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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讀音相同是一種奇妙的緣分,可是李月亮卻對這種緣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嗤之以鼻,甚至厭惡。 這個和她名字讀音相同的人叫李越亮,雖然同姓,但是也是隔壁村人。 自上小學開始,他們就應為名字相同而惹旁人多看兩眼,新任課的老師總是會多問一句他們是不是兄妹或者姐弟。 調皮搗蛋的孩子故意叫他們的名字,在一方回應之后就讓那一方出糗故意說是叫另一個人,而那個出糗的人是李月亮的時候,李月亮往往會被氣得面紅耳赤,大聲爭辯后趴在桌子上哭。 而李越亮,卻始終憨憨地,別人說他就撓撓頭笑,從來不反駁,甚至還被其他小孩慫恿來給她示好,她生氣的朝他臉上亂抓,被他躲開了,但是脖子上還是刮了一道血痕。 因為這件事情,老師把他們的家長都叫來了,張蘭聽完老師的話,轉頭朝她罵罵咧咧,因為嗓音的大而讓人覺得十分的兇,李月亮低著頭,臉上都是害臊的紅。 見張蘭罵得那么厲害,老師和李越亮的mama也跟著上來勸,許久張蘭扯著李月亮的衣服扯到李越亮面前道歉后,這場鬧劇才算結束。 后來,李越亮就不敢再靠近她了,即便他當小組長的時候,給她發作業本都是小心翼翼的放在她桌上立馬離開。 大概是因為鬧了前面那一出,周圍的小朋友們也不再拿他們名字打趣,只是私下在說她好兇,她mama好兇。 在他們四年級的時候,李越亮有一段時間沒有來上課,李月亮去辦公室交作業的時候聽見班主任說要去李越亮家家訪,回過頭看見她進來,想到她們兩村好像挨得近,于是問了一下是什么情況。 李月亮也不知道,但是村里人多嘴雜,她還是聽到一些閑言碎語,說是李越亮mama跑了,前幾天李越亮的爺爺帶李越亮去他mama娘家找人也沒找到。 她也沒想多留心,閑言就像風,無意地灌進她的耳朵里,她才知道,原來早些年李越亮爸爸跟著別人山里炸石,不小心出了事故,人沒了。 那些人都在說他家可憐,現在就只剩下一老一小了。 可誰家不可憐呢,特別是在這窮苦落后的小山村。 張蘭和李月亮奶奶趙阿秀的矛盾也是愈演愈烈,在這重男輕女的鄉下,趙阿秀一直對張蘭只生了個女兒而耿耿于懷,無奈的是張蘭在生產時落了點病根后來一直肚子都沒有動靜,婆媳矛盾越發的不可調和。 而李月亮,莫名的被當成了罪魁禍首,是她害得張蘭身體落了病根,是她阻礙了他們寶貝孫子的降臨。 從小,李月亮就被趙阿秀冷臉相待,而張蘭卻恰好相反,對于她的一點錯處就尖聲斥責,稍不開心巴掌就朝后腦勺呼來。 李月亮有時候會想,為什么他們不分開,可是好像就算分開,她的日子好像也只能這樣。 李月亮第一次聽見離婚這個詞是在趙阿秀口中聽到的,她坐在餐桌旁寫著作業,趙阿秀冷不及防地說了句離婚。 她寫字的手都頓了一下,雖然沒太明白這個詞的意思是什么,但是她能感覺到自從這兩個字落下后,大家都沉默了,氣氛凝重。 余光里,她看見張蘭看著李柱強許久,才開口問道:“你也是這樣打算的嗎?” 趙阿秀嗤笑了一聲。 男人的沉默已經表達了他的立場,張蘭發瘋似的大聲的罵了好些難聽的話,然后氣沖沖地出了門,再回來的時候,手里拿了一把菜刀。 不幸福的婚姻比起這落后思想里的面子來說,根本不算什么,所以張蘭叫嚷著沒有離婚除非去死。 趙阿秀縮在長椅一邊,臉上都是恐懼的表情,嘴上卻還是刻薄的叫罵,李柱強抓著張蘭的手在僵持,雖然男女力量懸殊,但是從小就干農活的張蘭力氣也不算弱,李柱強也繃得滿臉脹紅。 吵雜聲、刀光、扭打在一起的聲音,李月亮明明覺得沒什么,這不一直就是她的家嗎,可是手還是忍不住的開始發抖,嘴唇發顫,最后控制不住地哭出聲音。 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引來了鄰居的注意,鄰居深深進來看見張蘭拿著刀,先是大叫了一聲,然后趕緊叫來自家男人過來勸架。 兩個大男人一起才制住了張蘭,鄰居嬸嬸一邊說著勸和的話一邊抱住李月亮,手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大人吵歸吵鬧歸鬧,不要嚇著孩子。 勸架的時候,在一個家庭里,人總是會習慣的搬出孩子來調和矛盾,可是鄰居嬸嬸不知道,這個家的矛盾點,就是她。 還沒說幾句,張蘭就暈了,李柱強和鄰居伯伯兩個人開著摩托車送張蘭去鎮上醫院,李月亮抱著鄰居嬸嬸就是不肯松手,哭聲也未止,鄰里鄰居各家情況也是門兒清,鄰居嬸嬸看著趙阿秀看李月亮那種不屑的眼神,嘆了口氣,把她抱到了她家晚上和她一起睡覺。 等她再度醒來的時候,她被告知要當jiejie了。 就這樣吵吵鬧鬧幾年,在茅盾到達頂點爭吵著要離婚的時候,張蘭懷孕了,一家人因為這個未知的生命在破碎的邊緣又奇幻的粘合在了一起。 十月懷胎,張蘭如愿生下兒子,而在那個倍受矚目的生命出生之后,李月亮在這個家徹底變成了隱形人。 她的奶奶總是愛不釋手地抱著小寶寶,臉上有著李月亮從未體會的慈愛,她的mama好像在孩子誕生的那一刻全然忘記過往她的婆婆給予她的冷眼與嘲諷,反而有種揚眉吐氣的得意感,腰板都比以前更直。 那她所無法擁有的愛,在這個小寶寶身上被輕易給與,只因為他是男生,而她是女生。 有時候李月亮也會想,為什么自己不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