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珠 第20節(jié)
她怔怔地望著馬車, 見它駛的越近,心下便越驚寒一分, 當馬車穩(wěn)穩(wěn)當當停在她面前的那一刻, 她突然手心積滿了冷汗,很想逃。 她不想再回周家, 她當真一點都不想再回周家。 她不知道回去見到周老夫人, 她該拿怎樣的心境去面對她,她不知道自己看著周渡,又該以怎樣的心態(tài)再去日日與他承歡。 陳婳雖說她不知道周渡有沒有參與其中, 但瑜珠心下里總是隱隱覺得, 他是知道的。 正是因為他知道,所以他不想她再去調(diào)查這件事, 正是因為他知道,所以他才愿意委曲求全娶了她, 而且, 他知道的契機, 恐怕就是當初在慈安堂的那個正午。 當時的烈日比今時的烈日要刺眼不少,也灼熱不少。 灼熱到她一點都沒意識到,這對祖孫倆,正在一步步設(shè)計著,要將她往火坑里推。 許是她站在馬車前的時間實在太久,一直沒有上去,周渡撩起了簾子,想看她有沒有到,結(jié)果只是簡單的一個眼神對視,瑜珠便仿佛跟被針扎一樣,轉(zhuǎn)身就跑。 周渡不明所以,見到她跑的第一反應便是下了馬車,追趕上去。 他腿比瑜珠長不少,每次都是三兩步便能將她抓回來,扣在身前,這次也不例外。 “跑什么?”他擰了眉頭道。 瑜珠看著他,渾身抖的跟見了殺父仇人一般,一張臉即便抹了胭脂腮紅,也還是白到可怕。 “怎么了?”周渡想去摸她的臉,卻被她一下子別過臉躲開。 “究竟怎么了?” 周渡摸了摸她的衣袖,知她今早穿的不少,那便不可能是凍的。 瑜珠不住地搖著頭,只是想掙開他,但周渡怎么可能如她的愿。 “不說?”他道,“那便老實跟我回家去。” “我不想回家。”瑜珠苦苦地抓住他的衣袖,制止他想要帶自己回去的動作。 周渡眉間鎖的更深。 “我不想回家,周渡,我不想回家。”她聲音脆弱到好似在哀求他。 周渡不知道她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望著她的目光一錯不錯,在等一個答案。 不想?yún)s只等來瑜珠顫著聲的哭泣:“周渡,我不想回家,我不想再回到那個家,周渡,我受不了了,我們和離吧。” “你說什么?”周渡不可置信地扣緊她的手腕,活了十余載,頭一回覺得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他咬牙切齒,看著瑜珠道。 瑜珠早在掙扎間淚流滿面,不論他怎么問,都是不變的一句話:“我們和離吧。” 我們和離吧。 不過是一個早晨,他不過是放她出去了一個早晨,她居然就同他說出這樣的話。 周渡好似在這一瞬間,也理解了母親究竟為何要派嬤嬤看著她,又將她禁足在家中。 她不過是自由了一個早晨,便要同他提和離了。 “為何?”他忍著隱隱將要爆發(fā)的脾氣,手背上的青筋暴怒,抓住瑜珠的手腕一寸一寸扣緊,在她手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紅痕。 瑜珠被他抓得疼了,忍不住面容扭曲,一雙柳葉細眉擰到了一塊兒,深深堆起了層巒疊嶂的山峰。 “你需要問我為何嗎?”她不顧過路人怪異的目光,沖周渡吼道,“你自己同祖母做過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嗎?你還需要問我為何嗎?” 她知道了? 周渡鋒利的目光有一瞬間變得錯愕,可也不過一瞬,他便壓低了眉峰,問瑜珠道:“我做過什么?祖母又做過什么?” “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肯跟我說實話,是嗎?”瑜珠絕望地搖著頭,只想掙開他的手趕緊離開,一了百了。 可周渡無論如何也不肯松開她的手,甚至在這一刻,比她還不顧街上眾人的目光,直接將她攔腰扛起,往自家馬車的方向轉(zhuǎn)。 瑜珠拼命拍打著他堅毅的后背:“周渡,你放我下來,混蛋,你放我下來,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去,你放我下來!” 周渡充耳不聞,只是越來越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往馬車回去。 云裊在一旁看的可怕,想上去救下自家小姐,可不過上去了一步,便被周渡狠戾的一眼嚇得呆在了原地,不敢再動一下。 瑜珠被扔到了馬車里,人還沒坐穩(wěn),便聽周渡沖車夫道:“回家!” 他的聲音很沖,可以聽得出來,滿滿都是壓抑的怒火。 可瑜珠此刻的怒火哪里又會比他少。 “你即便是將我?guī)Щ丶遥乙惨琅f會同你和離!瘋子,你們一家都是瘋子,我原以為你好歹還算是個人,結(jié)果你們一個不如一個,你,你和祖母,把我騙得團團轉(zhuǎn),將我當個傻子在耍!” “看我沒日沒夜照顧祖母的時候,你是不是心里還覺得我真好騙?看,多傻的一個人啊,被人利用的一干二凈居然還要守在她的床前盡孝,連她的親孫子親孫女都沒有她上趕著勤快,多可笑啊,世上怎么會有這么蠢的人?這么蠢的人,怎么就落到了你們周家,被你們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你鬧夠了沒有!”周渡不知道自己要怎樣才能壓制住胸腔里的怒火,只能反剪住瑜珠的手,像抓犯人一樣將她抓在掌心。 “你說的什么話,我一個字也聽不懂,我只知道,我們剛成的婚,你想要和離,不可能。”他一字一頓,越說到后面,越磨牙鑿齒。 “憑什么不可能?就算你們周家手眼通天,和離也不過是一紙訴狀的事!” 瑜珠態(tài)度堅決,眼里熊熊燃燒的烈焰快要將周渡淹沒,也快要將自己淹沒。 周渡顯然,經(jīng)受不住她如此熾熱的凝視,眼里再多一刻便要暴露的心虛被他別過臉去的動作掩飾,唯有他自己知道。 瑜珠瞪累了的眼里漸漸噙起了淚,望著周渡堅毅的下頷,哽咽著道:“周渡,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留在周家,我不想再留在上京,我想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去重新堂堂正正地活著,去重新自由自在地活著,就算是我求你,和離吧,好不好?” 周渡繃著臉,沒有說話。 “我答應你,只要你肯和離,只要你肯放過我,當初的事我不會向人透露半個字,我也不會執(zhí)拗地想要洗刷自己的冤屈,就當那些事都是我做的,你們周家的名聲,依舊好好的,只要你肯放過我,只要你肯……” “你就那么想走?” 周渡終于回過頭來,眼里蘊藏的風暴叫瑜珠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從未見過周渡這般可怕的模樣,比前兩次的爭吵還要可怕百倍。 可她還是點了點頭。 她絕望地懇求周渡可以放過她,她只是想要離開,她只是想要離開…… 可周渡連這點要求也不能答應她。 馬車行駛到家門口,周渡卻喊人駛?cè)テT,他依舊扛著瑜珠,從馬車上下來,云裊膽戰(zhàn)心驚地一路跟著,看他將人扛進了清水居的主屋,重重一聲砸上了房門。 屋里緊隨而來的,便是不斷的陶器瓷器摔碎打砸聲。 云裊聽得心慌,不知究竟是誰被欺負了。 周渡臉上被瑜珠胡亂抓破了相,兩道紅痕分別掛在左右兩側(cè)臉上,才將瑜珠重新制住,壓在床上。 瑜珠不能動手,便想去抬腳,結(jié)果雙腿也被他狠狠地壓制住。 “我不知道這些風言風語你都是從哪里聽來的,但是瑜珠,我再認認真真地告訴你一次,你想要和離,不可能。”他眼里的堅定并不比瑜珠少,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會有這么強的信念,不想叫她離開。 明明她也說了,只要能放她離開,她不會將那件事說出去。 可他就是不想。 甚至在她面前,他都不敢承認自己當初做過那般算計她的事。 她愿意說出去就說出去吧,他甚至自暴自棄地想,只要她能留在周家,那些事,說不說出去都無所謂。 他看著瑜珠氣到通紅的臉頰,忍不住俯身想要親親她,可不過剛做了個下低的動作,她便好似厭惡般別開了腦袋。 望著眼前的半邊側(cè)臉同凌亂的發(fā)髻,他的心登時涼了半截。 他好像也賭氣一般,非要同她面對面地親吻,掰過她的腦袋正對著自己,與她牙齒磕著牙齒,唇角撕著唇角。 他的唇被瑜珠咬破了皮,他也不管,只是與她不斷交換著彼此的氣息,親得她滿嘴血腥,與自己一樣臟污。 只是漸漸的,他捧著瑜珠臉頰的雙手,觸到一片冰涼。 他慢慢回過理智,看著自己身下的瑜珠,衣衫不整,滿臉淚痕,沾了他血跡的唇瓣腥紅一片,全然是被人糟蹋過的模樣。 方才的爭吵與打鬧顯然已經(jīng)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她此刻躺在榻上,一點掙扎的欲望也沒有,只是不斷地哭,無聲無息地哭,哭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哭到渾身都漸漸麻木,好像那樣就能麻痹自己,沒有被他輕薄。 周渡突然很想扇自己一巴掌。 捧著瑜珠的雙手不自覺慢慢輕撫上她的臉頰,替她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擦拭著不斷涌出的眼淚。 可是眼淚怎么可能擦的盡呢。 瑜珠閉了眼,自輕自賤般任他撫摸,源源不絕的淚水擦了又涌,叫他好像總是在徒勞地做無用功。 又慢慢的,周渡總算也不再替她擦眼淚,改成俯身抱住她,與她一樣一動不動,壓著她的姿態(tài)好像至死都要跟她待在一起,不死不休。 兩人都累了。 尤其瑜珠,被他抱著不知不覺就哭到睡著了,周渡喊人進來,收拾了一地狼藉,又親手替她擦干凈了臉和手,將她褪去外衫,小心翼翼地塞進被窩里。 這個秋日來的不是很美好。 他坐在床邊,望著瑜珠安靜的睡顏,好像直到夢里睡著,她也沒有很放松,輕皺的眉頭叫他想要幫她撫平都不能夠。 他不過是輕觸了觸她的臉頰,她便下意識緊張到發(fā)顫,嘴里嘟噥著他聽不分明的話。 他湊近了去聽,才知道她在喊“爹爹”。 是在指望爹娘能來救她嗎?她是真的把周家當成了一日都待不得的龍?zhí)痘ue嗎? 周渡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靠在床頭,唯一的想法仍舊是不能放她走。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逼瑜珠,自己日后會不會后悔,他只知道,他此時不留著瑜珠在身邊,他此時便會后悔。 什么君子端方,什么有禮有節(jié),他也不過是個俗人,甚至還是個品行低劣,做了壞事都不敢承認的俗人。g 他不堪的很。 他又安靜地陪瑜珠坐了會兒,而后便下了榻,去書房喊來手下彰平。 “去查查少夫人今早下了馬車后都見了誰,事無巨細,都給我查清楚。” 作者有話說: 今晚二更結(jié)束啦!明天同樣二更! 第26章 走之前 走之前,我想好好睡個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