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巴黎戴高樂機場。

    霍言寬在等待登機的大廳里坐著，從口袋里摸出手機，點開了墨溪的電話卻遲遲沒有打出去。他突然去日本，按說肯定應(yīng)該跟墨溪打個招呼，可是……

    正遲疑著，手機忽然振動起來，霍言寬低頭一看，竟正是墨溪打來的。

    “老闆，你在哪里？這邊有點事，你什么時候回酒莊？”手機那端傳來了墨溪熟悉的聲音。

    “我在……戴高樂機場。”

    “機場？你不是坐火車去巴黎的嗎？”

    “嗯，是。”

    墨溪顯然聽出了他聲音里的異樣，手機那端也沉默了一下，隨后墨溪的聲音沉下來，猶疑著問：“老闆，你要去哪里？”

    “日本。”霍言寬吐出了這兩個字，心里發(fā)緊。

    手機那端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半天，墨溪才問道：“去見他嗎？”

    “去見另外一個人。不過我也會約他見面好好談一談。”

    “你還是放不下他，對吧？”墨溪的聲音很淡、很疲憊。

    霍言寬覺得心疼，他知道長久地、絕望地愛著一個人是什么樣的感覺——他也體會過。可他卻又不得不一句接一句地說出會深深傷害墨溪的話來。他沉默著，沒回答。

    似乎是過了很久，墨溪忽然開口道：“老闆，我可不可以跟你申請一件事？”他聲音沙啞，態(tài)度卻是堅決。

    “什么事？”霍言寬有些意外他忽然轉(zhuǎn)變了話題。

    “從前聽你說過很多次的、國內(nèi)那個銷售主管的位子，還空著嗎？”

    霍言寬一聽這話，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有什么東西一下子失掉了，空落落的。

    “嗯……聽說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位子應(yīng)該還空著。”霍言寬聲音低低的，心里發(fā)痛。

    “我申請……回去。”墨溪話剛出口，便哽住了。霍言寬能聽到電話那端的哽咽聲。

    “墨溪——”

    “老闆，你什么也別說了，我已經(jīng)想好了。”墨溪努力平靜下來的聲音仍然帶著哭腔：“通往幸福的道路太窄，只能容一個人側(cè)身而過。我不想阻住你的幸福路，只好撤身走掉；人們獲得幸福的幾率太低，即使得到也可能在一瞬間失去——命運對人的玩弄，從來不留情面。所以老闆，若你真的得到了那稀有的幸福，一定要把它穩(wěn)穩(wěn)地握在手里，不要輕言放棄。這樣才對得起，那些為了你，選擇放棄的人們。”

    “墨溪，我——”

    “言寬，言寬——”墨溪的聲音忽然變得柔軟而飄渺，“在你身邊這七年，雖然很多時候心里很苦，苦到想要辭職，想要離去，可是也曾有過許多甜蜜而細小的幸福。現(xiàn)在，我要離開了。我要回去獨當(dāng)一面、好好歷練，然后總有一天，我會像你一樣揮灑自如地升上公司的高層，之后再去開拓屬于自己的天地。”

    “嗯，墨溪，加油，我看好你。有任何我能為你做的，就告訴我。”

    沒有回答。手機從那端掛斷了。

    從耳邊移開手機，霍言寬竟覺得心臟一下一下地抽痛著。無法控制地，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鐘墨溪給他的那些深情、那些溫暖、那些陪伴，他的忽略、他的辜負、他做過的事……所有這些，終于都隨風(fēng)而去，只在這世間的某兩顆心上，留下些許痕跡。

    *???*???*???*???*???*???*???*

    一日后，霍言寬在京都的r酒店里，半靠在床上，全身僵硬地捧著手機，一個字一個字地寫著短信：

    “俊一，我在京都，這兩天有時間見個面嗎？”

    不不，這樣不行，太輕描淡寫了，就好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難道能夠厚著臉皮，只當(dāng)這兩個月的靜默不存在嗎？

    “姬川桑，鄙人霍言寬，來到了京都，請問能否這兩天面晤？”

    不行，不行。這么生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吻，俊一怎么可能來見面？

    “我想跟你談?wù)劇！?/br>
    還是不行！這樣沒頭沒尾的，萬一俊一回答說“請問您是哪位？”要怎么辦？！

    霍言寬把一行短信寫了刪，刪了寫，就這樣折騰了半個小時，改寫了數(shù)十個版本，最終xiele氣，扔掉手機，癱倒在了床上。

    他幾乎想要放棄。

    既然算是已經(jīng)分手，沒有聯(lián)系了，就算不見面，也不是不可以吧？

    可是……來了京都卻不見俊一，他總是覺得說不過去。他也對山口老師說過了要跟俊一見面談一談。最重要的是，如果一周后見了鄧尼斯，也許會有故事發(fā)生，如果真的那樣，他會對俊一覺得虧心。

    他當(dāng)然也可以當(dāng)作兩人已經(jīng)分手，老死不相往來，就這么算了，可顯然這樣做，他霍言寬自己的感情上過不去，良心上也過不去。這種事，他想要坦坦蕩蕩，不愿逃避，也不愿敷衍。

    就算是分手，也要像兩個成年人一樣，當(dāng)面說清楚，不是嗎？

    更何況，其實霍言寬在內(nèi)心深處，極其渴望見到俊一。

    “俊一，我是言寬。許久沒聯(lián)絡(luò)，也許不該再打擾你。可有些事情，我還是想當(dāng)面跟你談一談。我現(xiàn)在在京都，一周之內(nèi)都有空，可以見個面嗎？”

    霍言寬最終寫好了這樣一條短信，檢查了五十遍語法和辭匯有沒有錯誤，然后又一遍遍重讀到眼睛酸澀、大腦麻痹，才一狠心，僵硬地動了動拇指，發(fā)了出去。

    之后就是艱難的等待了。不知道俊一看沒看到資訊，不知道他有沒有時間回復(fù)，不知道他到底想不想回復(fù)，也無法預(yù)測他究竟會怎樣回復(fù)。

    為了讓等待的時間不那么難熬，霍言寬開始在網(wǎng)上亂看。日本時政、壽司推薦、少子難題、綜藝文娛、貧困老人……由于有意無意地心系著俊一，他越來越多地點開了娛樂圈的消息，一條條流覽著。

    看著看著，他注意到了一條在各大娛樂網(wǎng)站反復(fù)出現(xiàn)的消息：當(dāng)紅小生、日本新生代人氣偶像真田彌亞在日本的首次個人巡回演唱會，最后一站東京巨蛋演唱會，粉絲瘋狂購票，導(dǎo)致售票官網(wǎng)數(shù)度癱瘓。

    真田彌亞？莫非是……那個該死的“彌亞君”？

    霍言寬腦海里不由自主冒出了那個在1208門前看過的、健美又新潮的背影。

    可惡！這個小畜生！

    霍言寬在腦子里恨恨地想著，他把“小畜生”念了幾遍之后又覺得不妥——真田彌亞如果是小畜生，俊一跟他在一起，那豈不是也變成……

    哼，小混蛋！這樣稱呼那小子豈不是太親密了？

    那么……小賤貨！啊，這樣感覺自己像是宮斗戲里拈酸吃醋的女主……可惡，這個不要臉的卑鄙小鮮rou，趁人之危奪人所愛中看不中用的小狐貍精——

    霍言寬一口氣在腦子里給真田彌亞加了數(shù)百字的頭銜，然后終于再次扔掉手機，癱倒在床上。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啊？這么幼稚、無聊，到底幾歲啊？

    而且誰知道那個彌亞小鮮rou是不是中看不中用呢？霍言寬腦袋里忽然出現(xiàn)了這樣一句提問——他那么年輕健美，沒準比二十八歲的霍言寬還更能滿足……

    “呃啊啊啊啊！”霍言寬像挺尸般直直坐了起來，一個人在酒店客房里一邊低吼，一邊瘋狂地揪著頭發(fā)。

    “滴答哩——”抓狂中，手機忽然響起了短信接收的提示音。

    霍言寬登時停止了所有動作，房間里一片寂靜。

    是俊一的短信嗎？未必。他也許不會這么快就回信？自己每天接到的短信那么多，哪有這么巧就是俊一的？可是身在日本，哪有那么多人發(fā)短信？按照時間判斷，很可能是俊一的回復(fù)啊。

    腦袋里天人交戰(zhàn)了一百回合，霍言寬才緩慢地抓起手機，點開來讀。

    “言寬，你好。最近我工作繁忙，也不在京都。也許我們幾天之后，等我回到京都再聯(lián)系。俊一。”

    霍言寬來回讀著這條短信又是幾百遍，也不知道是該欣慰還是失落。至少俊一比較快就回復(fù)了，也沒拒絕見面的邀約，應(yīng)該是好消息吧？可是他也沒接受啊，這樣的語氣明顯是冷淡的，“也許……再聯(lián)系”，那也許不聯(lián)系呢？而且俊一是不是真的工作繁忙，又有誰知道呢？

    啊，等一下！工作？莫非是……

    霍言寬急急打開真田彌亞東京巨蛋演唱會的官網(wǎng)，上面寫著演唱會的結(jié)束日期是3月26號。

    這么說，工作繁忙是真的。狐貍精小鮮rou在東京，俊一一定也在東京，為演唱會忙前忙后吧？

    本想在見鄧尼斯之前跟俊一好好談一談，現(xiàn)在怎么辦？

    霍言寬皺緊眉頭，眼光突然移到了官網(wǎng)的“購票”通道。

    他的腦袋猶豫著，手指卻不受控制地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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