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珠 第93節
但她回頭的時候,毫無意外地便撞見周渡望著自己,微微帶著笑意卻又深不可測的眼底。 她臉上一熱,仍舊是不大能接受這種赤.裸裸的凝視,果斷回了頭,將那點喜悅通通摁回心底。 待她再若無其事地慢跑完一圈之后,周渡喊她回去了。 他們如今總是這樣,周渡每回從刑部回來,其實都沒剩多少時候,但他們就是借著這點忙里偷閑來的時間,慢慢地教,慢慢地學,也當作是,婚前的慢慢相處。 瑜珠落后半步走在周渡身側,迎著熱烈的夕陽悄咪咪地打量他的臉龐。 講道理,這人若是不說話,光就一張臉來說,是尤為突出的,也不怪皇帝要點他做殿前探花,世間男子,實在少有這種生的一身正氣又鼻是鼻、眼是眼的周正長相了。 這樣長相的人,日后是她的丈夫,其實仔細想想,她好像也沒有多么委屈。 尤其這幾日相處下來,他當真半分不曾逾矩,需要手把手教她韁繩,卻也一下指尖都沒有亂動,實在很難不叫人增添好感。 若非心底里仍舊是有一絲覺得對不住溫jiejie,她想,其實這門親事,她也不會多么排斥的。 她這般心緒復雜,夜里回到慈安堂,便將自己關進了屋子里,想要冷靜冷靜。 如若不是傍晚的夕霞太過耀眼,她想,她大抵,是真的對周渡有一絲絲的心動了。 第六日,她鬼使神差的,想起周渡說喜歡吃自己做的糕點,便趁著他還未歸家,動手做了一些,全是冬日里適合暖胃的,叫人光是聞著,便覺心底里陡然升起一股暖意,直沁心鼻。 可惜的是,這日她在慈安堂無論怎么等,也沒有等來周渡的人過來提醒她該去學騎馬了。 她心下里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告訴自己,很可能只是恰好他今日被事情絆住了腳,他們之間可從沒有過承諾,說他每到半下午便必須得來教她學騎馬。 只是她自己習慣了,且一廂情愿,覺得他一定會過來。 她便這樣一直在院子里等著,直至等到黃昏日暮,也不見人來,便知曉他今日是真的不會來了。 但她還做了糕點,總不能浪費。她左思右想,不知是什么驅使著自己,竟就端著糕點自己摸去了周渡的院子。 清水居她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堪稱的上是熟門熟路,她端著端屜,心下忐忑不已,居然有些害怕稍后可能會看見的畫面。 但是害怕看見什么,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她便就這樣,沒頭沒尾地走進了清水居。 往常向來都安靜的出奇的清水居,今日卻不一般,她越走近,便越能聽到一些急促的腳步聲和銅盆盛水的嘩嘩聲。 清水居中沒幾個丫鬟的身影,在她眼前奔跑的全是小廝。 她出聲攔住一個,問究竟是怎么回事。 春白見是她,趕緊道:“江姑娘莫怪,我家大少爺今日是因為出了事,才沒能前去陪你騎馬……” “我知道?!蓖@滿是血紅的銅盆,她還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瑜珠問:“他受傷了對嗎?他人怎么樣了?” “人已經沒事了,江姑娘且放心?!贝喊卓偹銠C靈了一回,看了看瑜珠手中端的糕點,再看看已經點起燭火的屋中,悄沒聲問,“江姑娘如今可要進去看看大少爺?” 咯噔的一聲,瑜 珠被他的話嚇到。 她瞄了眼春白,有些驚訝于他的膽大,但看著他越發沉默的目光,卻昭示著她其實同樣也起了這膽大的心思。 縱然是未婚的夫妻,縱然是已經出入過不少次他的書房,但那都青天.白日,如今已是月上梢頭的時刻,她貿然再去周渡的房里,被人瞧見恐不知要如何閑言碎語。 可她垂眸看看自己手上的糕點,又看看自己這些日子因為學習騎馬而越發粗糙的掌心,不禁失笑。 她心下其實都已經做好決定了,又何必要過多糾結呢? 她又再次看了春白一眼,這回的眼神透露著絲絲堅定,叫春白一眼便能看出,道:“我為江姑娘引路,江姑娘請隨我來?!?/br> — 這是瑜珠第一次進到周渡的寢臥,是比她的屋子要大上許多倍的氣派,與她常去的老夫人屋中差不多,完完全全符合他家中嫡子長子的身份。 她一眼便瞧出床榻在屏風后頭,手上捧著血盆的春白還欲為她引路,但她只是又看了眼春白,春白便馬上會意,端著充滿血腥味的銅盆退了出去,順道還將門關上,只留她一個人,站在這昏暗的屋中,與周渡隔了一扇屏風,遙遙相望。 “瑜珠?” 她沒有出聲,但周渡卻已經開始察覺到是她,并且喚她。 她頓了下,端著端屜便走了過去。 繞過屏風便能一目了然地窺見他的床榻,瑜珠走到跟前才發現,眼前這人,大半只臂膀都赤.裸在外,纏滿了紗布的胳膊在一片搖曳的燭火下格外刺眼,叫她端著糕點的手差點不穩。 她想過周渡會受傷,但沒想過,他會受這么重的傷。 “你是去做什么了?” 這個時候,她也顧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親,婚前不能提前去看郎婿的身子,她腦海中只剩春白適才端的那盆血水,與眼前周渡蒼白無有血色的神情。 她顫著手將端屜放下,坐到他床前圓凳上。 “你這究竟是怎么了?” “沒什么大事,刑部辦案,受傷也是常有之事。” 周渡一派坦然地與她相告,似乎是想轉移走她的注意,緊接著又問:“你今日前來,是特地來看看我為何沒有去赴約的嗎?” “不是?!辫ぶ橄乱庾R否認,皺著擔憂的眉頭,與他道:“只是午后恰好多做了些糕點,想著你說過要送給你一份,便拿過來了?!?/br> 周渡輕笑,逗她的語氣滿是詼諧:“你還挺聽話?!?/br> “你教我騎馬,這是你應得的?!辫ぶ樾唪隽艘凰?,很快便又牙尖嘴利起來。 只是再多的玲瓏剔透,在受傷的人面前,總都是不值一提的。 瑜珠緊皺的眉頭自看到他的傷口之后便沒有再放松過,緊盯著周渡那處,悶悶地問:“傷成這樣,明日可還要去上朝辦事?” 周渡聞言,倒是不急著回答她的問題,反問:“這是在關心我?” 瑜珠立馬答:“這不是?!?/br> “不是關心,那我也當關心收下了?!敝芏尚χ阆肴克氖帧?/br> 這是他從前常同瑜珠做的動作,不論發生何事,他們夫妻握個手,交個心,便什么都可以好好商量著解決。 但此時的瑜珠還不是他的妻,他伸出手時自己都忘了,待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想要收回來也已經來不及。 他擔心她會再次被自己嚇跑。 但她居然沒有。 她的手就交疊在膝上,任由他的大掌覆了上去,輕輕地握住—— 沒有反抗,沒有拒絕,眼尾雖然有點微微的紅暈,卻非被他氣的,而是在為他擔憂。 周渡呼吸放輕,覺得有什么事情漸漸變得不一樣起來。 他垂眸,看著交疊在瑜珠膝上的那三只手,似乎是受到什么鼓舞,覆上去的大掌用了點力,與前世一樣,捏了捏她的掌心。 他能明顯察覺到,瑜珠有剎那的不適應,被他摁住的雙手下意識便是想要逃,但最終還是沒有離開。 他定定地望著瑜珠,良久,忽然一用力,單手將她從床前的凳子上拽到了自己面前。 咫尺之遙。 102 瑜珠自周渡的房中出來,臉頰比剛進去時guntang了不知多少倍,但好在如今天昏地暗,也沒有人能看清她的模樣。 除卻云裊。 她一路若無其事地回到慈安堂的屋中,便被云裊拉著問:“小姐這臉頰是怎么了?不是就進去看看大少爺嗎?” 瑜珠哪里敢跟她說自己這是怎么了,支支吾吾地道:“是,我就進去看了看他,但是,但是他屋中炭火生的太足,我被燒的太熱,不止臉頰,便是身子也是一樣煎熬?!?/br> 云裊摸了摸她的手,果真也是同臉頰一樣的guntang,這才信了她的話:“這才幾月的天,竟就生了那么多炭火,看來這大少爺還是個畏寒的?!?/br> “嗯?!辫ぶ榇故?,悄悄將自己埋進燭火的陰影間,有些不敢直視云裊。 好在云裊也沒有多問,知她沒事后便又下去了,只叮囑她夜里早些睡,照顧好自己。 見她關上了房門,瑜珠才敢稍稍地松一口氣,自己摸摸這熱氣久不消退的臉頰,自己也恨自己不爭氣。 適才在屋中,燭火昏黃,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就叫他得了逞,如今想來,實在荒唐。 都不需閉上眼睛,她的腦海中便滿是被周渡錮在懷中,情話溫軟的模樣。 他的胸膛實在堅硬,受了傷的半邊身子沒有衣裳的阻攔,隨便一用力,肌rou便蓬勃展現在她眼前。 她不敢太用力地去靠他受傷的身體,只能輕輕地將腦袋枕在他沒有受傷的另半邊肩膀上。 他說:“瑜珠,不必為我擔心,不論我發生什么,都一定會平安地回到你眼前,我們還沒有成親,我們還沒有生一堆的孩子,我可舍不得就這樣離去。” 她覺得這人實在流氓,都傷成這樣了,還有功夫與她說這種繾綣的情話,可她又實在不知道該怎么拒絕他。 幾日的相處下來,她知道自己的情愫在慢慢地轉變,亦知道,自己已經實實在在將他當成了自己未來的丈夫。 他說的不錯,他們將來會成親,他們將來還會有一堆的孩子。 那既是她的丈夫,叫她提前先靠一靠,好像也沒什么不行。 于是她大著膽子,雖然沒有接周渡的話,卻用單純的行動告訴了他自己的回應。 她抱住了周渡。 雙手撫在他的后背上,不敢用力,指尖輕觸的,卻是他guntang而又寬闊的肌膚。 肌膚之親,說的好像就是這個。 她的臉頰在那一刻燒到極致,但她不想移開,她靠在周渡肩上,默默地閉上了眼。 翌日,她不敢再單獨去到清水居給周渡送糕點,擔心去多了給人瞧見,會有閑言碎語,便只打發了云裊過去。 云裊回來的時候,給她帶了一張字條。 她剛想拆開來看,悶在屋中病了些時日的陳婳便來到了她的屋中。 “瑜珠,你近來都在忙些什么呢?”陳婳沒精打采地問她。 “沒忙什么。”瑜珠趕忙收好字條遮掩道,“嬤嬤剛走不久,我還沒適應,每日只能給老夫人做些吃的打發時間。” “你可真悠閑?!标悑O酸道,“如今你已經有了歸宿,聽聞前些日子二夫人為何纖素也找到了好人家,你們已經一輩子不愁什么了,獨剩我,年紀比你們都長,著落卻還一個都沒有?!?/br> “總會有的。”她這話,瑜珠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說不定你豫章那邊的本家正為你物色好人家呢,又說不定,老夫人也在為你cao心呢,上回她的七十大壽,我見她便向不少人介紹過你?!?/br> “介紹了有何用?你是皇后娘娘賜婚,一朝聞名天下,那些貴婦小姐,時不時便有帖子上門來邀你赴宴;大夫人也不敢怠慢你,就算見不得你做她的兒媳婦,也終歸不敢跟皇后娘娘對著干。我呢?我算什么?不過是老夫人娘家的一個侄孫女,待到將來老夫人一去,我還不知道會有什么下場。” 瑜珠詫異她竟然敢說出這種話,趕忙要她住嘴:“老夫人剛過了七十大壽,康健著呢,你如何能這般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