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一定再見
輪椅上坐了兩個月,張一塵總是喜歡一個人看星光。 再一次重返職場,不再是吊兒郎當的模樣,井井有條地安排好所有事,也安慰著蘇緣的情緒。 “緣緣,多虧有你。”他的眼神相比以前呆滯了許多,伸出手摸她的臉,順勢用大拇指揩掉她眼角的淚,“我愛你,緣緣。” “你別憋著,難過的話就要哭出來,我知道你不愛哭,但也別逞強,要實在是壓抑,可以慢慢嘗試,別傷著自己就好。” “抱抱我。” 他的眼眶深凹,失去了以前的活力,蘇緣心疼地把他往自己懷里抱,她感到自己衣襟濕了。 悲傷的氛圍日益消散,一切都似乎回到從前,又似乎是狹小的縫隙變成了巨大的鴻溝,張一塵學會了抽煙,被蘇緣制止了二十幾年,這一次她沒有再阻止。 “緣緣,我們結婚吧。” “嗯?”蘇緣把電視聲音調小,他坐在陽臺上抽煙,兩人隔著一道玻璃門,只能看見他的背影,混著煙圈,像一張剪影。 “是我太草率了,跟你在一起這么多年,有時候都忘了儀式感。” “你怎么了呀?”蘇緣眼紅,過去抱他,他把煙滅了,“這他媽的煙辣喉嚨,眼淚都給我辣出來了。” “如果結婚能讓你一輩子安全,我當然愿意,這是早晚的事,再生一個寶貝,過著平淡的日子,但這又不是你愿意的。” 最后一句話時,張一塵迅速抬起頭,他和蘇緣對視了將近一分鐘,彼此的心意了然,蘇緣說,“不如我們把這兩套房賣一套,或者貸款,你不是一直想開一家賽車俱樂部?還是競技培訓中心?” “我想出去。”張一塵挪開眼睛,望向遠方,他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可以啊,當然可以,三個月?還是半年?我要陪你嗎?” “我想離開這里。” “……” 蘇緣“嗚”地一聲哭出來,他和張一塵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在用愛用道德圈住他,也在用甜言蜜語哄著他,今天他要掙脫開所有的束縛,去找他的自由。 “你別哭緣緣。”他抱她,“我不會離開你,我的心和你在一起。” “啪”地一聲,蘇緣的巴掌扇在張一塵臉上,他只是愧疚地握住她的手,“我這個人,還真是不知福。” “我沒有青春和你耗了……”她哭得涕泗橫流,都被張一塵的掌心擦去,他只能點頭答是。 “還有別的解決辦法嗎?” “我想過一遍又一遍,沒有了,緣緣,這會毀掉我。” “那你就愿意毀掉我們的感情?叔叔阿姨怎么辦!” “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壞的人,拋掉我的愛人,我的父母,去尋一種不實在的自由,以前總是求你們理解,不用了,我是沒良心……” 蘇緣擦了鼻涕站起身,身子有點搖晃,“什么時候要走就快點走,把你家我家的東西分清楚,聯系方式全刪了,家里人的也是,不要有一點聯系,我在,你就不自由。” “一個周之后。”他也站起來,握住她的肩,手指摩挲著肩峰,“這個周我們能像最初在一起一樣無憂無慮嗎?” “不能,滾!”她聲嘶力竭地吼出來,沒有回家,在徐知意的店里住了一個周。 在張一塵離開那天,蘇緣還是到了機場,張一塵向她張開懷抱,就像每一次他出差時那樣,笑容燦爛,一塵不染。 “張一塵,我們有緣再見。” “我愛你的,緣老師。”他抱得很緊,吻著她身上的味道,他有無數次留下來的念頭,最終在眼淚奪眶而出的那一刻止住了,“有緣再見。” 說好的分手就是陌生人,但她卻直奔張一塵父母家,簡美玲正在澆花,神情淡然,沒有傷悲在臉上,她看見蘇緣進來,熱情地走過來,“緣緣寶貝,你來吃午飯啊。” “阿姨,叔叔呢?” “去其他省開會了,今天晚上,我要炸小魚干吃,你也帶點走啊。” 這樣的異常更是讓蘇緣擔心,“阿姨,我剛剛送走一塵,你們倆那么照顧我,我以后也一定會經常回來看你們的……你們——” 蘇緣還沒有說完就被簡美玲打住,“好了,寶貝女兒,不要再提他了。” “阿姨,或許我們也要理解。” “一輩子理解不了,呸!” 蘇緣走出他們家,外面的太陽曬得皮膚燒得慌,我真的理解他嗎? 生命中會有一個人真的如精神食糧存在,他一走,所有的意義都沒有了,樂趣消散,只剩回憶和一口氣。 蘇緣和往常一般工作,一絲不茍,只不過再也沒了從前的斗志昂揚。董又希把她的活交了部分給實習生,但他們太馬虎,出了很多錯。 “怎么回事啊?就這點工作都能出錯,要是做不了為什么說自己很擅長啊。” “好了好了緣姐,不氣。”張子凝過來安撫她的情緒,她說完后又發神經般喃喃自語,抱著自己的頭,聲音如泣,“對不起是我的問題,我不該對你們這么苛刻。” “我這邊的工作我和團隊其他人可以解決,你去教練習生們唱歌吧,別對小朋友們發脾氣。” 蘇緣整理情緒,答應了張子凝的建議,她去拍攝現場當聲樂老師。 再次見到周北遙,他在公司樓下一個人喝咖啡,像是在等人,蘇緣坐在他身后的椅子,沒有注意到他,盯著瓷磚發呆。 “蘇小姐幾日不見瘦成這樣?”說瘦只是委婉的說法,憔悴,不像人樣。張一塵走后的第三天她發現自己瘦了十二斤。 “你好周先生。” “我很好,你不好。” 蘇緣禮貌微笑點頭,并不打算和他聊天。周北遙覺得自討沒趣,只是說,“雖然你不是我的員工,但我們算是有合作關系,友情提醒一下,現在是工作時間。”他敲了敲自己的手表,揚長而去。 失戀的痛苦如同針扎,她為了不讓自己徹底垮掉,讓徐知意過來陪她,堅強了這么多天,卻在打開樓上他們曾經的家時,放聲大哭。 “緣緣!”徐知意沖過來扶她,她坐在地上,指著自己小腹,“這里,痛……”眼淚串串掉落,張大了嘴要說話卻開不了口,只能“嗚嗚”哭泣。 “你是不是有病!幾天不吃飯當神仙啊?他去外面逍遙自在當神仙,你不吃飯當神仙,你倆隔八百里當神仙眷侶呢!”徐知意軟硬兼施,蘇緣只是個淚人,眼淚灑在地板上。 “別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尿褲子了……” 這樣陪著蘇緣坐了一個小時,徐知意打了個哈欠,“我餓了,我去煮面,你愛吃不吃,餓壞了可不是我的肚子。” 聽見外面有男人說話,徐知意端著一盤面出來,張子凝半蹲著給蘇緣擦淚。 哇,這男的皮膚可真好,白白嫩嫩的,和蒸糕似的。那側臉,簡直是黃金比例,鼻梁怎么能這么直這么精致啊。 徐知意走路沒有聲音,她靠近張子凝,蹲下,觀察他的五官。 “你的鼻子,是哪個整容醫生做的?” “哦喲!”張子凝嚇得往后倒,“你是哪位?從哪里來?” “唐三藏,東土大唐而來。” 正臉更是絕了,肯定是緣緣帶的某個糊咖,我都沒在電視上見過。 徐知意開口并不客氣,“唉,小愛豆,你能哄你經紀人吃飯嗎?” “什么小愛豆,我現在有一部劇在播呢,我是演員。” “哦?”徐知意的表情饒有趣味,“那,小演員,你來干嘛啊?” “我來看看緣姐。”他始終上半身往后仰,和徐知意拉開距離。 蘇緣還是木訥地坐在原地,沒有靈魂,光有軀體,和機器人般的起身,“我睡覺,你們吃。” “唉,你吃飯啊,緣緣!我煮這么多呢!”徐知意叫不住她,倒是這香味吸引著張子凝一直嗅,“好香,你做的?” “怎么,你想嘗嘗?” “嗯,你肯定是緣姐的好朋友,我是張子凝,你好。”張子凝伸出手表示友好,可誠實的身體還是表現出抗拒。 徐知意并沒有介紹自己,而是瞬間靠近他,“我剛才問你呢,你鼻子在哪兒做的,好漂亮,你看我這鼻子能做嗎?”她使勁的揉搓自己的鼻頭,眼神里冒出好奇。 “我沒有整過,整張臉都沒有。” “沒趣,嫉妒……你吃吧。”她不滿地撅起嘴,把面交給張子凝。 “可是你很漂亮,身材也很高挑,氣質特別像模特,你是嗎?” “我不是,我是富婆。”她低頭刷著短視頻,隨意地把面包塞到自己嘴里。 張子凝見她一身的名牌,左右手金銀首飾戴滿,以及那張醫美痕跡很大的瓜子臉,沒再回應她,自己低頭吃著。 他吃飯沒有發出聲音,低著頭,臉快要完全陷進碗里,這張桌上只有徐知意手機里聒噪的音樂。 哇,他吃相真好,我只知道表情管理,吃相也要培訓嗎? 吃完后,張子凝只是抿了下嘴,“這種家常面最好吃了。”他微笑著抬起頭,正好和徐知意直視,對方愣了一秒,眼珠晃動,看上去局促緊張,“哦哦,是啊。” “你笑起來的時候就沒那么生人勿進了。” “啊?我笑了嗎?”徐知意摸自己的嘴角,“可能……我以前做過微笑唇。” “那很成功。”張子凝進到廚房洗碗,如同是任務指引,徐知意跟過去,在門口看著他,雙手握拳,給自己加油打氣,“一會兒你有時間嗎?” “我?下午要背臺詞,明天去一個劇組面試。” “那祝你成功。” “你本來要問我什么?” “哦……我本來想邀請你去約會。” “約?會……”張子凝對這個曖昧的詞一頭霧水,他心想這就是她的性格吧,輕言細語地回她,“你先告訴我名字,以后有時間一定赴約。” “徐知意,春風知我意,春天生的……” “好……那徐小姐我先走了。”張子凝換鞋,徐知意還是在他身后,眼底有色彩,她在張子凝關上門的時候按住門把手,“微信和電話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