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忽然之間,天昏地暗
躁鬱癥,聽到后我腦子一片空白,許多的想法一次涌上心頭,打結在一起,硬是把瞬間涌上的眼淚縮了回去,我不能哭,我絕對不能哭。 「剛剛也有幫小姐做藥物反應測試,并沒有反應,所以我猜測病患已經很多天沒有服藥,可能加上精神上的刺激,一時激動之下暈倒。」 「所以她現在?」 「沒有大礙,很快就會醒來了,但她需要一點安靜的空間可能要請你們到外面稍等。」 「好的謝謝醫生。」 剛剛的對話都是魏子澄跟莫耀光溝通的,我則是像個木頭人,將在那邊,一動也不動,直到魏子澄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回神。 「出去吧。」 我緩慢地走到病床外,「星星,沒事的。」我抬頭看著溫柔的對我說這句話的魏子澄,心還是無法平靜下來。 魏子澄牽起了我顫抖的手,帶我到醫院外面,他知道我有要說的,也知道我會說到情緒崩潰。 「魏子澄,我真的是笨蛋,我明明早就知道安朵很奇怪,明明知道她的笑容總是很不自然、明知道她總是背著一股巨大的壓力、明明知道她總是很憂鬱,我卻什么都不去問、什么都不去做,傻傻地認為她會自己跟我說,我真的是廢物。」 我大哭了起來,明明說好不能哭的,安朵一直都那么努力的生活著,我有什么資格哭。 「我好廢物。」我靠在魏子澄胸膛,他輕輕拍拍我的背。 「她一定是相信你,才會一直跟你當朋友的,你想繼續跟安朵當朋友嗎?」 我點頭。 「我相信你一定找到方法的。」 我擦掉了眼淚,站直了身體,「回去吧,我去看看安朵。」 我小聲的拉開簾子走進安朵的病床,突然想起早上安朵給我的圣誕節企畫書。 圣誕夜特別廣播節目─那些你說不出口的話 這個時期的我們,正是最拉不下臉的叛逆時期,在受著社會以及同儕嚴重的影響中,總有那些埋在心底最想說的話,也許是總拉不下臉對朋友的感謝、也許是想跟冷戰中的朋友和好、也許是埋在心里最深處曾經擁有的天馬行空的幻想。 這次別憋在心里了,你不敢說的話,我們幫你說。 從即刻起,到綜合大樓四樓廣播室外面的匿名郵筒中投下你想說的話,我們將會在圣誕節當天的廣播節目中幫你完成心愿。 看完安朵的企畫書后嘴角不自覺的就上揚了,安朵上次寫的腳本是有些灰暗的故事,這次,安朵寫的讓人暖意整個上來,人果然本質都是光明的,只不過安朵的陽光被烏云遮住了,我一定會抓緊安朵的,不管是怎么樣的故事,我都要知道。 馀光瞄到棉被動了一下,安朵睜開了眼睛。 「安朵!」 她的眼珠上下左右的看,然后又看向了我。「星星我……」像是在回想記憶,瞳孔轉動的劇烈「星星,我發作了。」然后她又看向我纏著繃帶的手掌「這是我做的嗎?星星對不起~」 安朵開始喘息,越喘越大力,我什么都沒想的,又像在樓梯間那時那樣,緊緊的抱住了她。 「沒事的,安朵,沒事了。」 我帶著微笑看著安朵,安朵也才平靜了下來。 醫生檢查好、辦完手續后,我們在晚上七點離開了醫院,來的時候還是大白天,現在已經燈火闌珊。 「我陪安朵回去吧,你們先走。」站在醫院門口,我對魏子澄和莫曜光說。 「這么晚了,我們還是一起走吧。」莫曜光說。 我對魏子澄打了一個眼神暗號,魏子澄也意會到,「啊莫曜光,我要去個地方,你陪我去吧。」真棒魏子澄,一個眼神就明白,果然沒白住一起十二年。 「你個大男人還要我陪你去喔?」 「少廢話走啦。」 魏子澄勾住莫曜光的脖子,硬把他帶走了。 「安朵,走吧。」 安朵看著地板走路,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在想什么,而我還在思考要怎么開口問安朵,也不知道現在馬上問她合不合適,不管了,我不能再遲下去了。 「星星我一直都沒跟你說我有躁鬱癥是因為我怕我說了你會不想跟我當朋友了,甚至害怕我。」 我才剛吸了一口氣準備開口,便被星星搶先,結果最后,還是安朵先說的。 「安朵!我能聽聽你的故事嗎?」 安朵先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我,但我非常堅定地看著她,她才說了個「好」。 我們坐在月臺的椅子上,四周完全沒有人聲,只有外面那條馬路車呼嘯而過的聲音,現在是冬天,也完全沒有蟲的聲音。我們這站是小站,雖然是個「火車站」,但也就只是一個小月臺,甚至沒有售票機,必須得上車補票。 「我原本有一個哥哥,他很聰明,跟魏子澄一樣,是個天才,跟我完全不一樣,我們家特別重男輕女,雖然他們對我哥還是有些偏愛,但那時我媽對我也還是挺好的,我國二那年,我哥考上臺大,全家都很高興,但是才放榜不久,我跟我哥有次出去時,大樓火災,我們逃到最靠近窗戶的地方,我們找到了一個繩索,那時感覺越來越熱,火應該是要燒過來了,我哥要我快點先往下爬,當我爬出窗戶時,火竄進來了,他對我大喊快爬,背后都被火燒到了,為了不讓火燒到繩子,他緊緊抓著繩子不放,我抓著繩子往下,快要落地時,繩索松了。」 說到這里時,安朵的眼睛已經有些紅。 「我掉下來之后就昏迷了,昏迷了三天,從醫院醒來的時候醫生說我哥被救出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全被燒傷,失去呼吸心跳,從我醒來之后我爸媽一直都沒有來,又過了兩天后我媽來了,但我真正的噩夢是從那一刻開始的,我媽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為什么活著的不是哥哥是你?』我哥把活著的機會給了我,結果我就變成殺人兇手了嗎?之后,我爸就一直在酗酒,基本上已經完全不管這個家了,而我媽,要是我成績考差了,就打我,不給我吃飯、也不給我錢,要是我做了什么她不滿意了,也打我,然后她總是對我說『你把我兒子殺了的話,就應該要還我一個兒子啊,我兒子那么聰明,你也得那么聰明。』,然后我就得了躁鬱癥,我媽并不知道,我都是自己偷偷去醫院的,我還沒開始吃藥的時候我會在學校發作,等我回神的時候,就看見四周對我露出恐懼的表情,之后,我就一直一個人,一個人拚了命的讀書,下課時間也在讀、放學后也在讀,我沒有朋友,也不再有人靠近我,但是,我放棄了我的國中人生,但我還是考差了。今天我媽打給我,因為她收到我的段考成績單了,她要我退出社團。」說到這里她停頓了一下,但她收起了剛剛悲傷的表情,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她露出這樣真實的笑容,「但我絕對不會退出的,我不想再像國中那樣放棄掉我的青春。」 「所以你要跟你媽硬碰硬?」 「算是吧。」 看來她說她腳本弄濕這件事應該也跟她mama有關吧,那時候也是,我都沒察覺。 「那如果她又打你不給你吃飯怎么辦?」 「我習慣了,那些打罵和刺耳戳心的話早就無感了,而且我去打工了,她不給我飯吃的話我自己也有錢可以吃飯。」 看到她這么樣的自信我就放心了,但是心病不是個這么容易痊癒的東西,一不小心就會加重,我一定要好好守護安朵。 「安朵,我也會一直支持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