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家訪
二人來到紙月。mama正坐在壁畫旁的那一座,素白長裙映著綠意盎然的蔓枝,清淡妝容也恰到好處,正映得人氣質出塵。見二人同來,她便滿面堆笑地起身相迎。 “鐘老師好。您對自己的學生當真是盡心負責,特意抽出休息時間過來。這孩子能遇上您這樣的老師,是福氣。” 映襯之下,大鐘就顯得靦腆得多,只順著她的話稍作謙讓,不失禮貌地微笑。 mama問:“今天在紙月倒正好,鐘老師想喝點什么?” “白咖啡,謝謝。”他道。 小鐘緊隨其后,搶道:“我要黑森林和拿鐵。” 說完這句,三個人的桌上,就只有mama與鐘老師二人的話。 mama見他不吃應酬往來的一套,也不再多繞彎子,稍斂了笑意,直言道:“上次您打電話來,與我說出勤率的事,我心里也一直有數。無論怎么說,沒能督促她暗示上學,是我作為家長的疏失。您應該也有所耳聞,這孩子厭學并非一朝一夕,上半年又有些新的變故。也請您給她多留一點時間。” “這是自然。我來就是想說,有任何困難,都可以一起想辦法。”鐘老師道。 “謝謝您。也請您放心,這孩子不去上學,不過是在家待著,沒有四處亂跑,或與社會上的人鬼混。她在校外的人生安全,自然該由我來負責。我也會看著她,不會容許她做出有喪學風的事。當然,學習方面,也會讓她盡己所能地學點。” mama的這番說辭,正是上半年去教務處請出長假,學校最擔心的事——既然小鐘身在校外,萬一出任何問題,鍋就不該由學校來背。 看來她心底也不歡迎這趟家訪,不想聽他多言,只想借今日的機會,教他打消疑慮,不必總將目光落在小鐘身上。至少在這點,mama還是與她站在一邊。 然而,mama話鋒一轉,看向小鐘,“你也該嘗試著融入學校,習慣跟人打交道了。未來也總有一天要走上社會,不可能一直縮在家里。” “哦。”她不情愿地應著,一叉子戳扁蛋糕,耷拉下耳朵,更小聲道,“不是都已經在努力上學了。” “還說呢。開學才好了一陣,前些天又打回原形了。” 鐘老師望著桌對面的母女,若有所思端起咖啡,許久才繼續道:“再是鐘杳的學習狀況……” 告狀要開始了嗎? 這個也不許說。小鐘連忙抬起頭,黑著臉向對面使眼色。 可他見此,偏是反其道而行之,也不像平日那樣繞得委婉,就撿最難聽的說:“去年期末,理科三科的會考,鐘杳沒通過。畢業以前還有一次補考的機會,但若她還是什么都不學,定是通不過的。這會影響她畢業。” 小鐘松一口氣。原來是會考。她都無心升學了,還在意這畢業證干什么? mama卻皺著眉遲遲不語。 鐘老師又在旁道:“只有極少數徹底不學的人,才沒法通過會考。像這樣的狀態,就算要送她出國,恐怕也很難辦。” “我知道了。”mama搶著他的話道,不掩焦躁。 看樣子,這份憂慮并不只是刻意而為,用來警醒小鐘。 她嘆了一口氣,“實不相瞞……” 小鐘聽著吞吞吐吐的話,心里也有些悶。知道自己坐在這也摻和不上什么,就悄悄端著瓷碟去窗邊,坐得遠遠的。 “這孩子,真是……”mama陪笑道,“讓您見笑了。” 鐘老師客客氣氣地回敬,“您請說。” “哎,剛說哪來著?被她這么一打岔,倒忘了。人上了年紀就是記不住事。”mama略揉額角,轉而道,“您來,就是為了我多顧著她的學習?” “說來冒昧,我沒有想過今天的溝通能這么平和,也以為她生活的環境會更糟糕。” mama撐著額頭,緩緩搖動攪拌匙,“我能理解。畢竟她變成這樣,都賴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父母。她原本不在我身邊。那邊的家嫌她是個累贅,也無人管教。后來她到我身邊,已經粗野慣了,就是想扭正也難。她就是這樣,一言不合,就齜牙咧嘴要咬人。但莫睬她,也就消停了。您擔待些。” 鐘老師笑而不語。 “喲,您這是已經見識過了。” “小孩子嘛。”鐘老師淡然道。 mama道:“其實鐘杳自從上了高中,已經收心許多。上半年出了一樁事。孩子流落在外,他們兩口子又是再婚,難免招來閑言碎語。她的父親就想將她要回去,還誣陷是我與人嚼舌根,壞他聲譽。” 鐘老師微露詫異之色,卻未插話打斷。 “當時,她的父親找上門,一時鬧得收不了場。這孩子也不忍看,就自己說愿意跟著回去。結果一回去,又忍無可忍地嘴毒,惹怒那兩口子,她被軟禁起來,學校也不讓去。過了半個月,她終于尋著空子跑出來,也已經元氣大傷,人也瘦了一圈。就是在此之后,她整日將自己關在房間里,幾乎沒去過學校。” 說至此處,mama捧著心口,微微蹙眉。 “她也不容易。”鐘老師沒話找話地應和。 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mama端正坐姿,遙望向坐在遠處的小鐘,神情才稍釋然,“我以為新學期她愿意回去,這事算是過去了。這回突然又不去……說實話,我懷疑她是網戀了。當然,沒法確認,就算直接問她,她也不會跟我說。” “這樣嗎?她在家里也不愿說的話,對學校的人,恐怕更不會說。”鐘老師道。 mama繼續補充:“我瞧著前些天,她一直坐在電腦前,對著游戲界面自言自語,像是跟人聊天,可完全弄不明白她在和什么人聊。還經常情緒激動,瞧著真像是魔怔了。” 鐘老師忽而輕笑,略作思索,道:“那可能是直播。” “哦,我知道。”他正想進一步解釋,mama卻茅塞頓開,“你這么一說,確實有點像。我倒知道有人靠這個賣貨。可她直播圖什么?直播打游戲?這有人看嗎?” 鐘老師搖頭,“這方面,我也不太了解。” 兩個人都與鐘杳交流甚少,用完所有的線索將話推至此處,到底還是一籌莫展的死胡同。 mama于是轉移話題,“聽人說,您也是學數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