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珠 第39節
“你,你究竟是誰?”她終于鼓起勇氣問。 “啊。”她好似也終于恍然大悟,“說了這么久,倒是忘了告訴你我是誰。” 只見她揚著高傲的眉峰,同瑜珠颯爽道:“我姓沈,當今皇后是我家長姐,當朝皇帝是我的姐夫,我叫沈何云,出身北威侯府,現任的北威侯是我嫡親的兄長,我的丈夫是魯國公,你可以叫我沈夫人,也可以叫我,魯國公夫人。” 作者有話說: 感謝上一章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們!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熬夜不頭禿女士 3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當藍遇上黑 2瓶;lizzie、隨隨 1瓶! 謝謝你們! 第43章 回京吧 我幫你和離 瑜珠聽完這位夫人的話, 已經不是簡單地呆愣在原地。 難怪,難怪她敢如此自信地說出要幫她解決掉人,這樣顯赫的家世, 這樣高貴的身份, 莫說是周家, 便是黎容錦出身的黎陽侯府,恐怕在她的眼中, 也不過爾爾。 沈何云撩開簾子, 任嚴酷的寒風吹進來,指著外頭嚴陣以待的黑鐵騎軍, 繼續道:“我在西北待了五年, 如今外頭你看到的這些,便是隨我同我夫君在西北征戰多年的親軍, 如今我們正奉陛下之命回京, 你要是隨我回上京,榮華富貴, 聲名地位, 我都斷不會少你。” 若是常人,這怎么說也該能打動了,可是瑜珠還是默默搖了搖頭, 道:“夫人的心意, 我領了,但我還是不想去上京。” “為何?” 瑜珠垂眸, 柔弱的眼神中寫滿了故事與滄桑,不必再多說, 也能叫沈夫人看出, 她還有別的難言之隱。 她靜等了會兒, 便聽瑜珠似終于肯敞開心扉一般道:“既然夫人與我這般坦誠相待,那我也沒什么好瞞夫人的,我其實并非是揚州人,也并非是做適才說的那種活計,我是從上京逃出來的,我夫家……待我不大好,我不想再繼續過下去,便私自帶了丫鬟逃到揚州,我本以為在揚州能重新開始自己的日子,可是我丈夫卻趁著年節休沐的空當追了過來,我沒辦法,只得趁他如今又不得不回京的功夫,再次出逃。” 沈夫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如此說來,你丈夫是個京官?可是既然過不下去,為何不和離?” “他不同意。” 短短四個字,便足夠說盡女人的心酸。 男人不滿意自己的妻子,可以寫休書,可以提和離,女人不滿意自己的丈夫,除卻和離,卻再沒有別的辦法。 沈何云道:“那你便更應該要同我回上京才是,不拿到和離書,你永遠都是無法以真面目示人的陰溝螻蟻,無論走到哪里,只要叫人知道,你是個私自從夫家出逃的奔婦,你的名聲在當地,便算是徹底毀了。你如今雖然僥幸能從揚州出逃,但將來你丈夫若繼續找到你,你還要繼續從下一個地方出逃嗎?” 瑜珠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同沈夫人開口,說自己在上京早就名聲俱毀這件事。 那個地方在她心里便同噩夢一般,即便有五公主,即便有黎容錦,也實在激不起她任何回去的欲望。 見她仍舊遲疑與沉默,沈夫人大抵也知道了:“你是不是還有什么難言之隱,不方便告訴我?” 瑜珠點點頭。 “那你再好好想想,我給你一日的功夫,只要你愿意回上京,和離的事,我會幫你,你其他的難言之隱其他的委屈,我也都會幫你。我們沈家從來不喜歡拖欠人情,有恩當即報,有仇果斷殺,你想好了再回復我,一日之后,我等你的答案。” 她說完,才想起自己尚未知曉眼前這位恩人的姓名,問她們道:“我該如何稱呼你們?” “我叫瑜珠,這是我的丫鬟,云裊。” 聽她巧妙地省去了自己的姓,沈夫人又笑了:“是怕我知道你是誰,從而查出你夫家究竟是哪一家?” “你當真是太小看我了,我若想查你,直接沖進揚州城找來當地太守問一問便知曉了。我猜測,你丈夫在京中官銜應該不低,或許你整個夫家,在京中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是以你在揚州墜了河,才會有如此多的官兵搜尋你。” 同這樣的聰明人說話,當真每一句都會被她解析的透徹又到位。 瑜珠心下捏了一把汗,聽這位沈夫人又道:“不過你放心,我不是那么多事的人,只有你真正想叫我幫忙之后,我才會去調查你同你的夫家,畢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是不是?” 鬼使神差的,瑜珠又點了點頭。 她覺得這位沈夫人身上有一股魔力,不斷吸引著她,叫她心下里,對她既是敬畏,又是欽佩。她當真向往這樣活的灑脫自由之人,而她自己,其實連上一回究竟是何時輕輕松松、徹底地放開過心情,都忘記了。 “瑜珠。”沈夫人在走之前,叫了一聲她的名字,“這世道于女人本就是不公,許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你在忙于出逃的時候碰到我,還能想著先放下手頭上的事情來救我,我知道你是個真正的心地純善之人。我希望你往后都能活在光明燦爛的金輪之下,而不是整日東躲西藏,只為了一個根本不值得的人。有什么事,去直面它,去解決它,才是我們待自己,最好的方式。” 去直面它,去解決它。 直至沈夫人走后許久,馬車開始緩緩地轉動車轱轆,她們隨著軍隊,過了許久許久,瑜珠的思緒,也還是被這句話所牽引。 她還說她該活在光明燦爛的金輪之下。 可如今的她永遠只知道逃,在周家過不下去了便逃,在揚州受夠監視了也逃,她想的永遠都是怎么脫離周渡的掌控,脫離周家那個不是人待的虎狼窩,卻從不曾,想過自己也能站起來與周家對峙,與他們對簿公堂。 她總想著,周家于自己還算是有一絲恩情,她悄無聲息地離開,便是全了雙方最后的臉面。 可是,最先不是他們說的,是她的祖父母救的他們家嗎?憑什么還債的,卻一直是她呢?憑什么在疲于奔命的,一直都是她呢? 她想起自己的爹娘,全家上下包括丫鬟仆婦幾十口的人命,全都無辜慘死在禇家的手底下,周渡當初輕描淡寫的兩句話,便叫她的恨意再無處發泄,好像姓褚的全家被貶為庶民,她便已經該感恩戴德了一般。 她漸漸揪緊了身上粗糙的衣裳料子,同云裊道:“你說,我若是想要姓褚的人頭落地,她會幫我嗎?” 云裊驚駭。 她以為,自家小姐想的會是請沈夫人幫自己洗刷污名、與周家和離之事,不想她是想到了老爺和夫人。 反應過來之后,她不住地點著腦袋:“沈夫人是皇后娘娘的親妹,禇家再厲害不過一個貴妃,說不定當真可以!” 可是瑜珠知道不行。 不論她的權力有多大,她都不該要別人以身試法,替自己去冒這個險。 她之所以這么問,是需要給自己一個回到上京的理由,給自己一個選擇去直面周家、去自己找回名聲的理由。 她雙眼通紅,攥緊粗布衣袖的手背露著根根分明的青筋,知道自己錯過這次機會,就又只能做四處東躲西藏的陰溝螻蟻。 可是為什么呢?究竟為什么她不能活在光明燦爛的金輪之下呢? “云裊。”過了良久,她終于道,“我們回上京吧。” 不要再做陰溝里的螻蟻,不要再做任人欺凌的可憐蟲,她想叫殺她全家的人償命,亦想重新做回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江瑜珠。 — 瑜珠投江失蹤的消息傳到上京,已經是正月中旬。 臨離開揚州的前一晚,周渡在她屋外想了很久,終于做下了放過她的這一決定,是以帶去揚州的人手,也全都自己原封不動帶回了上京。 而他打過招呼的揚州太守在得知瑜珠跳江的消息后,可謂是驚慌不已,連夜便派了不少的人手出去搜尋。 人在他的地盤上出了事,他不敢輕易就給周渡遞消息,還指望能趕緊找到人,將人救回來再說。 結果便是揚州的官兵冒著大冷的天沿著城里城外的河道仔仔細細搜尋了個遍,也沒有找到半點瑜珠同云裊的蹤跡。 太守這才徹底慌了,忙不迭喊人飛鴿傳書至上京,到周家人手里。 彼時周渡不過剛回到上京一日,剛從刑部辦完事回來,一身傍晚的霞光披肩。 他知道,自己忘不了瑜珠,唯有叫自己不斷投入到公務中,才能有片刻不再想起她,不再折磨自己。 可他還尚未有還瑜珠清白,他不能歇下來,他回到家中不過是想要換一身官服,馬上再去一趟黎陽侯府與五公主府。 那是在上京唯一還會與瑜珠交好的兩戶人家,又雙雙有頭有臉,德高望重,他想將真相告知她們,請她們二位在日后的宴上為瑜珠正名,徹底還她的清白名聲。 而自揚州回來后,他待家里人也越發冷淡,雖然從前便已經是不茍言笑的樣子,但如今這副宛如渾身都渡了一層霜、眼里沒有半分情緒的行尸走rou模樣,顯然更加叫人心寒。 溫氏見到他,幾乎是一句話都再說不出。 可是傍晚,他自廳前過的時候,溫氏卻叫住了他。 “揚州太守今日往家里送了一封信,也不曾說是誰啟,我便做主拆了……”她說話的聲音有點惴惴,似乎很是不安心。 而周渡在聽到“揚州太守”四個字的時候,便已經凜起了神色。 “他說什么了?” “你先冷靜,明覺,你先冷靜……” 溫氏知道,瑜珠在揚州,周渡先前不顧年節將至,追去揚州,便是為了找她。 她不知道兩人在揚州發生了什么,亦不知道,周渡在揚州究竟有沒有找到瑜珠,她只知道,她這個兒子,當真是愛上了那個女人,當真是為了她,可以連家族聲譽都全然不顧。 她其實不想那個女人再回來,但她也不愿看著自己兒子日復一日變成沒有半分活人情緒的樣子,這比從前只是刻板嚴厲的他還要可怕,還要瘆人。 她甚至抱有一絲猶豫,他若是再這般下去,大不了,她便親自去揚州,將人請回來。 周渡是整個周家最有出息的長子,將來周家的指望,全在他身上,她對瑜珠再不滿意,為了兒子和周家的將來,也可以忍著。 只是拆開信的一剎那,她才知道,她這一絲猶豫,其實早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瑜珠跳江了。 在正月初七的凌晨夜里。 “母親說什么?”周渡的情緒一瞬變得比當初得知她離開上京時還要激烈,瞪著一雙怒張的瞳孔,血絲漸漸從眼角彌漫來開。 溫氏終于也有一刻真正知道恐懼和害怕,不知是被瑜珠跳江的事嚇怕,還是被周渡的反應嚇怕,眼淚惶惶滾了下來。 “明覺,她,她跳江了,尸骨,尚未找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說出這番話的,只是看著周渡的樣子,她知道,她再不阻攔,就該徹底失去這個兒子了。 “你去哪里!” 看著他轉身大步向外的背影,她趕緊追上去攔住。 “明覺,你不能去揚州,你不能再去揚州!你去了萬一也不回來了,你要母親怎么辦?你要周家怎么辦?明覺,揚州太守說,他命人沿著河道找了三天三夜都不曾撈到一個人影,你去了也是無用的,我們在家中再等等消息,好不好?母親陪你在家中再等等消息,好不好?萬一還有好消息……” “三天了還沒找到人,母親當真覺得,還會有好消息嗎?” 周渡滿是猩紅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溫氏。 溫氏邊哭邊找著說辭:“太守說了,那揚州的太守說了,興許是冬日河水湍急,護城河匣門開的又早,她們姑娘家沒幾斤幾兩,順著水流,便被沖到了下游,他們已經往下游繼續去尋了,他們……” 她不敢再往下說,這樣冷的日子,兩個姑娘家,在河水里泡了這么多日,還能指望有什么好消息呢?即便找到了,又能有什么好消息呢? 周渡一寸一寸地扒開自己母親的手指,搖著頭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一定要去親自找到她。” 溫氏被他用力的動作掰疼了十指,站在原地絕望地喊:“明覺!” 而她的兒子,卻是大步流星,再也沒有回過頭。 — 周渡的動作很快,上了馬直接就往城門外趕,如今天色已經擦黑,正是快要巡防交班關城門的時候,他一步不敢停留,策馬狂奔。 卻在出城的時候,遇到了剛從西北班師回朝的魯國公夫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