嘗狼王的鮮,怎甘心讓那兔子搶先。”

    淺雪捏緊卷雷鞭,打個(gè)酒嗝,“我再給你這惡鬼一次機(jī)會。”

    扈三娘手中的匕首,猛地朝淺雪刺去。

    一道悶雷響過,扈三娘于卷雷鞭下,化作一縷灰煙,陰氣怨氣煞氣伴著無數(shù)紛落的桃花,愈散愈稀。

    那愈漸消逝的桃花中,閃過她生前過往片段,正是扈三娘此生難消的執(zhí)念。

    一曲琵琶,一對情侶花間月下,依偎道相思……

    那年她十八歲,是莫城最有名的清倌,她將全數(shù)首飾變賣,給窮書生做了敲通腐敗官員的經(jīng)費(fèi)。

    書生才華得以肯定,中榜探花。

    她被一頂小轎,迎進(jìn)探花府的后門,做了探花郎的侍妾。

    探花郎說,因她身份不被世人接納,只能做妾。

    后來,探花郎娶了高門楊氏千金為妻。

    之后便是她暗無天日的生活,被打被罵被冤被整日整日罰跪,探花府中任何一個(gè)奴才都可欺辱她。

    再后來,她被構(gòu)陷與人私通,楊氏扒了她衣裳,只余繡著賤人二字的肚兜,將她囚入籠車,一路游訪十二鎮(zhèn)。

    前頭的華蓋寶車內(nèi),是探花郎與探花夫人一路游山玩水卿卿我我,后頭的狹小囚車內(nèi),是她被路人圍觀,唾罵指點(diǎn)。

    每到一鎮(zhèn),前頭的一對恩愛情侶都要歇歇腳,相攜賞美景品美食。

    后頭的囚籠車前,便豎上一塊牌子。

    一銅子一次。

    她被多少人玷污糟踐過,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其中包括無賴變態(tài),甚至滿身惡臭膿包的乞丐。

    后來她身子臭了,高熱不退,依稀記得蒼蠅飛蟲圍著化膿流血的身子嗡嗡飛轉(zhuǎn)。

    她被扔在一片桃林,身上未有一片遮羞布,僅剩的肚兜都被流氓扯去,趕馬的小廝嫌她臭,連個(gè)坑都沒挖,便走了。

    有人相遇是救贖,有人相遇是劫難。

    而有些恨,直至灰飛煙滅,方可消。

    白烏自一顆野桃樹下繞出來,望著湘陵鎮(zhèn)的十里桃花層層灰化消逝,不消一會,只剩一地光禿禿的樹干,刺著蒼穹。

    他搖著扇子惋嘆道:“亦是可憐人。”

    扈三娘一心求死,不失為一種解脫。

    —

    溫禾喝了幾盅酒,打算去尋赫連斷,一塊巨石后頭聽到猥瑣笑聲,她靜步走去,瞧個(gè)究竟。

    竟是兩只黃鼬,捧著兩冊書jian笑,似是看得極入迷,下巴頦上淌了不少涎水。

    “這個(gè)有意思。”

    “我這個(gè)姿勢也不錯(cuò),這個(gè)姿勢很難,男方費(fèi)勁,女方可舒服了。”

    溫禾輕咳兩聲。

    兩妖抬首,怔住,迅速收起手中的書冊。

    溫禾瞇眼,伸出一只手,“拿來。”

    小妖乖乖遞上書冊,連連跪地磕頭,“姑娘饒命啊,這是姑奶奶的珍藏,特意吩咐小的們莫要弄臟,我倆閑來無事就翻書看看,求姑娘千萬別告訴姑奶奶,她的燒火棍打得生疼。”

    方才只覺書封有些熟稔,拿到手里瞧了瞧,溫禾打個(gè)激靈。

    一冊《那個(gè)村寡婦集》,另一冊是舊版《赫連氏秘史》。

    溫禾:“……”

    這么個(gè)荒僻小鎮(zhèn),竟碰到她書迷。

    看來她名氣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