撓心 第41節
葉溫余:“可是他確實很——” “你看你看。”池冬亭抓到現場典型:“是不是?” 葉溫余:“……” 池冬亭:“還有,他之前還拐你去他家,生病了還讓你留在他家過夜照顧他!” 葉溫余再次解釋:“不是拐,是我自己要去的。” “反正都一樣。” 池冬亭鼓著腮幫:“你們才認識多久啊,就這么好,看看他對別人一個樣,對你又是另一個樣,我真懷疑他在對你下蠱!” 在別人面前跟珠穆朗瑪峰修成正果似的,又冷又兇,在葉溫余面前一下就春回大地,內向柔弱了,這簡直就是明晃晃的搶人挖墻腳啊。 這個嚴琛,眼看要把跟他天下第一好的溫余搶走了,他還不能有點小脾氣了? 葉溫余對感情心思這方面是有點遲鈍的,即便池冬亭泛酸的情緒已經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他仍舊完全沒朝那方面想一點兒。 他的關注點還停留在池冬亭無意說出的那兩句話上。 ——他在你面前就好聽話。 ——他對別人一個樣,對你又另一個樣,我懷疑他在對你下蠱。 嚴琛確實早就說過的,說他對他來說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和別人都不一樣。 但是這種話從嚴琛嘴里聽見是一種感覺,從旁人嘴里聽見又是另一種感覺。 具體應該怎么精準形容,他說不上來,只是好像有什么東西被客觀的印證,認可。 太陽強光晃得人眼花,他半瞇起眼睛,忍不住抬頭朝嚴琛所在的方向望去,直到視線將那道熟悉的身影捕捉。 心思不純撞上別人的滿腔熱忱,按理來說,他現在就應該感到無比的慚愧內疚,以及沉重心理壓力。 但他卻愕然自己發現除了愧疚自責,心理壓力,他竟然還隱隱約約有些開心。 葉溫余:“……” 糟糕了。 他心頭微沉,不由抿緊了嘴角。 什么時候自己道德感變得這么差了? “劉冰然,你們幾個過來,站最外邊跑道。” 老師有序指揮者:“一會兒盡量就跑這三根道,別去跟人外院同學搶內圈,多跑兩步累不死,聽明白沒?” 稀稀拉拉幾聲明白,葉溫余下意識轉頭去看,不想正好和一個抬頭看過來的男生對上視線。 很有辨識度的長相,葉溫余一眼認出他就是剛剛在跑道外面被校園微商推銷的那位同學。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被推銷纏得煩了,他看起來心情不大好,臉色也很差,眼神看著有點嚇人。 不過葉溫余管不著,正好老師抬起手臂喊準備,他收回目光,專心準備起跑。 一聲哨響,起跑線所有人同時出發。 體院不愧是體院,距離從一開始就拉開得很明顯,外院有不服輸試圖去追,可還沒沖出50米就歇菜了。 體能差擺在那兒,不服輸不行。 董希抄著手在那看了一會兒,回頭見嚴琛連喝水的空隙,目光都黏著地沒從葉溫余身上挪開,眉頭一挑,又想整活了。 “哎呀,溫余體力好像不太行啊。” 他后退兩步站到嚴琛旁邊:“嚴哥,你覺得呢?” 嚴琛蓋上瓶蓋:“平時沒有訓練,很正常。” “也是,可是換氣節奏都把握不住,他們體育老師沒教么?” 董希暗示意味很強地抬了抬下巴:“嚴哥,你要不要過去陪跑一下,順便教教?” 陪跑? 嚴琛眉心微動,對這個提議僅考慮了半秒就彎腰放下水,看樣子是真的打算過去陪跑。 董希樂得看熱鬧,還想再鼓搗兩句時,忽然間發現了什么,眉頭一皺:“劉冰然怎么回事,不是說了別中途換跑道嗎?” 嚴琛順著他的話望過去。 果然,已經跑完兩圈的劉冰然不知何時更換了跑道,正快速追向葉溫余。 董希觀察得沒錯,葉溫余確實掌握不好跑步時吸氣吐氣的節奏,一圈下來呼吸就變得又亂又急,跑得也更費勁了。 網癮少年池冬亭比他還不如,已經在手軟腳軟大喘氣:“累死了,累死了,我討厭體測,我恨1000米!” 葉溫余:“還有一圈,少說話,保存體力。” 池冬亭咬著牙關又沖了一程,扛不住了:“算了,我走著過去吧,不及格就不及格了,小命重要。” 不及格的人期末要補跑一次的,痛苦并不會消失,只會被短暫延后。 葉溫余不忍心看后面池冬亭一個人孤零零來補1000米,試圖拖著他堅持跑完。 剛拉住他手臂,就聽見背后飛快靠近的腳步聲。 眾所周知內圈比外圈輕松,有人抄近道也無可厚非。 葉溫余想往旁邊給后面的人讓開道,誰知想法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一側肩膀就被人狠狠撞過去。 鈍痛瞬間傳遍全身。 他倒吸了一口氣,身形不穩,踉蹌著摔下去之前,沒有忘記第一時間松開池冬亭。 “……我焯!” 意外發生得太快,池冬亭反應過來,撞人的兇手都已經跑遠了。 “沒長眼睛啊!他媽撞了人就跑,肇事逃逸從小練的是吧!” 池冬亭要氣死了,一時又想追上人揍一頓,又想去扶葉溫余,兩邊一猶豫,動作就被人搶了先。 嚴琛不知何時從對面來到跟前,動作迅速一把將葉溫余打橫抱起來:“繼續跑,我送他去校醫院。” 而目睹了這場突發情況想沖過來幫忙的同學見狀都停在了半路,眼睜睜看著他抱著葉溫余離開了cao場。 太陽躲進厚重的云層,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周圍起了風,將殘留的熱氣飛快吹散。 瀝青跑道表面并不光滑,無論大小,摔下去就是事故。 膝蓋和掌根的麻木退去,火辣辣的痛覺蘇醒,運動之后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卻還沒有緩過來。 葉溫余又累又痛,一時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懨懨歪著腦袋靠在嚴琛肩上,閉著眼睛細細喘氣。 嚴琛低頭看了他一眼,臉色更沉。 快到晚飯時間了,校醫院沒什么人,值班的護士一看只是擦傷,拿了雙氧水和外敷的藥,把他們帶到旁邊的看診房間。 結果膝蓋的傷口還沒清洗完,外面就有學生扯著嗓子喊發燒掛號。 護士兩頭忙不過來,一遍應著外邊的學生,一遍加快手上動作,一下沒注意輕重,棉簽摁得葉溫余嘶地抽了口氣。 嘖。 看得嚴琛一直就沒松開過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來吧。”他上前。 護士問:“會弄嗎?清洗上藥這些。” 嚴琛:“嗯。” 護士想著也不是什么有技術含量的活兒,就把藥給了他,交代一句“有事喊我”后出去給人掛號去了。 嚴琛接手了護士的工作,拿著藥瓶和棉簽在病床邊坐下。 葉溫余支著腿坐在床上,褲腿挽到膝蓋上方,擦傷的面積不大也不小,只是凝著血絲紅腫的一片覆蓋在白皙干凈皮膚上,看著格外猙獰嚴重。 手上也是,甚至比膝蓋還要嚴重一些,傷口全破了皮,有細小的血珠在從破皮的地方往外滲。 嚴琛將雙氧水倒在兩處傷口上完成清洗消毒,又沾了藥水,一手握著他的藥水,仔仔細細上藥。 全程一言不發,動作放得很柔很輕,臉上卻像是結了一層溫度零下的冰霜,眉目深邃鋒利,渾身低氣壓嚇人。 葉溫余好像從來沒見過嚴琛這個模樣。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想,他應該能理解池冬亭說嚴琛又冷又兇,生人勿近的話了。 看起來確實很兇,一點也不好相處。 可他還是一點沒覺得他可怕。 甚至覺得這樣異于平常的嚴琛,看起來格外的……可愛,像只發脾氣的大狼狗,看著唬人,實際稍微哄哄就能委屈巴巴沖人撒嬌。 “沒事的。”葉溫余低聲跟他說:“看著嚴重而已,只是擦破皮,幾天就好了。” 嚴琛沒說話,表情也不見好。 很快膝蓋的傷處理完畢,嚴琛扔掉用過的棉簽,換了新的,沾上黃褐色藥水,繼續處理葉溫余的手。 手腕,手指,指尖,所有平時在他眼里等同矚目的存在,如今都比不過掌根那片淋漓的傷痕。 經過清洗的創口看起來更加脆弱破碎,剛擦掉一點血痕,很快又有新的鮮紅滲出來,擦不干凈,只能等待它自然凝固結痂。 嚴琛嘴角拉得筆直,托著葉溫余手背的手幾乎沒有用力,而握著棉簽棒那只手手背是明顯脈絡分明的青筋。 上完藥,扔掉最后一根棉簽,嚴琛擰上藥水瓶蓋時,眉心忽然被輕輕碰了一下。 手上動作一頓,他抬起眼皮去看葉溫余。 葉溫余用的是受傷的右手,蹭過嚴琛眉心褶皺的指背輕微發熱。 “真的沒事,只是摔了一跤而已。”他縮了縮指尖:“你別皺著眉頭了。” 嚴琛視線略過指尖落在他臉上,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才低聲問:“痛不痛?” 葉溫余想搖頭,又覺得這樣的否認一點信服力也沒有,于是換了個聽起來更誠懇的回答:“只有一點。” 說完,沒來得及收回的手腕被一只手掌握住。 嚴琛闔著眼睛低下頭,將額頭擱在他手背,沒有壓上很多重量,一種近乎于臣服的姿態,卻叫葉溫余心跳無端漏了一拍。 “對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