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春嬌 第68節
結果這鐵心擲下不過半月,他就又一而再再而三地來這承禧殿。 與他御和殿不同,承禧殿內的宮燈燭火未有那么多?,F在這么夜了,放眼望去,承禧殿內也只余了微弱的一盞燭火。 香葉和阿梔正守在寧妍旎的榻前。 隔一小會,她們就伸手觸著寧妍旎額間,生怕她半夜又忽然發起了熱來。 寧子韞進殿時,沒有宮人出聲,他的腳步放得很輕,以至于殿內無人知道。只是聽到殿門輕吱了一聲,她們才回了頭過去看。 驚嚇之余,香葉還記得顫著俯首向寧子韞行禮。 但是阿梔卻只緊緊咬著牙,她杵在榻前,不跪不俯。 任著寧子韞走上前來,行至榻前,垂眼看著她。他的威壓向來不言自怒,明明阿梔是會怕的,但是阿梔也仍是未動分毫。 “下去罷?!彼麄冋l都沒有出聲,但是榻上細弱的一聲,打破了殿內未來得及形成的僵持。 “阿梔,下去罷?!睂庡挥州p喚了一聲。 寧妍旎其實本來已經睡著了。 但是寧子韞來了,就算沒有任何的聲響,但是不由地,寧妍旎就是被他的陰影籠得再睡不下去。 阿梔吸了吸鼻子,寧妍旎說什么,她便做什么。 就算寧妍旎叫她去死,她都是愿意的。阿梔應了聲好,又忍不住吸了下鼻子,“那阿梔在殿外,長公主有事便喚一聲,阿梔這就下去。” 殿外守著的杭實,看著阿梔哭著出來,忍不住就嘖了一聲。他看他自家主子那模樣,都快不行了,就阿梔這種沒有一點眼力的。 杭實將殿門輕闔上,順手扯出了一方藍色的帕子,丟給了阿梔。 殿內,兩相無言,寧妍旎還在看著寧子韞。 他眼下的淡青還在,但她關心的不是這個。她的眼神落在了寧子韞的懷里,他的懷里抱著一團什么東西。 他手放著的姿態不太嫻熟,那團東西還在動著。 見寧妍旎望著他懷里的眼神是意外的帶著光,是他從未擁享過的。 那只小犬可能是被他嚇得,一路上連哼哧都不敢哼哧一聲。等寧子韞將它放在地上,它裝死地躺在地上半響,才敢慢慢轉起圓溜溜的眸子打量了起來。 “杏子?”寧妍旎終于看清了那一團的模樣。 杏子還記得自己這個溫柔花容的主人,一路上憋著的吠叫都在此時吠了出來。 它狂搖著尾巴,向著主人示好。左右幾個打轉還不夠,就要躍到榻上。 只是不太順利,剛在半空之中,還未落榻,就被寧子韞揪住了飛躍的身子。 它的毛發這么臟,哪能上榻,寧子韞擰著眉。 榻邊先前便有杏子的小窩,鋪滿了干草棉布。寧子韞忍著不喜,將它丟回了那小窩。 他再冷眼一橫,杏子便最后窩囊地嘟囔吠了兩聲,爾后不敢再發出聲音。 這一連貫的動作做下來,寧子韞再轉身看寧妍旎時,她的眼神已經從剛才的帶著光,變成了質疑警惕地看著他。 任誰都很難不去相信,這人該不是又想依著杏子來怎么折辱她。 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偏生他確實做了很多無恥的事,沒得解釋的任何余地。連現在的杏子,也只能昭彰他曾經的狠戾。 “我不碰你。” 這句話,他這十數日,可能就說了十數次,寧子韞自個都覺得可笑。但現下,除了佯裝若無其事,他也不知道他還能怎么再觸近她。 寧子韞在榻前站著,伸手除了他身上的外衣。 他是洗沐完過來的。他過來,會惹她憎惹她厭,這個寧子韞知道。但是他不過來,她會壓根記不起他來。 所以寧子韞還是過來了。 他翻身上了榻,看著寧妍旎退后的舉動沒有說話。他隔著羅衾擁著寧妍旎,想說些什么,卻不由地先看了下寧妍旎。 寧妍旎已是毫無睡意。 燭火燃著流墜下的石蠟滴,耗著就像寒漫的黑夜一樣。 寧子韞下頜輕抵在她的發頂,他的聲音放得跟燭火一般的柔和,“我今日在言德殿處理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有個老大人與我一起,他還說起了他的夫人煲的湯是多難喝。” “我就想起之前,我謄抄《圣祖庭訓》時,你送來給我的那湯。” 那是一盅骨頭羹湯。 那時前太子和他闖了言德殿,他被罰了謄抄十遍的《圣祖庭訓》。 雖然實在是怪不到寧妍旎的頭上,但是寧妍旎覺得寧子韞是因她的緣故才被罰,所以讓阿棠送了羹湯過去。 然而那時的寧子韞,只是打開湯盅蓋隨意瞧上一眼,喝都未喝。 現在想起來,寧子韞只覺嗓子發緊,他輕聲說著,“那湯與膳房里做的不一樣,你改日若有空,可以再來送湯給我么?!?/br> 榻間陷入了沉寂。 寧妍旎蒼白的小臉沁上了月色的寒涼,雖是毫無睡意,但她還是閉上了眸。 寧妍旎對著寧子韞的發病已是有些麻木,她閉著眸回著他,“寧子韞,那是人家的夫人為人家煲的湯。勾欄中的女子,何來的臉面能為陛下煲湯。” 他們的肢體和身軀可以由著他強行觸得毫無間隙,但是更多的要求,絕無可能。 ? 第六十四章 寧子韞擁著寧妍旎的手緊了緊, 但很快,又松開了些。 她的雙眸閉著,唇瓣說出的話讓人感知到的都是寒涼夜里的霜降。 榻間本就不算溫馨的氣氛, 隨著寧妍旎這話更是直接在寧子韞的臉上覆結了一層霜。 寧子韞深吸了一口氣,“不可以便算了, 以后不要再說這種話。” 他上次已經說過, 他不想聽她再說這種自輕自賤的話。 過往的事能不提便不提, 寧子韞不再說話, 想讓勾起的苦寒歸回平寂。 他擁著她,也就只能這么擁著她。寧子韞聽到了,寧妍旎還在說著, “阿棠現在怎么樣了。” 寧妍旎這句話, 終于讓寧子韞想起來,之前在承禧宮那個心靈手巧做著糖糕的宮女。 宮城事變之后, 九皇子來找過寧子韞,將那個宮女要去了他的宮中聽他使喚。 想來那時的那盅骨頭湯應該也是阿棠煲的。 “我不會傷害她的, 你信我?!?/br> 良久的沉默之后,看著寧妍旎因著懸心擔憂而忍不住睜開的杏眸,寧子韞終于從嘴里擠出了這么一句話。 “只要你好好的?!?/br> 他說完,便看到寧妍旎將眸垂了回去。 誰也不想再說話, 一個是不愿打破這暫時的平和,一個是不想打破這暫時的假象。 夜幕濃深, 只有星星點點的光影盈填著這短暫的平靜。 大年初就忙碌著的不止是新登大寶的陛下, 就連陛下的稚弟,也正忙著完成嚴苛夫子交代的學課。 “陳太傅又沒說今日非得完成, 你這一直在我耳邊提醒著作甚?!本呕首颖犞鴪A目看向剛魚肚白不久的天際, 不滿地道著。 他剛練完箭, 從教武場下來。 身上帶著汗的武服都還沒來得及換,一旁守看著的貼身宮人便來提醒他,年前陳太傅交代的學課他還沒完成。 見九皇子不滿,貼身宮人還有心勸著說,陛下屆時要是問起來,那就不好了。 還沒等這宮人多勸兩句,就聽到九皇子悶聲嘀咕了兩句,“瞧你這奴才說的什么話,竟然能把我四哥都給說來了。” 寧子韞很少親自過來九皇zigong中。 因為九皇子一向主動,老喜歡往寧子韞跟前跑,寧子韞沒有來這的必要。直到這些時日,寧子韞忙起來,九皇子也識趣地不再老去吵著他。 現在這宮人剛說完學課,寧子韞就出現了,一下子九皇子還有些怵得慌。 “四哥?!本呕首雍鷣y用袖口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就起身向寧子韞走過去。 之前那些人都是瞎了眼,他四哥就是龍章鳳姿,連穿著一襲常服,都有寒潭鋒玉的威銳之勢。 宮人已經端了熱茶上前,九皇子隨意慣了,懶得更衣,便同寧子韞一起坐下。 九皇子有些嘀咕地開了口,“四哥,大年節的,我的學課晚兩天再做也是行的吧?!?/br> 寧子韞看了他一眼。 本來寧子韞就不是特意來問他學課的,但是既然九皇子自個提了起來,那肯定就是心虛。 寧子韞淡淡說道著,“怎么,大年節的,我連過問一下你的功課,都不行了?!?/br> 寧子韞較九皇子大了十三歲,可以說自九皇子曉事以來,都是半跑在寧子韞身旁長大的。寧子韞在谷底陰暗里的時候,也就是九皇子,才敢陪在他身邊。 九皇子自然是相信寧子韞不會對他不好。 眼下寧子韞只這一句話,九皇子就老老實實了,“除了騎射,其它紙上的學課大多還沒做,這兩天我一定先完成學課再出去玩。” 寧子韞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 端起宮人送來的熱茶,寧子韞啜上了一口。 他今日起榻起得也有些晚,本來想去言德殿,但想起了昨夜寧妍旎說起阿棠時那般的擔心,寧子韞便先來了九皇子這。 只是寧子韞倒是從不知道,九皇zigong里奉上的茶是明前白牡丹。 茶湯帶著竹木味,是不俏不剛的濃淳,也是寧妍旎喜歡的茶。上回他們去承禧宮中,九皇子可還說過這茶有些花香,女子才會喜歡。 寧子韞眼皮撩起,看向九皇子。 九皇子卻對他這眼神有了另外的意會,他揮手斥退了伺候的宮人,才開口小心地問著,“四哥,聽說阿旎皇姐前兩日落了水,她現在怎么樣了。” 這事本來被寧子韞壓了下來,宮中沒幾人知道。但是九皇子這邊,寧子韞沒想過刻意瞞著他。 九皇子很是聰明。 寧子韞一個眼神再望過去,他就知道了寧子韞的意思,忙呼出一大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阿旎皇姐若是有什么事,那我會難過死的。” “死”這個字放在大年節聽著刺耳得很,寧子韞抿著唇再啜了一口明前白牡丹。 但九皇子卻比較心急,心里藏不住什么事。 見寧子韞也不再多說些什么,九皇子又開了口,“四哥,那我等會去探看下阿旎皇姐,你可不準讓人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