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春嬌 第82節
寧妍旎想起了澤哥兒,若是他自己的東西,澤哥兒也是一定要自己刻雕個印跡上去。 不知道年幼時的寧子韞,到底是什么樣的。 再想知道,她也不會知道了。寧妍旎輕輕地把杏子的爪子放回去。 在院中又坐了一會。 寧妍旎再抬頭時,寧子韞已經是站在了她跟前。 他今日是一襲月白連云紋袍服。許是他也沒著過這顏色紋路的袍服,見寧妍旎看向他,寧子韞面上還閃過一抹不自在。 見寧妍旎要起身,寧子韞伸手按在她肩上,又把她按坐回了去。 寧子韞也坐在了她的對側,他輕笑了下,“往日你見我,都是徑直坐著的。今日起身,難不成是突然想向我行禮了?!?/br> 他這一說,寧妍旎才想起,素來最守規禮的她,從未對他以禮相待。 但也毫無必要,寧妍旎直言回他,“我起身,是此處風大,我想回宮里頭坐著,而不是向你行禮?!?/br> 寧子韞稍怔了下。 他伸手,磨礪微繭的掌腹觸握了下寧妍旎細軟的手心,確實是有些涼意在。寧子韞一個示意,杭實便著人去宮里為寧妍旎取了件軟緞披風。 寧子韞接過披風,為寧妍旎搭上,指在她鼻息之下為她系著披風細帶。 他的話音帶著些許的歉仄,“我本來過來是想與你對弈一局,不過你在這坐了這么久,應該是乏了。” 寧妍旎這才看到,寧子韞是還帶了棋盤過來的。 還是先前的那副木畫紫檀棋盤,黑白子是蚌殼制的斑斕。 “不過就是一局棋罷了,費不了多少時間。”寧妍旎出言回著寧子韞的話。 就當是離宮前的最后一局對弈,寧妍旎心底想著,也當是增進棋藝了。 寧子韞有些沒想到,在聽清楚了寧妍旎那低聲得近似呢喃的回話之后,寧子韞的眸底亮得有些驚人。 “好。”他點頭,說話的語調也隨著微微揚起。 棋盤在院中展開,寧妍旎還是執的白子,寧子韞執黑子。 其實剛才寧妍旎說完之后,心下就有些后悔了。 與寧子韞對弈,怎么會費不了多少時間。就說之前她和寧子韞的數次對弈,寧子韞面上都是輕松帶嘲。而她,每下一步棋,她就要忖度許久。 寧子韞的棋藝實在很好。 寧妍旎不得提起心神,再全身心地去想這局對弈應該如何應對。 但這次,寧子韞很快就露了頹勢。 寧子韞執著黑子落下時的表情,是那般的認真肅然。但是他黑子落下的位置,卻是順著寧妍旎的意去走。 那木畫紫檀棋盤的縱橫道上,寧子韞不再像之前,把她往危路上迫。 甚至,寧妍旎在察覺他異樣時,有意走錯了幾步路,寧子韞也似沒看到她的錯一般。 寧妍旎都沒有怎么還擊,就這樣推拉了幾十步子的棋之后,她就取得了這場對弈的告捷。 這么明顯的相讓,這么彰昭的反常,太后方才說過的話,字字句句又響在寧妍旎耳邊。 而寧子韞也開了口,“你勝了。” 寧子韞的話語之間,滿是心服情愿。他認真地與她說著,“你勝出了。這場對局,我本是發起的人,但是你才是勝者。” 他說得討好,像是在說這盤棋局,又像是在說現在的他和她之間。 說不出為什么,寧妍旎心底里涌出了一種熱灼的酸楚。 若是在寧子韞幼時,有人教著他,有人愛著他,他是不是之前就不會那般行差踏錯,成為如此一個她嫌憎痛恨的人。 但是沒有再多的如果。 這里的風實在太大了,寧妍旎的聲音都有些被吹散了,她說道著,“寧子韞,到此為止罷。” ? 第七十六章 透過楸樹梢落下的日華, 映得月白連云紋的袍服溫煦,也襯得寧子韞的雋臉多了幾抹罕見的柔和。 時辰的流走都變得緩慢了,微風盤旋輕拂游走。 寧子韞的目光中霜涼盡褪, 他像是沒聽到寧妍旎說什么,還問了句, “累了嗎?” 聽著他有意輕緩的聲音, 寧妍旎沉默了。她最后只搖了搖頭, 沒有和他再說些什么。 寧妍旎回了承禧宮內。 寧子韞還不走。 寧子韞跟進了殿??粗鴮庡环畔铝诵幼? 他抱起對他滿臉敵意的杏子,賴著薅著杏子的毛,直到承禧宮傳了晚膳。 他就在殿內明晃晃地坐著, 負責一應事務的盧嬤嬤見到了, 自然是讓膳房多傳了膳食,也多上了一份銀碗筷箸。 寧子韞挨著寧妍旎身旁的位置坐在了膳桌前。 承禧宮的膳桌沒有御和殿的膳桌那般大, 但是桌上傳的膳食還是擺了八珍玉食。 宮人都被揮退了下去。 膳桌上,栗棗糕和糖蜜糕放在旁側, 寧妍旎跟前擺的是漉梨漿和柏葉金蘇湯,她慣是喜歡甜食和湯水。 有了寧子韞的到來,今日膳房多傳了五味杏酥鵝和羊大骨那幾道葷食,統統往寧子韞跟前擺。 寧子韞的眼神本來想望向寧妍旎, 但一想,怕她吃不下, 還是看向了她面前的膳食, “這酥鵝,味道尚行, 你試試?!?/br> 說話間, 不等她拒絕, 便夾了一筷箸的五味杏酥鵝到了她的銀碟之中。 見寧妍旎望著,寧子韞抿唇多解釋了一句,“這筷箸,干凈的,我沒用過?!?/br> 他應該也是沒為人布過菜,布完菜后,他竟就眼巴巴地等著她動筷。 杏酥的味道蓋過了鵝rou,五味佐料聞著清鮮。 被他灼灼的目光看著,寧妍旎舀完最后一口柏葉湯,終于用筷箸夾了起來。 寧子韞倒是有些顯得心滿意足,他也重新拿起了手旁的筷箸,一邊與她說著話,“今日你去慈寧宮了?!?/br> 這事他當然會知道。 在宮城中發生的事,事無巨細,都很難躲開他的耳目。況且是她的事,寧子韞就更加看得緊了些。 在聽到寧妍旎去了慈寧宮時,寧子韞心里其實掙扎了許久。他很想直接過去帶走寧妍旎,不讓她聽那人的只字片語。 但到了慈寧宮前,他的腳步卻又定在了那道宮門前。 寧妍旎不知寧子韞當時的郁結。 她只知,反正寧子韞也沒聽到她們在說什么。寧妍旎鼻尖輕應了一聲,權當回答了現在寧子韞的問話。 寧子韞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她有沒有為難你?” 寧子韞話里的“她”,只能是指太后了。 寧妍旎覺得口里的杏酥鵝只是聞著香,但是真正嚼起來,卻還不如湯水有味道。 她緩慢地咽下了那塊酥鵝,才避重就輕地回答他,“誰的為難,能跟你對我的為難比?!?/br> 對寧子韞這樣類似關心的話,寧妍旎還不是很能適應。 寧妍旎這后來很難拿準寧子韞的話語。 她發現,但凡她只要提起之前的事,寧子韞就不會接著說回剛才的話頭。 果然,寧子韞聽了她的話之后,手上的筷箸明顯一滯。 兩人之間靜寂了一會,寧子韞才重新又夾了塊糖蜜糕給寧妍旎。他重新開了口,“對不起。” “其實我并沒有讓人布菜的習慣。之前在御和殿,那般為難了你,是我混賬。” 寧子韞說完,倒像是有些不自在。 他剛夾了塊糖蜜糕給寧妍旎,現在說完之后,又夾了一塊栗棗糕疊到了她的銀碟之中。 兩塊糖糕就這樣占據了寧妍旎面前的銀碟,讓她一時下不去筷箸。 如果寧子韞還是像之前那樣對她惡言惡語,寧妍旎說什么都不為過。 但偏偏就是現在的他道起了歉,讓寧妍旎覺得反唇相譏之后,自己竟也沒有絲毫的快感。 尤其是今日,太后跟她講的那些往事,讓寧妍旎想起了上次。她齒冷地說著生母嫌憎的小孩如何自處時,那會寧子韞臉上的情緒,極其復雜難辨。 寧妍旎想,她確實是不能等到盛夏時再走了。 用完晚膳,寧子韞沒再多說什么,就離開了承禧宮。 接下來的數日,寧妍旎沒等到阿棠先回來,阿梔在旁一直安慰著寧妍旎,“阿棠要是在這,肯定也不希望小姐為了她而把事情耽擱了。” 杏子在她懷里也跟著一直在輕吠。 春夏即將交替,谷雨時分到了。 雨水終日綿綿不斷,氣溫卻是愈發暖了起來。 承禧宮院中的楸樹被雨水洗得更綠,院內的地上落滿了被雨打風吹的楸葉子。 在這個雨生百谷的時令里,太后的懿旨悄然下來了。 太后的懿旨不涉前朝,只管后宮。寧妍旎是要喚太后一聲母后的,她的親事,太后的懿旨自然是理所應當的。 太后的懿旨直接傳了承禧宮,太常余府,中書令府,還傳了數位誥命夫人,讓她們到時陪幫著長公主。 這一下,就算懿旨沒在朝上宣讀,也幾乎是半個朝堂的臣官都知道了太后賜婚長公主和戶部尚書一事。 誰也不知道,這個平日悶聲不響的太后,竟然還有親自出面賜婚的時候。 連太常太卜需要占的吉日,太后也事先讓他們卜占好,直接懿旨上便落定了那日子。 戶部尚書余還景府上,在接到這道懿旨之時,便在府門前換上了簇新的大紅紗籠。 朝堂上不知內情的大臣,聽了此等喜事,已是準備備上大禮,屆時登門慶賀。 寧妍旎在接到這道懿旨時,心緒也十分地波動。 但她還是注意到了前來傳旨的這宮人,身旁跟著的并非是宮城的禁衛軍。 傳懿旨的宮人也朝著寧妍旎行了禮,“長公主,余大人說,懿旨會一齊送抵各臣府邸,長公主不需要掛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