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愿意說，袁如珠也沒追問到底。小孩子有小孩子的秘密，沒必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晚霞最后一絲余暉落盡時，高三一班的教室里亮起燈。

    “你們聽說了嗎？八班的肖艷和王秀秀轉學了！”

    “為啥轉學？”

    “可能是怕了那些混混了？轉學也好，免得一直擔驚受怕的?！?/br>
    “也是?！?/br>
    楊繪熒聽到女同學說的話，嘴角微動，唇畔浮現出幾不可查的冷笑。

    “哦對了，你看昨天的熱搜了嗎，就是那個什么，鄉下酒席奇景大賞，說的是清河村哎！我們省的村子。那什么如珠飯館，你知道嗎？”

    “知道，如珠飯館嘛，最近在我們清河很火的小飯館，據說飯館老板廚藝超級好。而且老板跟我們差不多大呢，老板叫什么來著，如珠？對，叫什么如珠，反正跟飯館一個名字！”

    清河村，名字叫如珠，年齡差不多大。耳朵捕捉到這幾個關鍵詞，楊繪熒筆尖一頓。她取出手機，點開瀏覽器。瀏覽了半晌瀏覽器后，她微微發怔。

    上完晚自習，楊繪熒背上書包回家。路燈拉長她的身影，也拉長了跟在她身后的身影。

    她視若無睹地往前走，似乎是已經習慣跟在自己身后的身影。身后的身影疊加在她的倒影上，仿佛是在以保護的姿態罩著她，護著她走過學校與公交站之間的長路。

    深秋的夜晚涼風刺骨，她卷了一下脖子上的圍巾。上公交車后，她瞥了一下跟在自己身后的寸頭男人。

    “熒熒回了啊，快喝口熱湯，今兒冷著了吧?！睏罾L熒一到家，吳月芬便端來熱湯。

    楊繪熒喝下幾口熱湯，渾身涼意被熱湯驅趕走。

    “媽，你知道如珠飯館嗎？”

    吳月芬搖頭，“啥飯館？咋跟……”

    這飯館咋跟如珠一個名字。吳月芬訝然。

    楊繪熒：“飯館在清河村，是如珠開的飯館?！?/br>
    “……啥？飯館是如珠開的？”

    “嗯。”楊繪熒拿起遙控板打開電視。調到清河衛視的《尋味》欄目，點擊如珠飯館那一期節目，“你自己看吧?！?/br>
    吳月芬看著電視，雙目越睜越大。

    ……

    吳桂芳蹲在菜畦里摘菜。今早冷空氣自北方掃拂過來，帶來了一陣凝霜。菜畦里的菜葉子上全都凝結上了剔透的霜。

    霜打蔬菜分外甜，結過霜的菜用油清炒最最好吃。她掐了一籃子青菜，快步進灶屋。熬粥，烙餅，炒菜，灶屋里熱氣茫茫，一片暖意。

    李長貴拿起火鉗，往灶膛里塞柴塊?；鸸庥持至撕芏嗟哪橆a，他說：“還是柴火飯香?！?/br>
    家里安裝了天然氣后，就很少燒柴火了。有時想吃柴火飯和柴火灶炒的菜，才會燒柴火。平時為了方便，基本上都用天然氣。

    上半年李長貴打了很多柴，柴屋塞滿了柴，院子里也塞了很多柴，到現在連五分之一都沒燒完。按照現在燒柴火的頻率，怕是燒到明年都燒不完。

    “燒不完就長霉了，可惜啊。”尤其馬上就要入冬，天氣潮濕，發霉發得更快。

    李長貴略一思忖，決定在家里的柴長霉之前把柴分一些給老劉。老劉家沒安天然氣，也沒用煤氣，仍然燒的柴。他家肯定需要柴燒。

    袁如珠進入灶屋，“好香啊，柴火飯嗎？”

    “對，你不就愛吃柴火飯嘛。鍛煉完了？”吳桂芳摸摸袁如珠的手，摸了一手涼意，她趕忙催她，“瞧你這手涼冰冰的，快去灶門口烤火。今天早上這么冷還去外面跑步，小心著涼了?！?/br>
    “沒事兒，跑步熱乎著呢，不冷?！痹缰榘咽稚斓皆铋T口。

    “馬上入冬了，大冷天的，早上就不要去外面吹冷風了。”

    袁如珠聳聳肩，不以為意。手心烤熱了，她去瞧木框上放著的霉皮子。小筒卷兒狀的霉皮子一卷一卷地陳列在木框里，每卷霉皮子上都覆蓋著一層白絨絨的霉。

    豆漿生出來的一層油光水滑的豆漿皮子，揭起來卷成卷，發酵出白絨絨的、似雪白兔毛的霉，發酵出白毛的豆漿皮子，便是霉皮子。

    霉皮子的吃法很多，袁如珠最愛的便是糖醋霉皮子。香醇馥郁、麻辣酸甜的糖醋霉皮子十分開胃，尤其適合當早餐吃。

    取出幾卷霉皮子，袁如珠將其切成三角形狀的塊兒。

    冷鍋里倒入切好的霉皮子，霉皮子里的水分漸漸被炕干，表層白絨絨的霉也漸漸消失?？桓傻拿蛊ぷ悠疱仯缰橥伬锏共擞?。她沒用其他油，用菜油的原因是菜油炒霉皮子比其他油更香。

    待油熱，直接下霉皮子，將霉皮子炸酥脆。霉皮子翻炸到酥脆時撈出來。

    鍋里留底油，她爆香蔥、蒜、干花椒，撒鹽調味，干海椒炒進鍋里。

    蔥、蒜、干花椒和干海椒在大火的爆炒下，爆出香辛麻辣的香味，霎時間，整個灶屋里都被nongnong的香味團團籠罩住。

    袁如珠吸了一口濃香，隨之下霉皮子。炸得金黃酥脆的霉皮子里浸入蔥蒜花椒等底料的味道，霉皮子有效地稀釋掉了底料刺鼻的氣味。

    鍋里勾入糖醋芡水，糖醋芡水下鍋后，起先醋香撲鼻，而后甜甜的香味纏繞到了鼻尖。

    湯汁咕嘟咕嘟，越熬越黏稠，慢慢收汁時，酸香、甜香、麻香和辣香已然和諧地融為一體。

    霉皮子收汁起鍋裝盤。袁如珠把鍋底殘留的芡汁澆到熱騰騰的糖醋霉皮子上。

    糖醋霉皮子的香味很霸道，一端進堂屋，那風味獨特的香味便立刻涌向四面八方，不消多久，滿屋生香。

    袁如珠捧起熱乎乎的柴火飯，用勺子敲破金黃的米鍋巴。

    很少人在早上吃大白米飯，一般都會選擇喝粥。往常李長貴家早飯也是粥。但袁如珠喜歡早上吃白米飯，尤其是炕出飯鍋巴的柴火飯。于是李家改變了用餐習慣，這大半年來，多數時間早上都在吃米飯。

    如今李長貴他們也習慣了，冷不丁早上不吃米飯，還有些不習慣。

    袁如珠先嚼了一口米香豐沛的脆鍋巴，隨即吃下一塊糖醋霉皮子。

    醬紅色的糖醋霉皮子裹著薄芡，入口水潤潤的。幾乎是入口的一剎那，濃厚的糖醋味便嘩啦一下爆開。

    霉皮子酸酸甜甜中透著適度的麻辣，麻辣的程度很淺，只是發揮了增香增味的作用，并不過于刺激喉舌。

    細嚼慢咽中，能感受到薄芡下面，霉皮子被軟化的酥脆，能感受到霉皮子特有的豆子清香，以及菌群發酵出來的霉澀味。絲絲縷縷的澀味并不難吃，反而給予霉皮子一種特殊的風味，使得霉皮子的口感更加豐富。

    豐富的口感滋潤著味蕾，袁如珠又吃了兩塊糖醋霉皮子。她用糖醋霉皮子包了一口飯，糖醋霉皮子包飯，酸甜麻辣的霉皮子與清芳四溢的米飯結合，香上加香！

    糖醋霉皮子也可以冷吃，當零嘴吃。于是小夏小秋去學校前，裝了一小盒子放進書包里，打算去學校吃。

    快到十一點。吳桂芳在院子里晾衣服，大門忽然被敲響。她打開門。看到門外站著的吳月芬，她愣了一下。

    吳月芬瞳孔收縮，差點沒認出吳桂芳來。

    面前的吳桂芳，穿著款式和質量都很高檔的衣服，面龐白皙圓潤，眉眼間透著寬裕生活養出來的富態，整個人的精神氣特別好。

    這、這是自己的meimei桂芳？

    在吳月芬的記憶里，吳桂芳總是穿著洗得發白發舊的衣裳，面龐黝黑粗糙，臉上沒兩塊rou，眉宇間也總是透著窮苦生活磨出來的愁苦。

    而眼前的吳桂芳和從前的吳桂芳大相徑庭，完全像是兩個人。若不是長相一模一樣，能看出她的的確確是吳桂芳，吳月芬還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桂、桂芳？”

    “姐，你咋來了？”

    “我……”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吳月芬陡然明悟，她知道自己的meimei為什么會發生如此大的變化了。

    作者有話說：

    第一更~寶子們吃過糖醋霉皮子嗎？強烈安利給大家，味道絕絕子！這章評論有紅包哦，感謝大家不離不棄的支持^_^

    ps：我的完結美食文：御廚的小飯館，開局一個路邊攤。

    感謝在2022-10-28 05:50:26~2022-10-29 02:41: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梅子醬二三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83章

    ◎脫貧致富◎

    “我來看看你?！眳窃路艺f。

    吳桂芳表情幾度變幻, “進來吧。”

    從院子里一路進入堂屋，掃地機器人，智能垃圾桶, 折疊洗衣機，高清巨幕液晶電視, 中央空調等等家具一一劃過視野，吳月芬出聲：“桂芳, 家里最近日子過得不錯啊?！?/br>
    吳桂芳還未說話，吳月芬就繼續道：“桂芳，你為啥不告訴我如珠開了一個飯館。飯館都開了大半年了, 你為啥一直不告訴我。”

    “我想著，你總會知道的, 我————”

    “是我不讓幺姨告訴你的。”袁如珠的聲音突然插過來。吳月芬循聲望去。盡管她已經通過電視節目知道珠珠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但真正地親眼見到珠珠, 她還是免不了驚訝。

    以前的珠珠, 肥胖木訥, 沉默寡言，怯懦畏縮，平時說話都不敢直視別人的眼睛。而現在的珠珠, 瘦了很多, 不再肥胖，整個人的氣質變得很沉靜穩重，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子自信。

    現在的珠珠和從前的珠珠完全是兩個極端。

    吳月芬嘴唇顫動, “珠珠……”

    “我不讓幺姨告訴你我開飯館的事，是因為我和你已經沒有任何關系, 我做了什么, 你也不必要知道。”袁如珠語氣淡淡。

    吳月芬一臉愧疚, “珠珠，我之前……”喉嚨里如同堵了石頭，堵得她發不出聲來。

    她不是沒有感情的牲口，養了這么多年的女兒，怎么可能沒有感情。當初她急著把珠珠和熒熒換回來，也是怕周家兩個孩子都想要，不愿意把熒熒還給她。那時候她和丈夫急切地想要她們倆換回來的態度，傷了珠珠的心，她曉得的，她都曉得。

    珠珠和周家斷絕關系，離家出走，她和丈夫也想過把珠珠接回來，但是那時候熒熒還在周家，他們夫妻怕把珠珠接回來后，周家就徹底不會把熒熒還給他們了。所以她和丈夫狠著心，沒去管離家出走的珠珠。

    珠珠被桂芳收留，吳月芬松了口氣。放下心來的同時，又不禁擔憂起來。熒熒還沒回家，珠珠待在桂芳家，這樣下去，熒熒何時才能回家？

    于是讓桂芳勸珠珠回周家。還故意對桂芳說：“你家里本來就過得緊緊巴巴的，現在又多添一張嘴，日子怎么過得下去，趕快讓珠珠回周家吧。”她知道，她說的這番話，肯定會讓桂芳覺得自己過于冷心冷情，但沒辦法，為了親生女兒早日歸家，她只能故意這么說。

    熒熒沒回家時，她不敢來見珠珠，因為怕熒熒不回家。而熒熒回家了，她卻仍然不敢來見珠珠。因為愧疚，她不敢面對珠珠。

    直到昨天熒熒和她說了如珠飯館的事，她才有勇氣來見珠珠。

    看著面前神情冷漠的袁如珠，吳月芬想說對不起，喉頭卻一直堵著，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我們本來就沒有任何關系，以后也不會有任何關系，我開飯館沒必要告訴你，所以你也沒必要指責幺姨?！痹缰槔^續說。

    聞言吳桂芳看了袁如珠一眼。不把開飯館的事告訴吳月芬，是她自己的主意，珠珠并沒有授意過她不對吳月芬說這件事。珠珠這是在幫她說話。

    吳月芬說：“我沒有指責她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我沒興趣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痹缰檗D向吳桂芳，“幺姨，我回房間了?！痹捯袈涞乇戕D身離去。

    回到房間后，袁如珠眼前閃過吳月芬帶著愧疚和歉意的面龐。她輕輕一嗤。

    原主已經沒了。吳月芬遲來的愧疚和歉意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