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農藥店事件
杜齊很少搭火車,從前只有和奶奶搭過幾次去一些縣市游玩,所以在到達目的地前就因為轉車的關係,拖到了點時間,孫天任更是從未搭過什么交通運輸,幾乎是杜齊走哪他就亦步亦趨的跟在其后。好在的是車站里的乘務人員和路人都很好心的告訴他們該坐哪班車以及哪條路,也使得他們最后能平安抵達。 當他們從嘉義客運下來時,一入眼就是熱鬧非凡的紅磚道,兩側林立的紅柱上張燈結彩延續至盡頭,一座宏偉肅穆的大廟就佇立在那。廟的正門左手邊種了一棵紅花樹;右邊則是一棵白花樹,前方除了金色拜天的天公爐之外就是一片特別大的空地,目前似乎準備搭棚擺放桌子。 原先杜齊以為嘉義縣是鄉下之地,不會有太多人,卻沒想到這座大廟前門庭若市,人員絡繹不絕,而會搭建棚子應是最近的——鬼門開。 鬼門開是農歷七月初頭至三十,俗稱鬼月,通常是地府會開放地獄受困難的惡鬼或無主的孤魂野鬼來陽間逍遙,找些好吃好喝的飽餐一頓。因此每到這種時候總能看見一些廟宇或是住宅大樓都會在農歷七月十五進行大型的中元普渡,一次請所有好兄弟吃好喝好,再念經感化、超度祂們。 杜齊這時才想起范淳所說酆都大帝的任務應該就是鬼門開這回事了,想必每逢這個時候地府都會忙翻掉。目前是即將要到七月十五,到時孤魂野鬼必然很多,他摸了摸胸前的玉珮,涼意帶給他一種溫暖安定的心情,仿若在告訴他,不用怕。 「杜齊,你不走嗎?」 孫天任的聲音讓杜齊回過神來,收回放在廟宇的目光,將玉珮用衣服蓋住后問:「去哪?」 「我們要去案件的所在地啊,你不知道嗎?」孫天任反問,臉上帶著滿滿的疑惑。 「??蛤?只有我們兩個?」 「對啊,那個黑皮膚的警察說只會有我們幾個處理,他說葉稚揚有經驗,你有東西護著,所以我們幾個去處理完全沒問題。」孫天任模仿著當初范淳的樣子據實重復一次。 「??你有他的電話嗎?」 「有啊,他當初給我的名片上就有寫了。」孫天任從錢包里拿出一片薄紙,甩了甩,杜齊仔細一看,發現當初范淳好像也有給他一張,只是進了垃圾桶里。 「你現在打電話給他。」杜齊抹了一把臉。 孫天任道聲好,結果打了好幾通都顯示電話忙線中。 「算了。」杜齊放棄的擺了擺手問:「葉稚揚呢?」 「我覺得你好像對他有點感冒,所以我讓他自己先去目的地,到時再會合。」 孫天任笑了笑,儘管他有時很愚蠢、天真,但眼見力還是有的,尤其在自己為數不多的摯友上更是。 「謝謝你。」 杜齊垂下眼眸,想起當時不太愉快的情緒。玉珮像是敏感的感受到了他的心情,散發出微薄的涼意,驅散他的不悅。 二人之間沉默無語的用著導航走去目的地,一路上的喧囂彷彿和他們區隔開成新的世界,在導航提示即將到達時,孫天任終是問出口:「杜齊,你為什么會想救那隻鬼呢?」 杜齊停下步伐,抿唇片刻,才流露出一點笑,下意識隔著衣服捂住玉珮說:「我也不清楚,就是你懂嗎?好像我非得幫他一樣,不然我一定會后悔的感覺。」 「這樣啊。」孫天任抓緊兩肩上的背帶,又放松開來,表情一如往常地說:「無論你要做什么我都會支持你,以前是,現在也會是。」 「謝謝你。」杜齊鄭重地說著。 「謝屁,我們不都是這樣?」 杜齊用力地點了點頭,忽然聽見一陣吵雜聲,不禁將目光放了過去。 一眼望去是幾棟有年齡的老屋,青磚紅瓦搭建而成,雖老舊卻富有古早時期的味道,和一旁看起來新建乾凈的透天厝落差極大。那些矮房的大門或敞開或紗門緊閉,而此時傳來吵鬧聲的是座落在轉角處,一間擁有兩個店面大的劉佳農藥。 它只有兩層樓高,其實一看就會發現是古早時期搭建,有些老舊的石灰墻佈滿點點歲月留下的痕跡、高掛著的招牌雖有些臟污卻仍清楚標明商店名,而下緣黑褐色上部透明的壓克力門與防止蚊蟲進入的紗門此刻都大展開來,像是隨時歡迎人入內。 杜齊再次看了一下地址,確定就是劉佳農藥的位置后,和孫天任使了個眼色,決定先走近在旁觀察。 劉佳農藥是兩個店面都敞開來,一邊是擺滿農藥類的東西;一邊則是小型的客廳與廚房連接,再往后一點就是向上走的樓梯,等同于住家和店家一起。 在客廳處有一男兩女,其中一名女人年紀看上去約二十多歲,另一名則是年紀長許多的婦人。 男人似乎不停對女人碎念,神情隱隱帶著厭煩,而婦人的嘴一張一合,手還不停指著女人,像在飆罵些什么,可女人卻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只覺她是靜靜聽著他們謾罵、碎念。周遭的鄰居更像是習以為常,儘管有幾人出來相勸,不過眼看無效也就唉聲嘆氣的回家,沒多管間事。 「我們現在要怎么辦?」孫天任搔著自己的一頭捲發,有些尷尬地問,家務事是最不好插手的,現在突然進去制止,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杜齊思索片刻,眼看里頭婦人的情緒越來越高漲,只差沒揚手掌摑女人,雖然看起來也不遠了,他最終還是決定上前制止。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先是露出一個微笑后大聲開口問:「你好!請問這里鬧鬼嗎?」 「???」孫天任一臉難以言喻的看著杜齊的后腦勺。 豈料剛剛還在喋喋不休的聲音戛然而止,里頭三人的神色各異,但均是有恐懼之色,杜齊在心里暗暗地說,好加在,沒搞錯! 「你是誰?為什么來問我們這個問題?想騙錢?」男人樣貌平平,只是氣質、服裝上帶了點不同于旁人的斯文,目光略警戒的直盯著杜齊二人。 「你好,我是杜齊,他是孫天任,我們是警察隱藏內部的零部門??實習生!」雖然卡殼了下,杜齊還是自然地繼續接上話:「是先來勘察、處理案件的,相信你們也不覺得是一般警察能解決的案件吧?」 杜齊為了得到對方的信任,便將范淳跟他說的案件過程大致陳述出來,當然省去掉一些會刺激到人的話。 『這次發生的事件是在嘉義縣樸子市,一個家族里有一人死亡。本來壽命到了死去是正常的,可這家人死掉的是一名不到三十歲的男子,叫劉彥銘,死因很奇怪,居然是被洗衣機絞死的。你能明白一個成年人是怎么塞進洗衣機里絞死的嗎?反正我不明白,總之,我當這么久的黑無常,看慣了無數的案件,我很能肯定這絕不會是人為的。』 『當時警方去查的時候的確也沒發現任何謀殺的可能性,因為在事發過程中除了兩個年紀大的劉姓夫妻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段姓媳婦之外,沒其他可疑人物了。那男人正常時候不是住在農藥店,來的原因家屬只說順路來看父母,卻無緣無故死在了洗衣機里,經過法醫解剖和鑑識組現場採集的證據來看,既沒有打斗痕跡也沒有被下藥神智不清,唯一可能性就是自殺。』 『很荒唐吧?但沒辦法,解釋不了,總不能說被鬼殺了。而很巧的是那男人死亡的時間剛好在鬼門開不久,家屬似乎信奉神鬼之類的,所以精神有些緊繃,但還可以溝通,你先調查看看是有別的孤魂作祟還是他們本來的報應吧。』 「你們沒有證件嗎?」男人雙手交叉著,皺緊眉頭不悅的問。 「呃??」杜齊現在才想起來,范淳雖說有處理他們的身份問題,但好像還真沒有給他們證件之類的東西。 男人一看見杜齊的表情瞬間明瞭,態度更加差的冷笑說:「沒有證件的警察?零部門根本是你胡亂捏造的吧?什么靈異?警察最好會信!我都不信了!」 「噓——彥淮,不準不尊敬!彥銘他就是??」婦人神色戒慎恐懼的提醒,目光還不自然地朝樓上瞥一眼,卻很快地收回。 「媽,你安靜好不好!這幾天都靜一靜行不行!?」被稱作劉彥淮的男人不耐煩極了,像是在即將爆炸的邊緣,只要再一件事就能擊潰他。 女人惶恐的抬眼看劉彥淮,隨即又垂下,彷彿不敢與他對視。 這一家人的行為詭異到杜齊二人頻頻蹙眉,氣氛更是漫延著無聲的排斥、警惕。 「你說的是這個嗎?」 從外踏入說話的人是意想不到的張墨青,身后則跟著背了一大包背包,兩手還各拿一袋包包的葉稚揚,雖然很引人注目卻也著實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張墨青掏出四張證件,一張疊一張,恰好都遮住最前方的大頭貼照,他捏著前端,展現在劉彥淮面前沒多久就收起來放回口袋中,一系列的動作說有多帥就有多帥。 「我是都看見證件上有寫什么特殊部門,但看不見相片怎么知道你們是不是騙我的?」男人并不好糊弄,他瞇起那雙細長的鳳眼,冷冷的道。 張墨青并沒有流露出什么不自然的情緒來,只是看一眼樓上,淡然的問案:「聽說你們封閉了一個冤魂?貼滿符咒、請無數道士來都解決不掉,因為是所謂的紅衣女鬼?」 劉彥淮和婦人的臉色在一瞬間變了,他們互看一眼,最后是劉彥淮態度強硬的說:「那又怎么樣?幾年都沒出事了,怎么可能會突然死人?」 婦人在聽到劉彥淮的話后,視線隱晦地掃了眼至始至終都安靜無聲站在一旁的女人,那眼神是惡狠狠的,有如深仇大恨一般,她深呼吸一口氣,收回目光抬目卻與杜齊撞上,忙不迭的心虛移開,手指還不安分的相互搓揉。 杜齊將她的行為記在了心里,注意力隨后放到現正說話的幾人身上。 「是啊,怎么會突然死人?那不是該問你嗎?紅衣女鬼不是你的——」 「好了!有些事情不用說太明!」劉彥淮打斷張墨青的話,神情略顯不安卻強笑著說:「你們想要做什么?」 張墨青見劉彥淮如此,也只是保持淡然的態度說:「我們不會侵犯到你的個人隱私,也不會胡亂動一些不該動的東西,只是想看看案發現場的環境,不過兇器,也就是洗衣機,你們丟了嗎?」 「還在樓上。」劉彥淮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畫面,扯開嘴角說:「我爸捨不得丟,但沒人敢用就擱置在頂樓了。」 「??好的。」事實上張墨青也只是問問看,根本沒想過會真的留下來,他咽了口唾沫,狀似無意地問:「你們有清洗過洗衣機了嗎?」 劉彥淮儘管掩飾了臉部表情,口氣還是帶上了點噁心、嫌棄的意味說:「怎么可能,根本沒辦法洗吧?至少我無法面對rou末在里頭。」 「??好。」張墨青拿出看風水的專業,面色如常的點了點頭:「不好意思,我們會花幾日調查,有租旅館在附近,請容許我們能去放個行李再過來。」 劉彥淮挑起一邊眉頭,原先有點不滿,卻在看見張墨青身后,拎著大包小包還冷著一張臉,手卻微微發抖著的葉稚揚后沉默半晌,點了點頭,將不滿收了起來。 「都好,不要影響我們做生意就好。」 劉彥淮說完就走向賣農藥的店面,拉開辦公桌前的鐵椅坐下,直接開始用著眼前的電腦不再理會杜齊等人。 張墨青禮貌地向婦人以及女人點了點頭后,便和杜齊等人踏出去,不一會兒身影就消失在他們眼前。 待婦人確定杜齊等人都不見蹤影后便指著女人罵說:「就是你這個掃把星害的,怎么死的人不是你,一無是處,到底會干什么!」 女人沒有言語,從剛剛就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卻依舊被婦人盯上。她看著地板貼著的灰黑色老磚,視線時而模糊時而清楚,她眨了眨眼,唇角不受控制地勾起,卻因長發關係令人看不見她的神色。 劉彥淮煩躁地戴上耳機,對于一旁的謾罵視若無睹,內心卻厭煩極了每日的爭吵。 怎么不去死?為什么死的不是你?他在心里喃喃唸著,點開電腦里下載的線上游戲,將滿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上面。 * 在杜齊等人遠離了那間氣氛詭異的農藥店后,眾人才放松下來,孫天任立刻問張墨青說:「你怎么來了?我以為你被關在家了?」 張墨青呵呵兩聲,頗不在乎的道:「我逃出來了啊,誰要理那白癡爸爸,失敗了就失敗了啊,我還不是有收到錢,再說那完全不是我的問題好嗎?有夠冤。」 「你之后怎么辦?」 「噢,那黑皮膚的警察說我來做這案子的話,就給我薪水過生活。」 這話似曾相識啊。杜齊默默的看了一眼張墨青。 「我也是,但他叫我負責抓鬼。」葉稚揚插了句話。 「廢話,我們這里面就屬你知道怎么抓鬼。」張墨青哭笑不得的道,話題一轉,看著他的三大行李困惑地問:「其實我實在不知道為什么你會帶上這么多東西,如果不是怕你會提到斷掉的話,我本來是打算直接調查案件的,這樣子也比較不會有失專業感。」 「什么?我還以為是張墨青你把自己的行李給葉稚揚拿!」孫天任滿臉震驚看著提三包明顯重量不輕的包包,卻依然能走得步伐穩健的葉稚揚。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人?」 葉稚揚沒有理會他們的玩笑話,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說:「到時候就知道了。」 「那我有個疑問,你們是怎么知道有什么紅衣女鬼的?」杜齊默默地舉手,他在剛剛就想問很久了,他不由帶著期待的目光看向葉稚揚、張墨青二人,想必定是他們感應到什么了。 葉稚揚步伐頓了頓,忽然說:「其實我迷路了,然后在半路上遇見剛好也迷路的張墨青。」 聞言,孫天任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道:「難怪!我想說你好像比我們早出發,結果到現場了還沒看到人,不過你方向感有這么差嗎?」 「嗯??我不太會用手機看地圖,也沒手可以用羅盤找。」 羅盤?該不會是像電視上演的羅盤找路吧?杜齊的目光不自覺放在了葉稚揚背著的包包里,雖然第一次見面懷疑過對方是半調子,但看見他帶了這么多東西的份上,杜齊對他姑且有了安心感,至少那家的案件絕對不是一般道士能處理的吧。 「總之我和葉稚揚遇見后就邊打聽邊到了目的地,而就在這個時候——」張墨青刻意地停頓,滿意的看見杜齊和孫天任滿臉「繼續說下去!」的表情后才緩緩道:「路人講八卦被我們聽見了。」 「??去死啦,我還以為要說什么很厲害的東西,有夠爛。」 孫天任直白地表現出自己失望的情緒,杜齊倒沒那么明顯,只是目光多了幾分鄙視。 「你們不要小看歐巴桑、歐吉桑們的八卦好不好!」張墨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鄭重其事地說:「我會知道那么多都是他們跟我說的,畢竟當初這件事可是鬧得轟轟烈烈、沸沸揚揚,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名被鎮在樓上的紅衣女鬼身份就是農藥店兒子劉彥淮的前妻!」 「??」的確是收到很有效的情報,但忽略掉張墨青抑揚頓挫的語氣更好,現在是看風水的都會習慣這樣講話嗎? 「怪不得,我一進去就激動到全身無法克制的顫抖。」葉稚揚喃喃說著,卻讓杜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是對兇猛女鬼有著怎樣的激動啦!而且你難不成都沒在聽張墨青和路人說話嗎! 「反正聽說紅衣女鬼是被他們那一家人害死的,具體我還沒問清楚就發現你們碰上困難,只好草草的結束話題。」說到這,張墨青小小的嘖了一聲,彷彿八卦沒聽完的街邊大嬸。 「總會有機會的,擔心什么!」孫天任心大的拍了拍胸脯,完全不擔憂這個任務的困難度,典型的鐵齒人,看不見就什么也不擔心。 杜齊深深嘆了口氣,開始懷疑他們四人真的能查出案件的真兇嗎?而且真的處理得掉所謂的紅衣女鬼嗎?但想這么多也沒用,到不如放寬心,想想等等要入住的旅館會有什么有趣的設施?? 「等等,我們今天住哪?范淳有跟你們說過嗎?」 杜齊雖然心里有隱隱的猜測,仍然抱著最后一絲希望詢問,卻不想在場的另三人面上一片茫然,爾后四人面面相覷。 「媽的,果然是『犯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