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娃娃，也就四五歲光景，看到他的時候，她怎么不怕的，還敢將渾身是血的他抱在腿上。

    當時他失血過多，面色蒼白，和半個死人差不多，被遲叔抱回去的時候，全福和鄒乞嚇得哭了好久，都以為他快死了。

    可那么小的小娃娃，她為何不怕？

    他想聽聽小姑娘的心里話，可這會兒小姑娘全心全意在背經，心里沒想別的。

    又聽了一會兒，待頭痛程度減輕到他可以忽略的地步，他就出聲：“芊芊，先前你那把匕首，是從何而來？”

    雖然已經決定，幫小姑娘藏著她那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也無意窺探她的隱私，但還是忍不住想再試探一番，看她若是知道他就是當年她所救之人，她是否愿意和他相認。

    所以，陸韌古試探著起了個話頭。

    柳若芊一聽，立馬心生警惕。

    【來了，阿古哥哥果真來問匕首了，不能亂說話，不能亂說話。】

    在心里告誡完自己，柳若芊這才答：“是我撿來的。”

    陸韌古大手在她頭頂輕輕撫摸著：“這把匕首價值不菲，是在哪里撿來的？”

    【還是不要說是在山上撿的，不然阿古哥哥又會問在哪個山上撿的，又是怎么撿到的，那豈不是越說越多，我這腦袋不怎么轉，萬一被他套出了話，讓他知道我的秘密，可就麻煩了。】

    柳若芊想了一下才答：“就是和我哥哥去縣城逛的時候，在街上撿到的。”

    小姑娘撒謊心虛，眼神也不看他，手指頭在他黑色常服胸口畫圈圈。

    小騙子。

    陸韌古摸著她的頭發，聲音溫柔，帶著誘哄：“芊芊，你可有什么秘密瞞著阿古哥哥？”

    若她只是個尋常小姑娘，當年自然也沒有能力救他。

    在遲叔尋來之前，他要么失血過多而死，要么被追來的狼咬死，又怎能活到現在。

    若她身上沒有秘密，那又怎能讓夜夜給他帶來無盡折磨的頭痛得以緩解，甚至徹底消散。

    所以，不管她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他都不會介意。

    柳若芊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馬腳，讓皇帝陛下直接問起了“秘密”。

    嚇得她蹭地坐起來，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沒有秘密。”

    二人身體沒有接觸，陸韌古聽不到小姑娘心中所想，伸出手去，準備握住她擺個不停的白嫩小手。

    還沒等握住，全福的聲音就在門口響起。

    “陛下，齋飯拿來了，還有懷空大師特意讓人給您燉了參湯，放了一整根百年老山參呢，您趁熱喝了吧。”

    第27章

    百年老山參,拿來燉了湯？

    小人參精腦中閃過一個畫面，皇帝陛下用筷子夾起一根白白胖胖不停扭動掙扎的百年山參，桀桀怪笑著,放進嘴里啊嗚一口吃掉……

    阿古哥哥要吃參！

    這也太、太可怕了！

    小人參精本就跪坐在床邊，被自己的想象嚇到,心尖一抖，身形一晃就往地上栽去。

    “當心。”陸韌古眼疾手快,忙伸手去撈。

    可還是慢了一步，小姑娘已經坐地上了,好在他及時拉了一把，并沒有摔得很重。

    柳若芊把胳膊從陸韌古手里掙脫出來,手腳并用從地上爬起來，噔噔噔跑去八仙桌那,隔著桌子怯生生地看著陸韌古。

    “怎么了這是？”陸韌古被小姑娘這突如其來的神經兮兮弄得一頭霧水。

    柳若芊扶著桌角拼命搖頭：“沒，沒什么。”

    千萬不能讓他知道她是顆五百年的人參。

    全福說那句“放了一整根百年老山參呢”時,語氣里滿是得意，好像拿百年的山參燉湯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樣。

    那才是百年的山參，就稀罕得不得了。

    要是讓他們知道,她是一顆五百年的小山參,那豈不是更得把她拿來燉了。

    以前在家的時候,大哥意外挖到一顆不過幾個年頭的山參,爹娘拿來燉了雞。

    她雖然也很害怕,可她知道,爹娘那么愛她，萬萬不會吃了她的。

    可皇帝陛下，她就摸不準了。

    雖說皇帝陛下對她也很好，還讓她喊他阿古哥哥,可他總歸是個暴君，在他眼里，殺個人，比她家殺只雞還要隨意。

    要是知道她是一只小人參精，還是五百年的，那還不立馬把她洗吧洗吧拿鍋燉了。

    不行，不行，千萬不能被識破，她可不想死，還是被燉死。

    芊芊不怕，芊芊要鎮定，芊芊不要慌。

    柳若芊學著以前大毛哥的樣子，在心里給自己打氣。

    幾個深呼吸過后，小人參精慢慢冷靜下來。

    看著她和吃參的皇帝陛下之間的距離有那么老遠，中間還隔著個桌子，她意識到，她剛才有些太過作妖心虛了。

    看著坐在床邊，目光幽幽看著她的男人，柳若芊扯著嘴角，強行露出了個笑容。

    那笑容過于燦爛，假得不能再假，堪稱皮笑rou不笑。

    小姑娘奇奇怪怪，這又是鬧得哪一出？

    她如此這般，就是因為他打聽她的秘密了？

    陸韌古百思不得其解。

    但既然這么怕他打聽，那他就先不問好了。

    陸韌古起身向小姑娘走過去：“過來，先吃飯。”

    又對外面吩咐道：“全福，將齋飯和參湯送進來。”

    見皇帝陛下朝她走了來，柳若芊圍著桌子蹭蹭就轉了半圈，躲開了陸韌古伸過來的手。

    陸韌古的手臂僵在空中：“……”

    這拒絕得太過明顯，柳若芊怕惹怒皇帝陛下，沖他嘿嘿傻笑了兩聲，想往回找補找補。

    這樣，感覺就像是在跟他鬧著玩一樣，希望他不要生氣。

    陸韌古不解，又覺得好笑，再次朝小姑娘走過去。

    柳若芊又繞著桌子走了半圈。

    陸韌古往另個方向再走，小姑娘朝著另個方向再繞……

    見小姑娘一邊繞著桌子躲，一邊憨憨地沖他討好地假笑，模樣古古怪怪卻又甚是可人，陸韌古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彎了起來。

    門嘎吱一聲被推開，全福提著個食盒走了進來。

    一進來，就見他家陛下正面帶笑容和柳美人隔著桌子，玩你追我逃的游戲呢。

    皇帝陛下高大英俊，柳美人做小公子打扮嬌小俊俏，這一個追，一個跑……

    全福腦補了一些不便言說的畫面，忙低頭，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

    這柳美人果真是個有本事的，才這么會兒功夫，就讓陛下的頭痛完全好了。

    不過這幾日，次次如此，他倒是見怪不怪了，只是能讓一向清冷矜貴的陛下陪她鬧著玩，這才是真本事。

    要知道，自打先皇后去世，陛下一夜之間就長大了，不生病不發狂的時候，所有時間都用來拼命練功讀書，再也沒有見他和誰嬉笑打鬧過。

    有的時候他都覺得陛下像個沒有感情的木頭人，沒想到，在柳美人面前，居然還能露出這樣的一面。

    屋里出現第三個人，圍著桌子轉的兩人都不再動。

    陸韌古吩咐道：“擺飯。”

    “是。”全福上前，目不斜視，把齋飯和裝了百年老參湯的陶罐從食盒里端出來，一一擺放在桌子上。

    隨后拎著空食盒退出去，又端了盆溫水進來，等二人先后洗好手，這才端著水盆再次出門，并體貼地把門關好。

    “剛不是說餓了，過來吃飯。”陸韌古在桌邊坐好，招呼小姑娘。

    隨后拿起一個空碗，將陶罐里的參湯盛出來一小碗，看向柳若芊：“先來喝碗參湯，這是百年老參燉的，可以滋補元氣，益智安神。”

    小姑娘太過纖瘦，都已及笄，可穿上男裝，若是光看身段，妥妥一個身量未成的小公子，得好好補上一補。

    他常年夜里頭痛，腦海里妖魔鬼怪橫行，鬼哭狼嚎不斷，每每陰氣繚繞，周身冰涼。

    幾年前認識了懷空大師，就和他說起過這些癥狀，問他可有法子幫他解決。

    懷空大師念了句“阿彌陀佛”，說一切皆有因果，外人沒有他法。

    但叮囑他適當喝

    些參湯補一補，倒是可以緩解他身體冰涼的毛病。

    那以后，隔三差五的，全福就會給他煲上一鍋參湯。喝多了，身上確實多了些熱度。

    懷空大師每逢外出云游，也都會記著幫他搜羅年頭久的山參。

    有時會托人捎進宮里，若是剛好趕到他來緣法寺，就會讓下面的小師傅直接燉好了端給他喝。

    這種百年的山參，本就不常見，定是懷空大師在哪處鐘靈毓秀的山中尋的。

    小姑娘若喝上一碗，好處多多。

    一聽讓她喝參湯，柳若芊嚇得連連后退，慌不迭地擺手，聲音滿是惶恐：“不要，不要。”

    她可是人參精啊，怎么能喝人參湯，那豈不是跟人喝人rou湯一個道理。

    同族相食，那也太可怕了，她真的完全無法接受。

    “當真不喝？”陸韌古端著碗，往前舉了舉。

    柳若芊拼命搖頭，像是怕陸韌古硬灌，還用兩只手把嘴捂嚴實了。

    見小姑娘拒絕得如此堅決，陸韌古也不再堅持，把碗端到嘴邊，三兩口將那碗參湯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