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張成德開著陪伴他多年的老舊「小黃」,提心吊膽的行駛在這條眾所皆知的「11號公路」上。 眼前的山路像是一條黑色的長蛇,繞著山壁蜿蜒直上。路中間那條雙黃線在昏暗的路燈照射下,卻顯得曖昧不明。怕是起霧了吧!他小心翼翼地放慢速度,唯恐和對向的來車撞個正著。 車速保持40以下,是他多年來開山路的習慣。曾有趕時間的客人抱怨過,甚至扣下車錢,張成德依舊不改堅持。 畢竟開計程車對他來說只是一份餬口的工作,不是玩命的活兒,所以不需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況且,這條山路在業界中是出了名的「陰」,不知道有多少同行異口同聲都說曾經在這里遇過「臟東西」。 有的人是看到路邊有一個無頭的人招手叫計程車,有的人是在開車途中突然看到路中間一個人頭從車子前面滾過去,甚至有人短短的山路開了兩個小時卻怎么都出不去。 不過這些傳聞倒不是空xue來風,因為這條公路多年來發生了太多「分尸案」,所以也有人叫這條「11號公路」為「鬼公路」。 一想到這里,張成德忍不住起了滿身雞皮疙瘩,他連忙騰出右手,從駕駛座旁的置物柜中拿出一條繞過神明香火的佛珠,接著戴在手腕上,低聲唸了聲''阿彌陀佛!''。 車子緩緩在山路上滑行著,四周一片安靜無聲。這樣異常的寧靜,讓張成德心里毛毛的。剛才車上還載著客人,因此沒有注意到音響不知何時已經停止播放音樂。 「cd大概都播完了吧!」他故意大聲對自己說道,彷彿這樣就能打破圍繞在四周的沉默。 計程車上的音響總共能放置6片cd輪播,每播放過一輪就會自動停下來,是屬于比較舊型的機種。他要自己別太去在意這驚人的巧合,故做輕松的再次按下播放鍵,豈料手還沒碰觸到按鍵,音樂在這時候突然又響了起來: 「雨夜花、雨夜花,受到風雨吹落地,沒人看見,每日怨嘆,花謝落土不再回......」 本來這首「雨夜花」是他頗為喜歡的臺語老歌之一,沒想到原本哀怨動人的歌聲現在聽起來卻備感凄厲驚人。瞬間!他全身上下起了一層厚厚的雞皮疙瘩,一股冰涼刺骨的感覺從腳底涼起,然后沿著背脊傳到了頭皮。 「哇靠!」 顧不得還在開車,他手忙腳亂的按下cd播放停止鍵,可怕的音樂才嘎然停止。 「媽的!差點把我嚇死了。」 張成德伸手擦了一下額頭冒出來的冷汗,重重吁了一口氣,但是方才詭異的歌聲卻似乎一直停留在他的耳朵里。 他越想越毛、越想越毛,忍不住點起了一根煙,企圖平撫驚嚇的情緒。為了避免車子里留下煙味,他按下了駕駛座的車窗,接著朝外面吐了一口煙。等他重新恢復精神注意前面路況時,愕然發現不知不覺間,前方道路竟然彌漫起一片濃霧來了。 「不會吧!才短短1分鐘的時間怎么就起霧了。」 他低聲的喃喃自語,在此刻寧靜的車子里顯得異常大聲。 車子緩緩在霧中前行,四周除了乳白色還是乳白色,能見度大概只剩下幾公尺。由于車窗開著的關係,不時有冰冷的霧氣飄進車里。 唔!好冷。霧氣一沾到他的手臂,馬上有一股刺骨的寒意鑽進毛細孔里,他趕緊把煙熄掉,將車窗關上,并且調高了車里的冷氣溫度。 熄了煙之后,他再次專心開車。不過眼前的山路似乎變得無窮無盡,讓他忍不住焦燥的踩下了油門將時速提高,希望可以早點脫離這條讓人毛骨悚然的山路。 莫約過了5分鐘的時間,沿途沒有任何錯車、也沒有任何交通號志出現。張成德越想越不對勁,畢竟這條山路他不是第一次經過,印象中應該已經要看到位于山區出口的那個紅路燈才對,怎么現在連一個影子都看不到。 「不會吧!難道是霧太濃了?」 他忍著內心的不安,繼續向前行駛。10分鐘過去了,眼前除了白霧還是白霧。他的手心冒出涔涔的冷汗,呼吸開始急促了起來。 鎮定點,沒事的!他不斷在心中安慰自己,企圖壓抑所有不安與恐懼。但即使如此,那些流傳在同業間的傳聞還是開始浮現在腦海:無頭的人招計程車、路上有人頭滾過去、開了很久的車都開不出去......。 完了!自己是不是真的遇到了啊?他放在方向盤的雙手開始顫抖,甚至可以清楚看到手背上的汗毛一根根豎立了起來。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他把所有記得的佛號大聲了唸出來,希望能有所幫助。可是又一個5分鐘過去了,情況絲毫沒有任何改變。 一個接著一個的彎路過去,濃霧依舊,路彷彿沒有盡頭。張成德的心臟簡直快跳出胸口了,他想:如果再這樣一直下去的話,是不是永遠就出不去了? 一瞬間,他內心突然興起一股衝動:乾脆把車直直開出路面算了!與其這樣漫無止盡的繼續下去,還不如早點解脫!! 不!不對,不是這樣的!! 這個念頭讓張成德自己本身都嚇了好大一跳。他趕緊搖頭甩去這可怕的想法,同時將已經超過雙黃線車頭給拉了回來。 呼!好險。差點就回不來了。 為了避免相同的情況發生,他乾脆放慢車速,小心為上。聽說遇到這種狀況,只要等到天亮一切就會復原了。 現在是凌晨1:24,距離天亮起碼還有4個小時的時間。換句話說,他被困在這里也已經超過一個小時了。看看油錶,大概還剩下半箱油左右,他實在沒把握可以撐下去。 但無論如何,現在他只能繼續前進。或許運氣好,下一個彎道過去就是出口。他懷抱著這樣的希望,開過一個又一個的彎道。 原以為情況會這樣一直持續下去,沒想到當他轉過不知道是第幾百個彎的時候,前方不遠處的路旁竟然出現了一道白色的人影,而那道人影正舉起手來向他招車。 媽的!怎么會這樣!? 想也知道是正常人都不會停下來。于是他連看也不敢看一眼,快速從他面前駛過。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再次他大聲誦唸佛號,聲音顫抖到一個不行。 又一個彎道經過,那道白色人影再度出現在他前方不遠處的路邊,同樣也是揮著手想要搭車。 張成德的膽子快被嚇破了,他的雙腿一軟,差點連油門都踩不住。 哇娘喂~~~!! 再一次,車子從「他」面前呼嘯而過。然后,再下一個彎道過去,「他」還是不死心的站在路旁舉手招車。 「嗚~~~哇~~~~!!!」 張成德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崩潰的在車子里大聲哭叫。而在最后一次經過「他」的面前時,他終于忍不住轉頭看了「他」一眼。原來「他」...「他」...只有上半身,沒有腿!!!!! 「啊~~~~~!」 「哇~~~~~!」 「呀~~~~~~!」 不約而同,教室里響起好幾聲凄厲的慘叫。 王子勉得意的看著眼前受到驚嚇的同學們,接著便想繼續把故事說完。豈料還沒開口,下課鐘卻已經響了。 「好了,明天待續,散會!」 「啥~~怎么這樣?」 「對啊!再繼續說下去嘛~~」 「拜託~~~~~~」 不顧周遭眾同學反對,王子勉帥氣的從椅子上起身,收拾起書包準備走人。 「嘖!去你的「王子麵」,就會吊人胃口!」 「說是說嘛~~」 「噓~~~~~!」 眾同學在眼見勸說無效之下一哄而散,剩下正在收拾書包、綽號-「王子麵」的王子勉,還有他的同班同學好友兼死黨、綽號「大熊」的方大能。 「我說王子麵啊!你編故事的功力還真不是蓋的。」 方大能看著身高足足矮他20公分的好友,滿臉佩服的說道。 「誰說這故事是編的?我說的是真實發生的事件。」 王子勉瞧了方大能一眼,對于他的說法感到相當不滿。 「別、別開玩笑了,你說這是真的發生的事?」 王子勉點頭回答; 「是啊!這是發生在民國82年8月16日的事。有一位名叫「張成德」的計程車司機被人發現昏倒在自己的車子里,而發現的地點就是那條「11號公路」」 「「11號公路」?你是說我家后面那條山路!?」 「對啊!而且那條公路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做--「11鬼公路」,怎樣?看你還敢不敢每天放學后去那里練騎腳踏車?」 「媽的!我看你又是在唬我的吧?我在那里住了快十年了,怎么都沒聽說過?」 「你喔~~憑你這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德性,我很難想像你會去注意這樣的消息。」 「是、是!我才不像你這么八卦哩,喜歡東家長、西家短的。」 「嘖!我這是在收集情報,懂不懂啊~你!」 放學途中,方大能和王子勉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的,看樣子互相抬槓是他們之所以能成為好友的關鍵之一。要不然外表相差懸殊的兩人,怎么看都很難讓人將他們兜在一起。 方大能,綽號:「大熊」。身高:185cm,體重:80kg。就讀xx高中二年級,身為學校「卡打車社」的社長,最喜歡的運動當然就是踩「卡打車」了。不同于一般自行車社團,他們揚棄有變速器或加裝科技化配備的腳踏車,轉而推崇最純粹的踩卡打車運動,方大能的「坐騎」就是一臺車齡超過50年的古董鐵馬,是他已經去世的爺爺所留下來的。今年暑假他將騎著這臺古董鐵馬--「佳芳一號」(佳芳是他奶奶的芳名),參加一年一度跨校際的「山區自行車大賽」! 王子勉,綽號:「王子麵」。身高:165cm(號稱),體重:52kg。以男生的標準來說,他的體型是嬌小了點,但絲毫不影響他受人注目的程度,因為他的臉上帶了一副粉紅色鏡片的眼鏡。他的興趣也很受人注目,那就是蒐集兇殺報導與照片。他nb里存放的案件紀錄多不勝數,甚至比google搜尋到的還多,幾乎可以說是和檢調單位的資料庫連線了。理所當然,他未來的志愿是當一名超越「楊日松」的法醫,成為全世界接觸尸體最多的一人。 正是因為兩人差異如此懸殊,他們倆走在路上常常受到他人的注目禮。尤其當方大能騎著他那臺「佳芳一號」,后面還載著王子勉的時候,最是引起大家注意。 「阿勉,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嗎?」 方大能毫不費力的踩著腳踏車,腦子里不斷浮現王子勉方才說的那個鬼故事。 「當然是真的!不信,我可以調那篇報導出還給你看。其實那個故事還有后續......」 后來王成德被人發現暈倒在自己的計程車里,送醫之后沒有大礙,但是自此以后他再也不敢開上那條鬼公路。他逢人就說那天晚上的遭遇,要同業小心一點,沒想到事隔一個月,他竟然被人發現陳尸在「11公路」某路段的草叢里,全身沒有外傷。根據法醫解剖的結果,判定是心臟病發身亡。 如果事情這樣就算了,詭異的是距離他身旁不到兩公尺的草叢,竟然另外發現半具身穿白衣的女性尸體,為什么說是「半具」?因為尸體少了下半身。這讓當初聽過他遇鬼遭遇的人無不毛骨悚然,紛紛走告,整件事情最后還上了電視節目。 「......所以我建議你,還是不要去那里練車比較好喔~~!」 聽見王子勉略帶恐嚇的語氣,方大能一時之間也猶豫了起來。不過一向自認大膽的他怎么可以因此就怕了?再說要是讓社團其他人知道了,那身為社長的他多沒面子啊!于是他說了: 「唉唷~我沒在怕的啦!況且我又不是半夜去練車,遇不到的啦~」 「那可未必!你沒聽說過,其實黃昏要比半夜更容易遇鬼嗎?因為那時候正是陰陽交接的時刻,活人準備回家休息,而亡魂準備起來活動,所以又稱為「逢魔時刻」。你千萬不要不相信,要不然到時候真的遇上了,我可幫不了你!」 「切~狗嘴吐不出象牙。別說了,我才不會這么倒楣咧~~」 「嘿嘿......」 王子勉的乾笑聲,讓方大能不禁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但他怎么可以讓王子勉發現呢?于是便挺起胸膛,大聲說道: 「我不怕~~!」 是嗎?他同時在內心偷偷問自己,得到的答案卻不敢肯定。反正,在他載王子勉回家、換上運動服之后,他還是踩著心愛的「佳芳一號」到后山那條「鬼公路」練習。 這條「11號公路」全長15.5公里,坡度達40度以上,相當陡峭。山路蜿蜒,加上地處偏僻,很少有車子經過,這便是方大能當初會選擇在這里練車的原因。 根據估算,他必須在43分鐘內來回一趟,這樣的速度才有機會在比賽中脫穎而出,而上山、下山的速度原本就不一樣,因此他全神貫注在腳下的路況,完全忘了王子勉方才對他的警告。 在他專注進行練習的時候,天色很快的暗了下來,四周原本被夕陽染紅的山林,如今漸漸被一片鼠灰色所取代。 「呼呼......呼呼......」 方大能的耳中充滿著自己均勻的喘息聲,此刻的他與外界是隔離的,完全沒有注意到身旁黑夜與白天的交接替換,等到他騎到公路終點準備折返時,太陽已隱身在遠方的山頭。 「很好!才過了25分鐘。剩下18分鐘應該夠。」 他深呼吸了幾口,打算再次踩起腳踏車回頭下山。忽然,他感覺到身后有人重重拉了他的腳踏車一把,害的他差點失去了平衡。 「搞什么......」 因為在學校常有熟識的同學會做出這樣惡作劇的舉動,所以他反射性的想轉頭罵人。可是仔細想想,現在的他又不是在學校,況且一路上山來也沒有看到什么車輛經過,因此他轉到一半的頭硬生生停住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從腳底涼颼颼竄了上來。 不是吧!難道真的和阿勉說的一樣,這里有那個那個......? 根據慣例,那個「鬼」字絕對不能出口,他甚至連「阿飄」這個代名詞都不敢使用。 不......也可能是我的錯覺。一定是的,就是這樣沒錯! 他強行說服自己,剛才的拉扯只是一時錯覺。為了證明這個想法沒錯,于是他心一橫把頭整個轉了過去,一看!果然什么都沒有。 以防萬一,他還左顧右盼環視了一圈,眼前所見除了綠樹還是綠樹,根本連一條什么影子都沒有。 「哈...哈!我就說嘛~~哈......」 正當他以為沒事,放心把頭轉回來的同時,沒想到背后突然又傳來一下重重的拉扯。 「哇~~~~~~!」 這下可把他嚇的魂飛魄散,頭也不回的拼命踩起腳踏車往山下衝。 「救命啊~~有鬼!!」 他忍不住一邊慘叫、一邊逃命似的離開現場。驚慌中,他絲毫沒有發覺腳踏車變重了,彷彿是有人趁亂坐上了他的后座。 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這一趟練習他可是破天荒只花了8分鐘的時間就騎到起點。 幸好最后他平安無事回到了家中,從這刻起,他發誓再也不去「11號公路」練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