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擦肩

    楚念和喬時錦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見了震驚，奈何小橙子在，不好直說，喬時錦只好擠眉弄眼的看著楚念，不用多想就是在問——小橙子怎么會知道自己爸爸是誰？

    楚念咬著唇，她也不知道啊！

    她從來沒有在小橙子面前提過霍執，關于爸爸這個話題，都是一致默契的告訴她：爸爸生病去世了。

    而且小橙子也只提過一次爸爸，從來不會鬧著要爸爸，今天這句話實在是嚇到了楚念。

    小橙子被捂著嘴巴，還以為mama是在和她玩，所以有模有樣的伸出一根小短手在嘴邊“噓”了一下，又乖又萌，像個小天使。

    楚念心頭松軟，松開了手，“橙寶，你沒有見過爸爸，為什么說剛才的叔叔長的像爸爸？”

    小橙子歪了歪腦袋，天真無邪道：“我在一本厚厚的書里看見了照片，比克叔叔也有一張照片夾在他的書里，他說那個阿姨是他愛的人，mama愛的人不就是爸爸嘛？”

    楚念吃驚，她都不記得哪本書里有霍執的照片了，不過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她和霍執糾葛這么多年，當初她每本書里都有霍執的照片，說不定就有哪張照片成為了漏網之魚。

    但她沒有想到小橙子居然會看到，還記住了，雖然霍執那張臉的確令人過目不忘，可小橙子才三歲多。

    “那你怎么沒有問mama？”

    小橙子鼓了鼓腮幫子，像只小河豚，小手玩著裙擺，“不想mama哭。”

    楚念用額頭碰了碰女兒的額頭，鼻尖一酸，因為爸爸去世了，怕mama難受，所以才沒有主動問爸爸的事。

    “橙寶真乖，”楚念親了她一口，“但橙寶要記住，以后不能再說誰像爸爸，爸爸去世了，誰都不是爸爸，這樣說不吉利，別的叔叔會不高興，好嘛？”

    不到迫不得已，她不會告訴橙寶爸爸是誰，她只有mama，爸爸是誰并不重要。

    小橙子似懂非懂的點著下巴，“好。”

    “橙寶真棒，mama最愛橙寶了，mama給橙寶買個小兔子氣球好不好？”楚念抱緊了女兒，眼神示意喬時錦離開，這個商場她是不敢逛了，還是換一個為好。

    一說到買氣球，小橙子立馬就把剛才想不明白的事放下了，雙手抱著mama的脖頸，甜甜的撒嬌，“好耶，要兔兔。”

    她們走向商場出口，小橙子才想起來手里還攥著剛才那個叔叔給的糖果，拿給mama看。

    楚念接過，纖長卷翹的睫毛抖了下，臉色蒼白了兩分，是霍執最喜歡吃的薄荷糖，國外牌子，國內很難買到，從前她曾趁著周末出國，往返十幾個小時的航班，只為給他買這個牌子的薄荷糖。

    以前他最不耐煩小孩子，冷著一張臉嚇哭過公園想和他玩的小朋友，今天怎么會有耐心哄陌不相識的小橙子。

    是因為血緣的奇妙，還是因為時光流轉，他也有了一絲絲改變？

    楚念不知道，也不想深究。

    她抱緊了小橙子，像是抱住最后一根浮木，與霍執消失的方向背道而馳，加快腳步離開商場。

    他們去了離市中心遠點的商場，給小橙子買了十幾套衣服，楚念也挑了幾套，晚上在旋轉餐廳吃了晚飯，又在江邊散了會步，回家的時候小橙子已經累的睡著了。

    喬時錦從后視鏡掃了一眼睡著的小橙子，再看臉色不是很好的楚念，終于開了口，“念念，你沒事吧？”

    楚念捏了捏眉心，搖頭，“沒事，我只是沒想到橙寶居然看過霍執的照片，是我大意了。”

    “你不用放在心上，霍執不是沒認出橙寶嘛。”

    今天發生的事太魔幻了，喬時錦都替楚念捏把汗，差一點點，兩人就撞上了。

    楚念嘆氣，偏頭看著女兒的睡顏，扯了下她身上蓋著的毛毯，“紙包不住火，等我哥婚禮后我還是帶著橙寶回s國吧。”

    喬時錦吃驚，“別啊……”

    楚念望著后視鏡，眼神疲憊，“長期待在國內，就算我盡力避開霍執，可橙寶越來越大，遲早會在電視雜志網絡上看見霍執，我不敢賭。”

    霍執的知名度不比一線藝人低，她總不可能切斷女兒的網絡，而在s國則不用太擔憂。

    望著楚念眼中的后怕，喬時錦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是啊，霍執太惹眼了，紙包不住火的。

    橙寶是念念的命根子，不能有一絲絲意外。

    喬時錦再張不了口。

    車內忽然安靜下來。

    楚念的手機響起，她看了眼，是經紀人趙芮。

    當初她在s國，出版漫畫事情繁雜，她就找到了趙芮，把出版這件事全權交給了她，當時相處愉快，后面的幾本漫畫也交給了她打理。

    趙芮：【戀戀回國了？】

    趙芮：【你還記得之前眾娛傳媒給你發了幾次《摯愛》影視化改編的郵件嗎？你說在國外不方便都拒絕了。】

    趙芮：【前兩天眾娛傳媒又給你的郵箱發了改編邀請，酬金挺可觀，你現在回國了，要不要試試看？】

    楚念皺了皺眉，她的公事郵箱是趙芮打理，已經很久沒登錄了。

    《摯愛》是她畫的第一本漫畫，雖然那時畫工尚且稚嫩，可不知戳到了讀者哪個點，居然一炮而紅，幾年了，今年年初還再版過，也帶紅了“褚戀”這個名號。

    有好幾家影視公司給她發過影視化改編邀請，她全部拒絕，因為她不想毀了這本漫畫，如果要改編，一定要親自盯著，可惜身在國外。

    拒絕之后別的影視公司沒再發來消息，倒是眾娛傳媒，已經發了七八次了，還真是執著。

    不過既然決定了要回s國，酬金再豐厚也沒必要考慮了，楚念直接拒絕：【我很快就要離開，婉拒了吧。】

    趙芮覺得很可惜，這個稿酬在圈子里十分可觀，前段時間比楚念咖位更大的宋意晚也簽了一本漫畫改編電影，從據傳的稿酬來看，遠遠不及眾娛傳媒給楚念的開價，眾娛傳媒又發了數次邀約，可見誠意。

    但趙芮知道楚念向來態度堅決，而且她也不缺錢，再可觀的稿酬也沒辦法打動她，趙芮就沒多勸。

    喬時錦驅車到別墅外，楚念輕輕地喊醒女兒，一會還要洗澡。

    小橙子倒乖，被喊醒也不鬧，得知到家了一邊揉著睡眼，一邊和喬時錦揮手，“干媽拜拜！”

    “橙寶拜拜，晚安哦。”喬時錦摸了摸小橙子的頭發。

    姜蘭聽見院子里有動靜走了出來，小橙子眼尖，看見奶奶跑了過去。

    喬時錦拍了拍楚念的胳膊，“念念，留下還是離開，你再好好想想吧，有時候躲也解決不了問題。”

    楚念彎了彎唇，“好。”

    喬時錦和姜蘭打了招呼，姜蘭讓她進屋坐坐，但喬時錦知道現在楚念沒時間招呼她，就先離開了。

    楚念進屋，看見小橙子坐在楚天業懷里，眼巴巴的看著楚天業手里的西瓜。

    楚天業瞇著眼細心的把西瓜籽挑出來，才遞給小橙子，小橙子笑的眼睛彎彎，親了親爺爺才吃接過西瓜開啃，一下子哄的楚天業心花怒放，眼角滿是皺紋，可看著卻年輕了幾歲。

    看到這一幕，楚念秀眉緊蹙，爸爸雖然一直沒有去s國看小橙子，但每回她和mama打視頻，爸爸總會有意無意的出現在鏡頭里，一旦小橙子喊一句爺爺，爸爸就笑的見牙不見眼。

    爸爸那么疼她，怎么可能會不愛她的女兒啊。

    只是心疼她罷了，心疼她獨自一人承受生育之苦。

    除了大哥和時錦，沒有人知道小橙子的爸爸是誰，她不肯告訴爸爸，如果爸爸知道，怕是霍執現在已經被爸爸打斷了腿。

    他寵了半輩子的女兒，居然未婚先育，連孩子爸爸都不知道是誰，怎么能不失望。

    可即便失望，爸爸還是這么疼小橙子，就像當初爸爸寵她一樣的，寵著她的女兒。

    如果她再帶小橙子離開……

    分明剛才還很堅定的心緒，此刻又動搖了。

    楚念咬緊了唇。

    她失眠了。

    睜著眼睛毫無睡意，床頭的一盞夜燈打出淡淡的光圈印在天花板上，身旁的小橙子已經睡熟，呼吸聲很輕。

    曾經無數次，她把手伸到睡熟的小橙子鼻尖下感受她的呼吸，那是她作為新手mama的忐忑。

    如今她已經成為mama三年多了，不會再干這樣的傻事，只是她不由得想，當初她才出生的時候，爸媽是不是也像她照顧小橙子一樣忐忑的呵護著她？

    一定是的。

    這兩天爸媽臉上總是掛著笑，如果她帶小橙子回s國，爸媽還能笑的出來嗎？

    一邊是霍執和女兒的羈絆，一邊是爸媽渴盼的目光。

    怎么選？

    “呼……”楚念嘆氣，抓了兩把頭發，輕手輕腳的起身走到陽臺的搖椅上坐著，刷起了微博。

    后臺有很多私信，她偶爾看看，隨便打開一條讓她的臉色逐漸凝重。

    摯愛呀：【戀戀，我超愛你畫的《摯愛》，因為這個故事，我向暗戀的學長表白了，去年我們領證了！我一直很期待《摯愛》改編成電影，一定很浪漫，可惜我今天查出了胃癌，醫生說只有一半的幾率治愈，我老公性格很內斂，可看見病歷單的時候，他紅了眼，那時我知道我找到了屬于我的賀揚，我很后悔沒有早點向他表白，我們的愛情才短短兩年，我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摯愛》改編成電影的那一天，但無論如何，我很感謝你，感謝《摯愛》，讓我遇到了最美好的愛情，戀戀，我永遠支持你！】

    只是簡單的一段文字，沒有任何華麗的辭藻，卻讓楚念眼泛淚光，她緊閉雙眼，仰靠在搖椅上。

    她從來沒有想到，在她最煎熬時期畫的漫畫，居然能給別人帶來這樣的美好，可又那么悲。

    原來愛情，真的十有九悲。

    楚念睜開眼，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隱入了秀發。

    淚光朦朧中，她看見月亮缺了一個角，像是被小橙子咬了一口的小圓餅。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1

    就像時間流逝，她抓不住，握不攏，爸媽鬢邊的白發，眼角的皺紋，都在提醒著楚念，別等到追悔莫及的那一天。

    留在燕城，因為怕遇到霍執而不安，可拋下一切離開，又真的能安心嗎？

    楚念沉默了很久很久，看著月亮悄然西移，吐出一口濁氣，如釋重負。

    打開微信，發出一條消息：【趙芮姐，我準備影視化《摯愛》，你和眾娛傳媒聯系吧。】

    為了一件還沒有發生的事而舍棄諸多幸福，根本就不值得。

    *

    今天是姑媽霍月的生日，家里擺了兩桌，熱鬧非凡。

    霍執從沒見過母親，奶奶對他也一般，只有姑媽經常帶他，填補了一部分缺失的母愛。

    所以姑媽催婚，他不太好冷臉，干脆喝酒，一杯接著一杯，也就沒時間聊這些了。

    喝的多了，醉意上頭，臉上雖然看不出來，可眉目間卻攏上一層朦朦朧朧。

    似燕城落了夏霧。

    霍執回到房間洗了把臉，雙手撐著洗漱臺，小臂襯衫挽起，冷白皮膚下一條條青紫色微微凸起，好似能看見血管里加速流動的血液。

    墨黑碎發上沾了水珠，像雨珠一樣從眼前墜落，嘀嗒一聲融入水中，漆黑的眼珠望著鏡面，眼尾若隱若現一抹酡紅。

    像是那年夏夜她躲在他懷里的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