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棺見喜 第69節
第48章 “嘎吱”一聲。 病房門打開了。 神色中摻雜著些許疲倦的年長男人從病房內走了出來, 當即就有一名高大的年輕人迎了上去。 “老師。怎么樣,那個學生有說什么嗎——” “噓。” 徐老師伸手在自己唇前,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他回頭看了一眼已經緊閉的病房門, 微微搖了搖頭。 然后他轉身朝著走廊盡頭走去。 走廊盡頭開著一扇小窗。 徐清河在窗前站定, 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街景好一會兒,然后才開口對著身側年輕人嘆道: “喬陽啊……那個伢子,肯定是被那種東西盯上了。” 被喚作喬陽的年輕人神色隨即變得凝重。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自己的老師很少會用這么沉重的語氣說話。 “我已經問過李秀同學了。被七娭毑騙著在家里給紅大人做施食的時候, 他沒有察覺任何的異樣,并且他一直以為, 這就是家里老人在胡搞。“ “這怎么可能?”喬陽眉頭緊皺,眼中閃過懷疑, “那個細伢子該不會是在撒謊吧?那個老婆子帶回家的可是……可是‘紅大人’。那種東西兇成那個樣子, 一個老婆子帶著一個細伢子搞什么施食, 根本就是在找死, 這么多年下來, 他家里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徐老師苦笑一聲, 抬手示意喬陽不要繼續說下去。 “所以我才說嘛,這件事情真的難搞。” 男人取下眼鏡,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李秀說, 七娭毑一直讓他把那個東西當親人來看, 還讓李秀叫它‘哥哥’。” 回想起病房里李秀說起“哥哥”時古怪而復雜的表情,徐老師的心也一點點的沉了下去。 “那個七娭毑怕不是在發瘋。”喬陽忍了又忍, 還是沒忍住, 罵了一句, “肖家供了百多年都沒消掉兇性, 把人家一家人滿門滅門的邪祟,她以為自己帶回家供點米就行了,她以為這是在養東南亞那邊不入流的小鬼哦,還叫‘哥哥’,當一家人?人老了腦子怎么就這么發暈……” “怕就怕,紅大人真的應了秀伢子那一聲‘哥哥’。” 喬陽怎么也沒想到徐老師會這么說,整個人不由愣住:“那怎么可能?” “那怎么不可能嘞?” 徐老師戴好眼鏡,反問了一句。 “啟明都平安無事這么久了,怎么偏巧就是李秀受了欺負之后開始出事?你沒發現,到現在為止,出事失蹤的那幾個伢子,之前都欺負了李秀?” “啊?老師,你——” “我找了李秀的班主任還有他同學問了,”徐老師嘆氣道,“他這種學生在啟明過得不怎么好,失蹤的王榮發,死掉的宋城,都是那種在學校里囂張跋扈的。哦,對了,那個叫歐陽的男老師,也不對勁,估計也是想對李秀下手,結果被搞死了。喬陽,你覺得這種事情像什么?” “像,像什么?” 喬陽沒反應過來。 徐老師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這不就是那種,家里小弟小妹受了欺負,那個大的去幫人出頭嗎?” 喬陽張口結舌:“啊?等等,可是,那些學生崽失蹤的失蹤死亡的死亡——” “那就是一只邪祟,它不是人。” 徐老師聲音變得格外嚴肅。 “所以它是分不清輕重好歹的,李秀受了欺負,如果是個活人大哥,再蠻橫也頂多就是上門把那幾個欺負人的小崽子打一頓,可是它一出手……” “就是死人。” 這次喬陽終于接上了話。 徐老師點了點頭。 “是的,你看,這才是最可怕的。” 喬陽目光閃爍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身側老師一眼,試探著開了口:“那,老師,既然是這樣,是不是等那個東西消氣了就沒事了?現在欺負李秀的那幾個學生好像也都死的死——” 話還沒說完,喬陽只覺額頭一痛,向來溫和的徐老師這次簡直是暴跳如雷,拍著面前年輕人的腦門連連罵了好幾句。 “什么叫做沒事?啊?都是人命啊!人命!”男人額角的青筋都暴了出來,“而且,哪里可能這么簡單,我都說了多少次,你絕對不能用人的想法去揣測那些東西。那個紅大人,現在怎么看都是真的應了李秀的念想當了‘哥哥’,你以為它會干什么?“ “……”喬陽捂著頭,沒敢吭聲。 “它只會想方設法,把那個學生伢子搞死,帶走,把人扯到它那個世界去!一家人整整齊齊你知道不,紅大人這種東西不會想著說人鬼殊途,它只會覺得,既然一家人,那就得整整齊齊。一個人活著,還有一個卻偏偏是死的,那叫什么一家人。可是,死人變不成活人,活人卻可以變成死的!” 徐老師一字一句說道,表情也變得愈發難看:“最糟糕的,還不僅僅只是紅大人要帶李秀走,最怕就是,它不僅要帶李秀走,還要讓李秀不孤單。” “啊?” “李秀說,他在那個世界里還被忽悠著上了學,好咯,這次他遇到的那些同學都是紙人假扮的,所以被他分辨出來了。那紅大人要是覺得紙人不夠,想要把他班上的同學都帶過去給他作伴嘞?你有了同學,上課的老師是不是也要有?” 聽著徐老師的話,喬陽也漸漸白了臉。 雖然聽上去十分荒謬,可是想到這些年來接觸到的那些事情,喬陽不得不承認,徐老師說的并不是無稽之談。 這件事如果不好好處理,當初滅了肖家滿門,舉全國玄學大師之力才勉強封印起來的那個東西,也許會將整個啟明的學生都帶走。 僅僅,只是為了給自己最心愛的“弟弟”作伴。 …… 縈繞在師徒兩人之間的沉默變得異常沉重。 過了許久,喬陽搓了搓臉,強打精神問道。 “那現在怎么辦?”年輕人眼睛里閃爍著掩飾不住的擔憂,“……我們都在那個學生家了找了這么久了,他說什么李鈺的骨灰壇就在房間的床底下,問題床底下地板都快被我們刨穿,根本就沒找到骨灰壇啊。” 從理論上來說,其實像是紅大人這種本體被封,只有一些載物還遺落在外的邪祟,是不難處理的。 只要把當初被七娭毑偷走的,沾染了紅大人氣息的骨灰找出來,并且用紫朱真火焚燒干凈,紅大人沒有了憑依,自然也就無法再作祟。 可就像是喬陽說的,在發現不對后,徐老師派人前往李秀家回收李鈺的骨灰時,卻發現被放置在床底下供奉了十多年的骨灰離奇消失了。 而且李秀也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那也沒有辦法,還是得想辦法找啊。” 徐老師沉聲道。 說話間,他轉過了頭,深深地看了一眼走廊另一端那間看上去平凡無奇的病房。那個被邪祟認定為“家人”的瘦弱少年就在那間病房里。 徐老師莫名地想到了自己離開病房前,李秀忽然喊住他然后問出來的那句話。 “徐老師。” “嗯?” “它會放過我嗎?” …… 徐老師當時并沒有正面回答李秀的提問。 他告訴李秀要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要養好身體。 可實際上,年長的男人比任何人都清楚李秀那個問題的答案。 【不,它不會放過你。】 【那個東西,一定還會來找你的。】 * 病房內。 李秀坐在病床上,徐老師走后,他盯著被緊緊關上的門看了一會兒,然后他打了一個冷戰。也許是因為身體太虛弱,也可能是因為遭受到了生活的重大打擊,李秀這段時間總是會覺得好冷。 李秀用遙控器把空調的溫度調高了一點,又給自己披上了一條毯子。 今天從徐老師那里知道的事情有點多,李秀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亂。為了平復心情,李秀干脆拿起了陳老師之前送過來的模擬題,一口氣做了小半本。高強度的用腦讓原本就虛弱的李秀變得有些暈沉,不知不覺中,李秀閉上眼睛,暈睡了過去。 等到他一個激靈猛然驚醒時,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睡到了晚上。 病房里一片寂靜,半掩的窗外夜色一片深沉。 臨睡前還扎在手背上的針已經被取出,吊瓶也已經撤走。 中性筆還有練習簿都被整整齊齊地放在床頭柜上,李秀身上還多了一床柔軟的被子。李秀半坐在病床上想了一會兒,隱約想起來,自己睡著期間似乎有護士jiejie進過病房。 她好像叫了自己幾聲,不過當時李秀睡得正沉,并沒有醒來。 李秀看了一眼手機。 驟然亮起的屏幕讓他的眼睛有些刺痛,上面的時間是凌晨三點。 事實上,在看時間之前,李秀就已經猜到大概就是這個時間了。 自從住院之后,幾乎每個晚上的凌晨三點,李秀都會莫名其妙地驚醒過來。 今天也是一樣。 大概只是精神過于緊張吧。 一邊安慰著自己,李秀一邊咬著牙重新倒回了病床。 好冷…… 李秀無意識地點開手機通訊軟件里方乾安的對話框,從記錄上來看,一直都是方乾安發過來的廢話源源不斷,而李秀只是偶爾會回上那么一兩句。 之前也不是沒有覺得方乾安的廢話多沒營養。 可此時此刻,李秀卻看著方乾安的那些廢話看了好久。 徐老師之前并沒有細說,可清醒后李秀大概也能猜到,被帶到另外一個世界用于照明的“蠟燭”,其實跟一個人的命脈息息相關。結果方乾安為了救他,一整根蠟燭都燒完了。 所以,被救出來之后,方乾安的狀況比他差很多,雖然說是說現在已經養好了,可從那天之后,李秀就再也沒能收到方乾安的任何消息。 那個笨蛋…… 現在真的還好嗎? 李秀心中難掩擔憂。指尖在訊息發送框上來回點了好幾下,卻最終還是沒能發出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