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參察覺到陸韌古許久也沒睡著，她往上爬了爬，用須須抱住了他的脖子。

    陸韌古沒有睜眼，摸了摸小人參：“睡吧，芊芊，一切有我呢。”

    不知是這句話太過讓人安心，還是小人參真的太累，沒過一會兒她就睡了過去。

    陸韌古見她時不時摸一下他臉的須須不動了，這才睜開眼睛，望著房頂。

    他默默算著時間，等到快到昨夜發現芊芊變成人的時候，他的心揪了起來。

    他閉上睜了許久的眼睛，兩只手都護在小人參身上，靜靜地，忐忑的，又滿懷期待地等待著。

    終于，身上的重量突然變沉，手上的觸感忽然變得柔軟細膩，耳邊傳來那熟悉的吐氣如蘭的呼吸聲。

    陸韌古的嘴角緩緩勾了起來，笑了。

    看來，他的血有用。

    他也不驚動懷里的姑娘，就那么靜靜抱著她，只覺得整個心都被塞得滿滿登登的，踏實。

    陸韌古安安靜靜的，不想把人吵醒，可小人參精自己還是醒了過來。

    意識到發生了什么的小姑娘，那雙漂亮的眼睛忽地一亮。

    “阿古哥哥，今天晚上，我當真又變成人了。”

    可還不等陸韌古回答，那雙眼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變了又怎么樣，說不定明天早上又變回去了。】

    睡前，陸韌古特意多留了一盞燭火，他清楚地把小姑娘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也聽到了她心里的嘀咕。

    看著小姑娘頭頂上的兩片小葉子和一小撮紅果子，陸韌古不動聲色，笑著說：“是啊，我們芊芊又變成人了。”

    一想到明天早上有可能就又要變回參了，柳若芊心中所有的歡喜，剎那間都煙消云散。

    她伸胳膊摟住陸韌古的脖子，臉埋在他的頸窩蹭了蹭：“阿古哥哥，要是我以后只有晚上才能當人，那怎么？”

    小姑娘的聲音軟軟的，帶著喪氣與不安。

    陸韌古把手拿到被子外面，隔著被子摟緊她，側頭在她臉頰上親了親：“芊芊，你信阿古哥哥嗎？”

    柳若芊的聲音有氣無力的：“信。”

    陸韌古：“你要是信阿古哥哥的，就不要胡思亂想，前頭一直沒辦法變成人，現在好歹晚上能變了，這不就是進步。說不定這次不會再變回參，也未嘗可知。”

    “嗯。”柳若芊悶聲悶氣地應了一聲。

    陸韌古一只手向上，兜住她的后腦勺摩挲了一下：“再說，你大毛哥不是還沒回來嘛。”

    柳若芊：“那要是大毛哥回來的時候，什么都沒找到呢？”

    陸韌古：“那也無妨，我會帶著你親自去尋。”

    柳若芊：“那要是，還找不到呢？”

    陸韌古：“天下能人異士甚多，屆時我就發布詔書，重金懸賞。上次鄒乞去萬陀山上送那道士燒剩下的殘渣，懷空大師不是也帶過話，說若是朕遇到什么難解之事可以去尋他。”

    “如果實在不行，到時候咱們就去一趟萬陀山。”

    懷空大師讓鄒乞帶話來的時候，他本想帶芊芊去見見他。

    但那時候李大毛剛走，芊芊把希望都放在李大毛身上。加之又天生對和尚有抵觸，這次又是被道士害了，她就死活不肯去，也不肯讓他去。

    可如果當真如芊芊所說，一切辦法都試過了還是不行，那也只能去一趟萬陀山了。

    柳若芊點點頭，不情不愿：“那好吧。”

    陸韌古見她蔫蔫的，可兩條胳膊卻死死摟著他，他忍不住想起先前芊芊為他滋補的時候，也是這樣黏著他。

    只不過那時的芊芊無憂無慮，開心自在。而此刻，芊芊卻心事重重，郁郁寡歡。陸韌古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伸手掐掐她的臉，故意逗她：“芊芊，今日不害羞了？怎么不張羅著穿衣裳了？”

    經過狗陛下善意的提醒，柳若芊小臉一紅，從郁悶的情緒中回過神來，抬手在他胸口輕輕拍了下，算做懲罰。

    陸韌古輕笑一聲，將人摟緊，在小姑娘那粉嫩的面頰上狠狠親了兩口。

    等他親完，柳若芊裹著被子從陸韌古身上翻到榻上坐起來，伸手去夠被窩旁邊放著的寢衣，躲在被子里一邊穿一邊問：“阿古哥哥，你昨晚就把我衣裳找出來，是想到我會變成人嗎？”

    陸韌古雙手枕到頭底下：“有備無患，免得芊芊要穿的時候我拿慢了，芊芊要打我。”

    柳若芊知道他是故意開玩笑的。想必他和她一樣，都希望她能變吧。

    穿好衣裳，柳若芊又裹著被子睡回到陸韌古身上，還是和剛才那樣，臉埋在他的頸窩，雙手摟著他的脖子。

    陸韌古這次把手拿進被子里，將人攬住，柔聲哄著：“芊芊，睡吧。”

    柳若芊搖了搖頭。

    【不想睡，免得一睜眼就又變成參了，就這樣陪阿古哥哥待著吧。】

    陸韌古沒再言語，只是靜靜把人抱緊。

    寂靜的夜里，一人擁在一起，沉默無言，誰也不肯睡。

    可熬了一會兒，小人參就有些熬不住了，上下眼皮開始打架。

    她晃了晃頭，想著怎樣才能讓自己保持清醒。

    難得又當人了，她不想一個晚上就那么睡過去，白白浪費掉了。

    適合晚上做的，又不會吵到別人的……

    絞盡腦汁想了好一會兒，小人參精突然把眼睛睜開，抬起頭來，有些興奮地看著陸韌古。

    借著燭光，陸韌古看清小姑娘臉頰上那兩抹紅暈，還有那雙因為困倦而濕漉漉的眼睛里迸發出的那種光芒，那種好像首次出來捕獵的小獸發現了獵物那種激動又興奮的光芒，他的眉心突然猛地一跳：“怎么了？”

    小人參精有些不好意思，猶豫了一下。

    【這種事情，女人家來說，會不會太丟人呀，話本子里好像都是男人提的。】

    【可我不是女人，我是女妖精。我們人參精做事一向坦坦蕩蕩，從不扭捏的！】

    給自己做好心里建設，小人參精鼓足勇氣，湊到陸韌古耳邊，用手罩住他的耳朵，小小聲地打著商量：“阿古哥哥，反正我們這樣閑著也是閑著，要不，咱們今晚生個娃吧？”

    這虎狼之詞，成功地讓一向風輕云淡的皇帝陛下心頭一跳，臉色一變。

    可這還不算，小姑娘又在心里嘀咕開了。

    【那本破書上畫了那么多，我和阿古哥哥都試過一遍的話，就要好久了。就算明早就變回了參，也不算浪費了這短暫的當人的時光了。】

    【哎，就是不知道那些人怎么那么閑，就生個娃的事，搞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花樣來。】

    聽著小姑娘用軟軟糯糯的話說著那撩人的話，陸韌古只覺得這屋子里的陡然升了溫，整個人燥得慌。

    他開了口，低沉的嗓音有些發啞：“芊芊，此事須得從長計議。”

    回頭等芊芊好了，他將大婚和封后大典一起辦，補齊她的嫁衣，聘禮，花轎，拜堂，屆時再洞房。

    柳若芊踢蹬了兩下小腿，不解問道：“我們已經是夫妻了，這有什么可從長計議的？”

    【生娃不就那三點，要在夜里，現在是夜里；要在床上，他們在榻上也一樣；然后就是脫|衣裳，大家都穿著寢衣，脫|起來方便的很吶。】

    小人參精對陸韌古很是不滿，也懶得再和他啰嗦，直接上手就扯住他的衣領。

    可萬萬沒想到，一向殺伐果斷的皇帝陛下，居然像個視貞潔比命都重要的未出嫁的大姑娘一樣，死死抓住領子不放：“芊芊，此事重大，不能如此草率。而且這里不隔音。”

    【狗陛下，芊芊是姑娘家呢，都大大方方的，他還扭捏上了！】

    【隔不隔音有什么重要，這事不都是悄悄做，難道還會大吵大嚷不成！】

    陸韌古：“……”

    柳若芊本就是頂著羞臊提出此事，若是陸韌古直接應了，她說不定反倒害羞得退縮了。

    可這狗男人居然膽敢拒絕她，這下小人參精騎虎難下，就和那些要糖吃父母不給直接躺地上耍賴的熊孩子一樣，干脆豁出去了，跟陸韌古撕吧開了。

    可她那小胳膊那點兒勁，哪里是那武功高強的男人的對手，沒兩下就累得氣喘吁吁，可連他身上一顆扣子都沒摳掉。

    她氣得在他身上一頓撲騰。

    陸韌古悶哼了一聲，磨牙道：“別亂動。”

    “我就亂動！”本來擔心再次變回參而心情郁悶的小人參，被連番拒絕之后徹底發了飆，心底的叛逆頓起，偏要和狗男人對著干。

    可恨的是，怕吵到東屋的柳無災，還不能大聲吵吵，所以只能化成行動。

    這混賬小妖精撩人不負責，陸韌古無奈嘆氣：“芊芊，聽話！”

    一句寵溺十足的“聽話”，讓小人參精心里那點小脾氣瞬間沒了，她老老實實往陸韌古身上一趴，臉在他胸口蹭了蹭，甜甜地喊了一句：“阿古哥哥。”

    “嗯？”陸韌古溫柔地摸著她的頭頂。

    “阿古哥哥，我想我娘了！”小姑娘的聲音委屈巴拉的。

    陸韌古提議道：“不如，我們現在下山，去你家里一趟，天亮之前趕回來便可。”

    柳若芊摳著陸韌古里衣上的扣子，聲音小小的：“算了，大半夜的，冷不丁地回家，該嚇到我爹娘他們了。”

    陸韌古琢磨著心中的猜測，在她頭頂親了親：“嗯，不著急，再等等，或許很快就能見到了。”

    柳若芊：“阿古哥哥，回頭等我好了，我能回家住幾日嗎？”

    以前她是經常出宮，陸韌古出征之前，她每天要給他念經，惦記著給他滋補，每晚都要回宮。

    后來他出征去了，可那時她有了無災，每天又惦記著兒子，也是早早趕回宮。

    可這次被困在參形里這么久，她想家了，想她娘了。

    陸韌古自是應允：“好，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陪著你。”

    柳若芊又想起李大毛：“阿古哥哥，你有派人去尋我大毛哥嗎？”

    陸韌古：“派了，不過口信改了，只說你有好轉，等他尋了東西回來，叮囑他注意安全。”

    柳若芊：“好。等我大毛哥回來，你給他加些俸祿可好？我李叔是獵戶，家里也沒什么錢的。我大毛哥每年的俸祿都寄回家了，他自己都沒存下什么。那么大的人了，再這樣下去，什么時候能娶上媳婦兒呀。”

    說完，小人參精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一副cao碎了心的模樣。

    陸韌古一聽芊芊cao心李大毛娶媳婦的事，嘴角淡淡彎了起來：“芊芊莫愁，回頭朕給他賜個婚便是。”

    柳若芊摸著陸韌古的下巴：“阿古哥哥，還是不要了。讓大毛哥自己找吧，找個他自己中意的。”

    【或許，大毛哥想找個妖精呢，這樣，就沒有我這么多麻煩事了。】

    【原本我以為，我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族小姑娘，會和所有尋常人族一樣，活到兒孫滿堂白發蒼蒼就會死了，然后再投胎，要么做參，要么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