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棺見喜 第24節
“砰——” “砰——” 隔間門還在有規律地響著。 王榮發的呼吸漸漸變地粗重,他就像是許久未曾上油的機器人,無比艱難地轉過了頭,望向了最角落那間隔間的上方。 進入這間隔間時,他光顧著搜尋廁所隔間里的人影了,自然也沒有那個心思往隔間上方的天花板上看。 可現在,他終于將目光投向了那個位置。 廁所最末端地隔間上方,吊著一道細長的人影。 一條裝修時沒藏好的廢電線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環成了粗糙的吊圈,吊圈里捆著一顆腫脹發青的臉,臉垂著,下巴幾乎到了胸口。 一條長長的舌頭掉出了出來,堵住了那顆腦袋大張著的嘴。曾經備受學生歡迎的,十分英俊的臉,因此顯得異常扭曲猙獰。 也許……只是也許,吊圈收緊時,那個人掙扎得實在太厲害了,所以他的脖子現在變得好長好長,變成了細細一條。 而在無風的衛生間里,被拉成了長長一條的死者卻在有規律地晃動。 因此,他的腳尖在有規律的,一下又一下的,撞擊著廁所留隔間的大門。 …… “砰——” “砰——” “砰——” 作者有話要說: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第16章 下午的課開始時,李秀還有點擔心方乾安會繼續跑到教室里來打擾他上課。 幸好,那位太子爺經歷了一整堂政治課的洗禮后,似乎也不打算繼續折磨自己了。被臨時拖到教室里來的那張空課桌依舊斜斜擺在李秀的座位旁,課桌的主人卻再也沒有出現。 李秀暗暗松了一口氣。 沒有方乾安的干擾,李秀的生活似乎終于回到了正軌。 在低燒中李秀打起精神撐過了下午的四堂課,被卷子和試題撐滿的腦子,也再也沒有多余的空間去盛放那些無稽的神鬼之說。 中午時在綜合樓遇到的所謂的“鬼”,一定只是自己在黑暗中過于緊張,又被身邊那個怕鬼的家伙不斷影響暗示產生的精神錯覺吧? 李秀對自己說道。 但是…… 雖然想是這么想,一旦從學習中抽離精神,李秀還是覺得很難靜下心來。 那種感覺就像是,在離家時忘記煤氣灶上還開著火煮著粥,明明表層意識已經忘記了一切,潛意識里卻依然會不安和恐慌…… “真是夠了。” 伴隨著放學鈴響,李秀揉了揉太陽xue和肩膀。 今天一整天,他都覺得自己肩膀好重好重,糟糕的身體狀況和更加糟糕的心情讓李秀壓根不想在學校里多待。一放學,李秀一反常態地直接拎著書包就朝著校外走去。 在走廊上,李秀迎面就碰到了數學老師。 這位戴著眼鏡,已經四十多歲的女老師在很多學生心目中都是個嚴厲難搞的存在,但李秀跟這位陳姓數學老師關系不錯。他可以感覺得到,其實陳老師人挺好的,哪怕在啟明這樣的學校也依然傻傻地企圖讓那群養尊處優的太子黨們認真學習。 遇見時陳老師正抱著厚厚的教案,用肩膀和耳朵夾著手機,一邊走一邊正在跟電話那頭的人聊著什么。 “嗯,對……下午他的兩節課都是我代的……說是所有東西都還在辦公室,但是人不見了,也沒請假……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我都快累死了……” 李秀見對方還在打電話,便只是禮貌地沖著對方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正當他打算就這樣離開時,陳老師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樣喊住了他。 “陳老師?” “李秀,我聽說今天上午你們歐陽老師還找了你?” 數學老師從電話上分出神來,沖著李秀問道。 李秀愣了一下,然后點了點頭。 “嗯,是的,他說幫我講幾道題,不過第三節 課剛開始教務處找我我就走了。” “這樣啊,當時你看你們歐陽老師怎么樣?” “怎么樣?” 李秀有些茫然。 “就是,那個,有沒有情緒不對什么的……”此時的數學老師正不自覺地皺著眉頭,她有些尷尬地繼續問詢到。 不對勁嗎? 李秀一瞬間就想到了自己離開時,歐陽忽然變得鐵青的臉色,還有他那句沒頭沒腦的問話。 【“李秀,你剛才看到了什么嗎?”】 在非常短暫的沉默后,李秀垂下眼,輕輕地搖了搖頭。 “沒有。歐陽老師見我有事就讓我走了。” 李秀的聲音沒有起伏。 數學老師并沒有在意李秀那細微的別扭,看得出來,她其實也就是臨時想起來隨便找李秀問了問,聽到李秀的回復后,她微微側頭對著電話說了一句:“……嗯,學生也說沒什么異常。” 說完她苦笑了一聲,對著李秀揮了揮手。 “那沒事了,李秀,你先回家吧,別在外面逗留,最近天黑得早,早點回家更安全。” 話音落下,陳老師繼續抱著教案朝著與李秀相反的方向走去。 李秀在原地站了一會,然后才拖著腳步離開了學校。 歐陽忽然不見,下午的課也沒有上…… 通過陳老師剛才無意識泄露出來的只言片語,李秀在心底猜測道。 明知道作為一個成年男性,歐陽理論上來說不會有什么事情,可李秀腦海里卻控制不住地不斷浮現出當初在陰暗辦公室里看似平常的一幕一幕。 他有些沒來由的心神不寧。 寒意再次順著肩頭不斷滲透到全身,李秀不自覺地裹緊了校服,還是一陣一陣地發冷。 雖然很想立刻回家,沖個熱水澡然后躺在床上休息一下,但書包里還有之前被被弄亂的哥哥吃剩下的生米。 李秀蹙起眉頭,沒有耽誤還是跟往常一樣繞了繞路,繞到了自己平時去的小公園。 這座公園已經靠近老城區,已經十分老舊了。公園里壓根沒有什么景觀,更沒有游樂設施。路邊的垃圾桶早就已經缺胳膊少腿,發荒發禿的草地上也滿是垃圾,儼然一幅無人打理的場景。也正是因為這樣,黃昏時分的大街上明明還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李秀一拐到公園來,只覺得周圍竟然空空蕩蕩起來。 不知道多久沒有修剪的樹叢和灌木在夕陽下投射出大團大團的陰影,遮掩中公園里的光線似乎都比別的地方暗上許多。路過殘破不堪的兒童游樂角時,可以看到秋千在風中晃動著,銹蝕的金屬部件伴隨著秋千晃動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襯得四下里氣氛一片寂寥荒蕪。 李秀沒有耽誤時間,進了公園就直接奔著公園里的人工水池而去。 水池里的水都已經有些發綠了,里頭的魚卻多得超乎常理。 也許是因為平時用生米喂魚喂得多了,這里的魚也習慣了李秀的喂食,他才剛走到水池旁邊,濃膩發綠的水面上就卷起了一層又一層波瀾,密密麻麻的魚群已經聚集到了李秀面前。 這種半荒蕪狀態的公園,水池里養的自然也不可能是那種討人喜歡的錦鯉或者金魚——哪怕它們曾經漂亮,現在也早就野化褪色了。現在水池里的魚顏色大多斑駁暗淡,惡劣的水體讓不少魚的鱗片間隙里都生出一團團鼓脹的水泡和瘤子,只有魚頭上鼓起的眼球,多少昭顯出它們的先輩作為觀賞魚的血統。 可是…… 這些魚之前也這么惡心嗎? 李秀習慣性地把書包里剩下的那點生米投在水中,水面上頓時撲騰聲一片,所有的魚都蜂擁而至,張開血盆大口瘋狂搶奪起了那些白色的小顆粒。 它們搶得很兇,李秀只是往水中瞥了一眼,就因為魚群畸形作嘔的身體而皺起了眉頭。 記憶中自己剛開始喂這些魚時,它們看上去頂多就是顏色灰暗了一些吧?可現在它們看上去已經有些……有些畸形了。 這么想的時候,李秀忽然感到許多窺探的目光。 他下意識地朝著目光傳來的方向望去——正好對上魚群空洞的眼睛。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李秀忽然意識到,這里的魚鼓起外突的眼球,看上去竟然很像是人類的眼珠掉出眼眶的樣子。而怪魚們肥胖膨脹的魚頭,驟然看上去,也不太像是魚,而像是一張又一張浮腫,發黑,在水里已經泡到變形的臉。 而現在,那些臉正層層疊疊地擠在一起,在渾濁的水面之下直勾勾地盯著李秀。 “唔——” 李秀倒抽了一口冷氣,連連后推。 一個不小心踩在了岸邊濕滑的磚塊上,整個人差點直接跌倒然后順著岸邊的泥漿滑到水里去。 “小心!” 幸好,危急時刻,忽然有人從后面用力扯了他一把,這才讓李秀穩住身體,不至于雪上加霜的在低燒中還要落水。 “哪里來的伢子鍋么不小心,要是掉到水里去怎么辦咯——” 嗓門粗野,聽上去就像是在罵人一樣的嚷嚷聲響起。 李秀打了一個激靈,整個人就像是在半夢半醒中被人直接喚醒一樣,腦子瞬間清醒了不少。 一個看上去五六十歲的老娭毑正豎著眉毛站在他身側,沖著他罵罵咧咧,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李秀卻想不起自己是不是真的見過她。 “對,對不起……謝謝你!” 雖然對方看上去脾氣很差,語氣也超級糟糕,可李秀一個大喘氣后,卻只有連聲道謝的份。 他忍不住看了看岸邊的淤泥,上面還殘留著他的腳印。 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跑到離隨便那么近的地方去的,明明之前每次都是站在臺階上隨便往水里把米給撒了,這次卻鬼迷心竅一般越靠越近。 還有,還有那些魚也不對勁…… 李秀呼吸有些沉,心跳更是快得嚇人。 他不由自主又看了水池,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魚早已回到水底消失不見,李秀能看到的,只有尚留微波的水面。 眨了眨眼,李秀忽然有些不太確定自己剛才究竟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