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珠 第56節(jié)
伙計與老掌柜的聲音同時響起。 瑜珠聞聲回頭,只見坐在臺前的老掌柜一臉慈祥,白發(fā)蒼蒼,沙啞著嗓音與年輕伙計又叮囑了一遍:“帶這位姑娘去內堂看看吧,說不定,是筆大生意呢。” 瑜珠暗嘆這位老人家的眼光,見他滿頭華發(fā)的樣子,竟恍惚叫她覺得,與周家老夫人有點像。 這可怕的念頭一出現(xiàn),叫她自己都愣了一愣,看著老人家祥和的目光,她友善地抿起唇,笑了笑,轉身如愿跟著伙計往內堂去。 幾個護衛(wèi)跟在她身后,想一并進去,卻被老掌柜攔在外頭,道:“布莊有布莊的規(guī)矩,叫兩個姑娘進去已是破例,幾位不相干的,還請留在外頭吧。” 老掌柜說話和藹,好商好量,何況瑜珠瞧著這布莊,也不是什么危險至極的地方,她前幾日在錦繡布莊與那老板娘詳談,也都是在樓上,護衛(wèi)不曾跟著,便喊他們這回也就留在外廳,她獨自帶著云裊進去瞧瞧布料樣子就出來。 護衛(wèi)只能照做。 而內堂中掛著的各色料子果然與外頭的不同,一眼瞧去便是天上與地下的區(qū)別,瑜珠眸中總算出現(xiàn)欣喜,覺得自己也不算白來這個地方。 哪想,就在她拉著云裊一道仔細觀察眼前這些布料時,片刻前還對她笑臉相迎的伙計,不知何時便陰森了臉,從身后掏出一方浸了蒙汗藥的帕子,自后頭捂住了瑜珠的口鼻,將她一下便撩暈了過去。 速度快要瑜珠根本來不及反應,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她還試圖張了張嘴,想發(fā)出點聲音,結果卻是徒勞,朦朦朧朧間,只聽見有輕微的腳步聲漸漸逼近。 她的思緒斷在自己被人抬起的剎那,后來,便再也沒有了思考的能力。 當她再從馬車中悠悠轉醒的時候,她同云裊都被人用繩子捆綁了起來,只剩一張嘴還能呼吸,還能說話。 “云裊!”她頂著劇烈的頭疼,費力地將身子抬起來,由躺著變成坐著,在馬車的顛簸中撞了好幾下云裊,才終于將她撞醒。 “小姐……”云裊逐漸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處在馬車中動彈不得的時候,才終于明白兩人如今的處境。 她淚花霎時泛濫開來:“小姐,我們是被人綁架了嗎?這是怎么回事啊!” “不要慌,綁架總也是有目的的,我們不會平白無故被人盯上。”瑜珠安慰著她,自己心下卻也是慌亂到?jīng)]底。 她記得自己被迷暈前是在布莊,她只是想進去看看布莊的料子,居然就被人迷暈了……是誰綁架了她?目的是什么? 她望著前方緊閉的馬車門,和兩側已經(jīng)封死的車窗,突然抬腳,踹了踹前門。 登時便有人將門拉開,大聲地呵斥她:“干什么呢?都給我安分一點,聽到了沒有!” “你們是誰?”瑜珠往后瑟縮了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們是誰?”那人狀若好笑地學著瑜珠的語氣反問了一句,旋即獰笑道,“我們是誰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們如今正在去往錢塘的路上,馬上,你就要見到你的老相好了。” 老相好?周渡? 瑜珠心下一跳,所以是周渡的仇人,如今要綁了她,帶去錢塘威脅周渡嗎? “你,你少打我的主意了。”她努力強裝著鎮(zhèn)定道,“難道你還不知道嗎?我同他已經(jīng)和離了,你如今綁我去威脅他,是半點用不會有的!” “和離?”那人又似聽到什么天大的笑話,惡狠狠道,“你騙鬼呢?沈淮安從頭至尾都未曾成過親,和什么離?你給我老實一點,聽到了沒有?等到了錢塘,想想該怎么說軟話,叫沈淮安救你吧,如今你的命,就在他的手上了,他要么愿意拿他那點鹽稅的東西來換,要么,就等著給你收尸吧!” 沈淮安?是沈淮安? 瑜珠斷了的思緒頓時重新連接上。 是了,沈淮安近來說要陪太子查鹽稅的事,所以才會與她一道下姑蘇,那他是在姑蘇查出了什么,觸到了這群人的利益,所以他們才綁了她,想要用來威脅沈淮安? 想通了前因后果,她突然就冷靜了下來,在馬車門將將要闔上之際,又忙伸腳擋住,道:“等等,我想你們怕是搞錯了,我與沈淮安并非你們想象的那種關系,他之所以在姑蘇照顧我,只是因為我是他親戚家的救命恩人,人家拜托他照顧。他那種瘋子,你們也是知道的,用我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去威脅他,實在是會半點用都沒有的。” “半點用沒有就把你殺了,嘮嘮叨叨什么廢話?” 綁匪的思路卻永遠是如此的簡單粗暴,瑜珠被他一口噎了回去,一時竟也不知道再說些什么。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扇門又重新闔上,和云裊無力地靠坐在馬車內,等著錢塘的抵達。 — 卻說那頭等在祥來布莊外廳的護衛(wèi),等了將近一炷香的功夫也不見瑜珠從內堂里出來,正想闖進去看看,卻居然,看見原本還在臺前安穩(wěn)算賬的老掌柜,光天化日睜著眼,嘴角就滲下了一行黑血。 這是,自盡了?! 他們立馬便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趕緊闖進了布莊的內堂。 可不想,內堂里早就人去樓空,只剩下一堆掛在墻上的華美料子。 他們知道出了事,當即便將整個布莊翻了個底朝天,但根本找不到瑜珠和云裊的半點身影。 他們只能又片刻不停地往張家回去。 張家老太守一聽說人不見了,自然也是坐不住了,立刻便喊人備車去了姑蘇現(xiàn)任的太守府邸,請他幫忙找人。 一通翻查之下,他們找到了錦繡布莊的老板娘。 老板娘凄凄楚楚,跪在地上道:“是他們威脅我,他們說江姑娘與那查鹽務的沈大人有些干系,要我把江姑娘故意引到祥來布莊去,他們好甕中捉鱉,將人帶去威脅姓沈的,我沒辦法,他們綁了我的丈夫,我實在是沒辦法……” 她一邊說還一邊抹著淚,往日風情萬種的臉上布滿褶皺。 而被沈淮安特地留下來保護瑜珠的幾個護衛(wèi),在聽完她的話之后,都各個如茅塞頓開。 “我們家世子是往錢塘去了!” “錢塘?”張老太守眉間擰出一個川字。 他雖然在江南各地是有些威望,但終究不是一手遮天的主,錢塘距姑蘇路程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他一身老骨頭,親自去肯定是不行,便只能托付在錢塘的友人,看能不能幫上什么忙了。 “我記得前些日子,周家全家正好從上京返回錢塘,安葬他們家老夫人。我們家與他們家雖然無過多交情,但容錦已經(jīng)與他們家的外孫定下了親事,我們兩家,也算得兒女親家,不若便寫信一封去周家,請他們必要的時候,幫幫忙?” 張老太守并不知瑜珠曾經(jīng)就是周家的兒媳婦,思來想去,覺得此法甚是妥當。 畢竟錢塘是周家的祖籍老家,他們家除卻考上功名的周老太爺一支去了上京,余下還有不少留在錢塘本地,在錢塘,定是他們家比自己說的上話。 如是想著,他也不耽擱時辰,趕緊喊人研磨,自己親筆修書一封,喊那群要去錢塘尋找瑜珠的護衛(wèi)帶在身上,囑托他們到了錢塘,便趕緊將東西送到周家,周家人見到信,便自會給予他們幫助。 作者有話說: 感謝上一章為我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棄游后刻師傅t0不刮痧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56888924 31瓶;棄游后刻師傅t0不刮痧 1瓶; 愛你們!謝謝! 第60章 你瘋了 這是你祖母的喪席! 馬車不停不休駛了一天一夜到錢塘, 瑜珠和云裊被關在昏暗的車廂里,沒有吃的,沒有喝的, 乍見光明的時候, 嘴角已經(jīng)干涸到起皮。 兇神惡煞的綁匪將她們相繼拉下馬車, 卻并不打算將她們松綁。 她們被束縛著雙手,趕進一間客棧模樣的地方。 里頭聚集的, 卻顯然全是同綁匪一窩的人。 “這就是沈淮安他馬子?”坐在門口的一個刀疤臉率先見到瑜珠, 本就臟兮兮的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下流。 瑜珠和云裊緊緊挨在一處站著,對他們, 只覺多看一眼都惡心。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我們只是想要沈淮安手里的賬簿,他是個瘋子, 把他惹急了, 對我們沒有好處。” 一路帶著瑜珠至錢塘的那個綁匪將她和云裊雙雙推了一把,招呼了一個手腳麻利的婦人過來, 將她們帶去了客棧樓上。 她們終于逃離了群狼環(huán)顧般的視線, 卻又被局限進了一間狹窄的臥房,不過好在,婦人給她們松了綁, 還給她們送了熱乎的飯菜, 叫她們終于能夠好好地歇上一歇。 趁著婦人關上房門出去的間隙,瑜珠推開臥房的窗戶, 看了看外頭的景象。 這里是錢塘,是她從小長到大的地方, 每一處的大街小巷, 她都跟著爹娘一道走過, 每一條的彎曲河道,她都跟著爹娘一道坐船游過,適才被催著下馬車的時候,她伺機觀察過四周,若是她不曾記錯,再過兩條街,就是周家的祖宅。 當初周開呈來錢塘辦案順便接她,就是帶她住在周家的老宅里。老宅里當家的是周老太爺長兄那支,若是尋常,定是見不到周渡他們,但是如今老夫人剛過世,怕是全部人都正聚在那里。 瑜珠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么向人求救,望著遠處熙熙攘攘的街道,一時又心酸,自己淪落至此,唯一能想到的人,居然還是周家,還是周渡。 聽著門外又逐漸傳來清晰的腳步聲,她趕緊關上窗戶,若無其事地坐回到桌邊。 綁匪不打招呼,徑自推門而入,看了眼她們未曾動過的飯菜,道:“飯里不曾下蒙汗藥,你們最好還是吃點,要是沈淮安不肯拿東西來換你們,也好做個飽死鬼。” 瑜珠嫌惡地看他一眼,不想說話。 綁匪繞著她走了一圈,道:“你身上有什么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拿出來,我們這邊馬上就要寫信給沈淮安,你的東西,我們會一并送過去,你是死是活,就看他的了。” 聞言,瑜珠的眼皮子跳了一跳,瞪著綁匪的目光頓時變得犀利。 她攥緊了手心,道:“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你們要的那個賬簿,分量究竟有多重?” “有多重?”綁匪笑了,“你是想掂量掂量,自己在沈淮安心里和這賬簿比,究竟比不比得過是嗎?” 嘲笑完,他好像大發(fā)慈悲,單腳踩著凳子告訴瑜珠:“那賬簿,關系到江南大大小小十幾二十個鹽商的利益,隨隨便便就是幾萬兩雪花銀,姓沈的拿著它,國庫都能充盈不少,皇帝都要褒獎他,你說那東西重不重要?” “也是你命不好,跟誰來姑蘇不好,跟姓沈的來,他既然臨走前還在你身邊安插護衛(wèi),那到底就是重視你的,你就自求多福,他會救你吧。” 說罷,他敲了敲桌子,示意瑜珠趕緊把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交出來。 瑜珠沒辦法,鐵青著臉色,在自己脖頸上摸了一塊在白云觀的時候求來的白玉墜子,遞給綁匪。 “成,你就老老實實在這等消息吧。”綁匪拿了東西就走,臨關門的時候又不忘回頭提醒瑜珠,“這客棧前后左右都圍滿了人,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你最好是別給我耍花招,老老實實等著姓沈的來救你,否則,哼……” 他殘酷地笑著,徹底關上了瑜珠面前的房門。 瑜珠頭疼欲裂,緊繃的神色幾欲扭曲。 在他們對話的時候一直不敢說話的云裊,這時候終于拖著哭腔哭開:“小姐,我們怎么辦呀,沈公子會救我們嗎?他要是不肯為了我們放棄升官發(fā)財?shù)臋C會……” “行了,別說了。” 瑜珠如今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惶惶不安的心下一半是絕望,一半是希望。 是的,她并沒有足夠地信任沈淮安,即便他帶著她手刃了她的仇人,她依舊不信任他,甚至打心底里感覺到害怕,她害怕沈淮安會放棄她。 她真的比的過能夠叫他們沈家更上一層的證據(jù),比的過動輒便是幾萬兩雪花銀的利益嗎? 當真未必。 她坐在房中,宛如一個等待懲治結果宣判的罪犯,門外是看管的綁匪,窗下是綁匪的同伙,即便這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土生土長的地方,她也依舊感覺到心涼。 她在屋中,自天亮坐到天黑,云裊都已經(jīng)趴在榻上哭到睡著了,她卻依舊精神的很,半點困意也沒有。 屋中僅剩一盞燃著的油燈陪她。她在油燈的照耀下又坐到深夜,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她好歹得保存好體力,萬一什么時候就有了逃走的機會,她和云裊還是得靠自己。 她終于上了榻,躺在云裊身邊,與她一樣安靜睡著。 也許是今日的心情實在累極,是夜的她糊里糊涂做了一個夢。 夢里是沈淮安派了人來,揚著所謂的賬簿在那些走投無路的綁匪們面前,道:“東西就在我手上,但我是不會給你們的,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我這樣的身份,日后要什么樣的沒有?你們趕緊把人殺了吧,也好給我個痛快,叫我趕緊回去辦事。” 綁匪猙獰的面孔霎時便出現(xiàn)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