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當他再度收到一張一萬元支票的時候,他的憤怒可想而知。那個該死的女人!他無法遏制的咒罵,既而又懊惱的把支票摔在桌子上,開始生著悶氣。 他以為她已經接受他這個朋友了,會安心的讓他替她父親付這筆醫藥費,她難道不明白他根本不要她歸還這筆錢嗎?在她眼里,他還是像陌生人一樣不可靠,所以必須錙銖必較? 幾分鐘后,他突然站了起來,拿起外套,直接向房門外走去。 “總裁”秘書小姐急步跟在他后面,顯然不知所措。“您要去哪里?還有十分鐘董事會就要開始” “告訴許勉讓他來主持,他知道所有的事情。”冷漠的擱下這句話,他已經走入了電梯。 他要去找她!他知道她在一家貿易行上班,也知道那個地址,因此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找到她。 他徑自走進那家貿易行的辦公室。 “先生,請問你找誰?”接待小姐用柔和的聲音,詢問這位氣勢不凡的男子。 “我找管曉竹小姐。” “曉竹”對方顯然有些吃驚,本來以為他一定是找老總的。“你等一下,我這就通知她”他迅速的點頭,不理會對方詫異的眼神,在一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鐘先生?”當急忙走出來的曉竹看見是他時,整個人也愣在當常他為什么會來?難道說“我父親怎么了?是不是他又被送進醫院了”她焦急的追問。一個星期父親才剛剛出院,雖然醫生說手術很成功,可她害怕他的心臟又會出現什么問題。 “不,不是你父親。”他冷靜的打斷她的話,濃眉緊皺的看著她套裝下的曼妙身材,她是不是又瘦了? “那么”他找她又有什么事?雖然上次他說他們已經是朋友了,但在她眼里,他們依舊很陌生,除了她還是得還他的債以外,他有什么事需要找她? “我能和你談一談嗎?”他看了看時鐘。“你還有多久下班?”已經四點左右了。 “還有一個半小時,可是”她有些困惑、也有些害怕的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和平時那個總是和顏悅色的他相比,他似乎不太一樣。 “跟你們老板請假。”他站了起來,氣勢驚人的立在她眼前。 “我,我不能”她倉皇后退,他到底要做什么? “你們老板是誰?”他不理睬她蒼白的表情,直接問接待小姐。“就說鐘韶要見他。” “是”接待小姐慌亂的拿起電話。 “你要做什么?”他那一意孤行的態度,讓她極不高興,口氣也強硬起來。 他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就在接待小姐的帶領下向辦公室里面走去。 曉竹想要跟上,又突然停下了腳步。她開始手足無措了,既不知道他何以突然來找她,又何以這樣強勢的想要帶走她。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事,難道是因為那張支票? 她應該想到的!輕愁染上眉梢,她應該想到他會不高興,但絕對想不到他會如此怒不可遏。他那冷漠的樣子,不知為何竟讓她的胸口微微發痛,還有她的頭她的頭好痛,暈眩的感覺如影隨形。 “走吧。” 當她難受的坐到沙發上時,他卻走了出來。曉竹的臉色更加蒼白,但她還是強忍著痛楚,順從的站了起來。 他扶住了她的手肘,帶著她疾步離開。而她則覺得腳步越來越虛浮,全身的重量仿佛都在依靠著他的支撐似的坐上他的車,他立刻命令司機開車。 “你想去哪里談?”他皺眉沉思了一秒鐘,對司機說出了一個地址。 一靠到汽車座位上那軟軟的靠墊上,她更加全身虛弱,幾乎無法正常呼吸。 他果然拿出了那張支票,用很輕的聲音說:“你打算怎么解釋?” “我”她猛咽一口唾沫,希望讓自己更加清醒一些。“你果然是在為這個生氣?” “生氣?我為什么要生氣?”他氣憤的抿起雙唇。“我只不過是需要你給我一個解釋,為何我會收到這個東西。” 她輕嘆一口氣,他生氣的程度,比她想象中還要來得嚴重,說服他會是很艱難的事吧?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那個力氣完成。“你說過我們是朋友。” “沒錯。”他的語氣惡劣。 “朋友間應該互相坦誠?” 他從鼻子里悶哼一聲,表示回答。 “你幫了我很大的忙,解決我最大的問題,甚至救了我父親的命!”她問上眼睛,忍受著另一波讓她難受的暈眩。“雖然你說這只是做為朋友的幫忙,但對于我們家來說,這卻是莫大的恩典。那么作為你的朋友,我難道不應該有所表示嗎?我難道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么大的恩典,而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我已經說過” “你是說過。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可是我卻希望能以我的方式對你有所回報,讓你知道我并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或者我的方式并不妥當,可我別無他法。除了還清我們家欠你的錢外,我還能做什么呢?”她的手撫上額頭,開始感覺到昏昏沉沉。 “你還可以有其他的辦法”他突然脫口而出,接著憤怒的閉上嘴。他在想些什么?責怪自己的同時,他并沒有發現她的不適。 “其他的辦法?什么辦法”她的話語模糊,身體也漸漸傾斜。 “忘了它吧。”他對自己生氣的低語。“我只是曉竹?”他驚呼一聲,在她倒下的瞬間,接住她軟綿無力的身體。 “你怎么了?”眼里早已不再是冷靜的神情,他驚慌而焦急的搖著她的身體。 “我我也不知道”她想睜大模糊的雙眼,眼前卻更加黑暗。 “曉竹,曉竹”在他聲聲呼喚中,她沉入無邊黑暗中。 她覺得身體好沉,從來沒有這樣沉重過,睜不開眼睛,疲倦的感覺彌漫全身。她這是怎么了?她想要挪動手指,想要抓住點什么,為何會覺得心里空蕩蕩的?眼前的這一片黑暗讓她害怕,讓她莫名的心慌她用力伸出手來,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抓住什么。 突然一雙溫暖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有一個沉穩醇厚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曉竹?你醒了嗎?你覺得怎么樣?” 這聲音讓她安定,讓她突然間放松緊繃的情緒。她更加急切的想要睜開眼睛,微微移動頭顱,一陣推心的痛楚卻驀地攫住了她的頭,她忍不住的呻吟一聲。 “曉竹?”那個男性的聲音更加的焦躁和關切。 “唔”這股痛楚卻使她碎然清醒,張開了干澀的眼。眼前握住她手的男子居然是鐘韶,那個帶給她安定感覺的人,是他? “你覺得怎么樣?” “我我這是怎么了?”她瞇起雙眼,頭腦依舊昏沉沉。 “你血糖過低,所以突然暈倒。”他嘴唇不悅的緊很。 “暈倒?”她雙眼一亮,記起了他們之間的談話。“這是在哪里?”她急切的環視四周。 “醫院。” 她愕然的瞪著他。“你送我來醫院的嗎?我的血糖一向過低,休息一下就會好的” “什么叫一向過低?”他猛地提高聲音。 他為什么生氣?曉竹詫異的凝望他:“我我一直貧血。” 他臉色鐵青,濃眉可怕的擰起。 對于他這過于激烈的反應她雖然不解,可也不愿意深究,她只是茫然的環顧四周后,突然看見窗外的天色已暗。“天哪,現在幾點了?” “幾點?”他深深看她一眼,抬腕看表。“快九點了吧。” “九點?”她猛地坐起,一把掀開床單,但立即因為劇烈的頭痛而跌回床上。 “你做什么?”他一手按住她肩膀,嚴厲的說:“不要亂動!” 她想掙脫地的鉗制,焦躁的低喊:“放手,你快放開我。已經九點了,實在太晚”“我已經打電話告訴你父母,你不必擔心他們。” “不,不是我父母的事我得去工作,已經不能再遲到了。”那雙晶瑩的大眼里霧氣彌漫。 “工作?”他先是驚訝的松手,既而又壓住她肩膀。“你晚上也工作?”深沉的怒氣涌上他的眼眸,難怪!難怪她會長期血糖過低,她又要照顧生病的父親,又要照顧年幼的弟妹,難道她還打兩份工嗎? 她用力點頭。“是呀,我晚上在一家便利商店里兼差。這個月我已經遲到過好幾次,再不去的話” “不準再做了。”他厲聲打斷她的話,全身爆發出噬人的怒焰。“你這個樣子怎么去工作?你不要命了嗎?” “我”從來不曾見過他如此生氣,曉竹嚇得噤若寒蟬。“我不去工作怎么生存?家里所有人都依靠我賺的那些生活費,而且,而且我也要還你的錢” “我不要你還!”對于她的冥頑不靈,他已經憤怒到極點,再也顧不得她此刻孱弱的身體,他怒形于色的大聲吼叫。 曉竹被他的吼聲嚇出了眼淚,不明白一向溫和的他為何會如此生氣。她覺得既委屈又傷心。“你干嗎對我吼?難道我要還錢給你,你還不愿意嗎?我說過了,我不能只接受你對我的好,而不付出任何代價,那讓我有罪惡感” “你要付出代價也不需要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 “你說什么?”她睜大著淚眼,茫然的瞅著他。 “我是說”他咬牙。“你可以用其他的方式來付出代價。”他用熾熱的眼神直直望著她,仿佛望進了她的靈魂深處。 那雙燃燒著奇特光芒的眼眸令她害怕,讓她打從心底感覺到莫名的恐懼,她顫抖著聲音說:“什么代價?”“你。”他果斷的低語。 “我?”她茫然的反問。 “對,你!”他重重點頭。“只要你愿意,我們可以在一起。我可以照顧你和你的家人,替你承擔所有的負擔,幫你解決所有的問題。” 她渾身掠過一陣難以言喻的痙攣,喃喃說:“和你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他下頜緊繃,全身的肌rou似乎也在一刻變得無比堅硬,他的聲音含著巨大的決心。“做我的情人,就是男人與女人間最古老的那種關系。” 她睜大茫然的譫水雙眸,直直盯著他。有好半晌,她一直是那樣古怪的眼神,仿佛無法理解他的話似的。忽然,那雙大眼輕輕眨動了一下,她以嘆息的聲音說:“你要我做你的情婦?因為我欠你的錢,所以你要我以身體來償還?” 他嘴角的肌rou微微抽動,因為她太過敏感而感到憤怒與欽佩:“是的。” 她忽然感覺到荒謬,忽然想要大笑忽然覺得悲哀。她居然以為他會只是因為好心,因為同情而幫助她?她忘了他是個成功的商人,當他們付出的時候,怎么會不求回報呢?而且不是等值的回報,是高于他所付出的成本,幾倍甚至幾十倍的回報!她怎么會如此幼稚?她的心感到憤怒和失望“這就是你幫助我的目的嗎?”她眼里閃過嘲諷的光芒,說出的話語卻是刻意鎮定。“你之前說什么只是朋友間幫忙的話,都是假的嗎?”她知道自己不能在他面前失望難過,她不允許自己這么脆弱。 “不,不是!”他的下頜繃得更緊。 “我以朋友的身份幫助你,那時我或者還沒有想到,要和你發展那樣的關系。可我曾告訴過你,未來會如何找自己也不能保證。我承認你從一開始就吸引我,從兩年前的那次會談開始,你的身影就在我心里扎了根。我不想再看到你這么辛苦,也希望可以帶給你幸福!”他的神態更加嚴肅與鄭重。“但我不會強迫你,也不會因為你欠了我的情而逼你就范,你可以拒絕,拒絕以后,也可以不再還我的錢。但是——”他冷靜的眼眸里,迸射出閃亮的光芒。“你必須答應我,不要再這樣折磨你的身體。” 曉竹依然用清澈無波的眼神看著他,好似在思索地的話,也好似無法理解他的話。“你知道我是不會不還你錢的。” “那么就答應我的提議,我知道你并不討厭我。” “可我不愛你。”她說得清晰而毫不考慮。 他臉上的肌rou在瞬間僵硬。“我知道!可我不在乎,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只要你答應,你會發現那并沒有什么不好,反而會讓你過一種嶄新的生活。” “在你們男人看來,我們女人只要在物質上滿足了,也就是幸福了嗎?”曉竹的嘴角緩緩掛上一抹嘲諷的微笑。 “物質不是最重要的,卻是必須的。我看不出來你現在這個樣子,有任何幸福可言。” 他的話如利箭般刺痛她的心,她嘴角的笑容更加真實,也更加飄渺。“沒錯,現在的我絲毫沒有幸福可言,許久以前我就失去幸福的權利了。” 他因為她話里的苦澀而感覺心痛,走到她身邊,他強硬的握住她的手。“答應我,曉竹!讓我照顧你,讓我試著給你不一樣的生活,無憂無慮,不再為金錢和生活煩惱的生活。我保證,一定會比現在的好。” “你就這么想要我的身體嗎?”她用哀愁的眼光看著他。 “我想要你。” 她用力抽回她的手,平靜的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不,我不會答應。” 他用審視的目光久久凝視著她,知道她此刻心里正在想著什么。可他并不后悔提出這樣的要求,也不后悔自己對她做過的所有事,他想要她!這個愿望在這些日子里,已經生長成他無法忽視的欲望,既然如此,他就要盡最大的努力得到她! 他相信他可以讓她過得更好,可以給她應該享受的歡樂! 堅定的決心讓他的眼眸變的冰冷起來,他犀利的注視著她,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我給你時間考慮我的建議,你終會發現那才是你最好的選擇。” 她緩緩轉過頭去,想要反駁他這自信的話語,卻在與他那冷酷的眼眸相遇時,失去了聲音和勇氣。 她怎能忘記他是一個多么可怕無情的男人?她怎會忘記多年前他是怎樣想要用錢把她打發? 原來,那個溫和得有如陽光的男子只是她的想象;原來,她以為可以帶她走出困境的男子,只是想把她推入更黑暗的深淵。 曉竹一個人走在下雨的街道上,雨季不知不覺中早已來臨,而她的世界里也根本沒有晴朗的天空。 她怎么會如此天真,以為鐘韶是真的想要幫助她呢?男人原來都是一樣的,他們不會沒有目的、不求回報的付出,而這一個更加可惡到極點。他利用了她的弱點和她的困境,先是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在她的世界里,讓她看到虛弱的光芒,最后又親手將它毀滅。 他要的只是她的人罷了!他居然會要她!在憤怒之余,她竟還感覺到一絲絲好笑。他要她做什么?要一個早就不會歡笑,沒有末來,身心俱疲的女人干什么? 她不是什么絕世美女,長得還算清秀的臉也只是中上之姿,她也沒有傲然惹火的身材,可以讓男人一見后就魂牽夢縈。而他費盡心思的目的居然只是想要她! 這不是太奇怪了嗎?他是那樣一個有財有勢的男人,而且他還擁有傲人的英挺外表,這樣的男人,多少名門淑女會競相追逐? 還是他已經膩煩了那些大家閨秀,忽然對她這樣的小家碧玉起了興趣?或者她真的應該接受?那樣她就不需要再這樣辛苦。 明年小弟就要上大學,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對她來說又是一筆巨大的開支,她到哪里再去籌學費她突然在路中央站定,因為自己有那么可恥的念頭而痛恨不已。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就算她再窮,生活再困苦,都不能有出賣自己的想法呀。她已經什么都不剩了,剩下的或許僅只是那一點微不足道的自尊,她怎能連它也一起舍棄? 可是自尊到底能夠帶給她什么呢? 她繼續在路上行走,神情依然是迷惘和哀傷的,她找不到自己未來的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怎樣選擇。 突然一輛白色的汽車停在她身邊,一個她早已忘記的聲音卻在此刻響起。“曉竹,真的是你?” 她緩緩回頭,因為看見對方的臉而驚愕呆立。 那人跨下汽車,直直的站在她面前,任由雨水打在他身上。“我沒想到還能再遇見你。” 雨傘從她顫抖的手里滑落,密密的雨立刻遮擋了她的視線,也淋濕了她全身,她聽見自己虛弱的聲音說:“好久不見,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