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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殿前御史在線閱讀 - 殿前御史 第12節

殿前御史 第12節

    第16章

    六月蘭花凋謝,崔蘭央生在六月,故而取名蘭央。

    京城最后一期蘭花依趙令僖之命,盡被送去崔家。崔家上下喜氣洋洋,一面接收蘭花,一面擺足架勢將孟家小姐迎入家門。

    因頂著張湍未婚妻子的名分,崔家下人對其多有苛待白眼,閑言冷語刻薄張湍,話里話外冷嘲熱諷。

    在崔家只住了兩日,孟家隨行的貼身侍女便與崔家下人起了爭執,隔門叫罵。孟家侍女嘴笨,更聽不得那些下流猥褻的字眼,急得紅著眼憋著氣將房門鎖了。崔家下人站在院里罵得盡興,看她罵不過就鎖門,更是捧腹大笑。

    趙令僖到近前時,一群人正邊罵邊笑,各類污言穢語層出不窮。

    稍有眼力的小廝忙上前悄聲阻攔這群下人,卻被人推到一旁,那人罵得興起,連這小廝一同罵了,并抬出靖肅公主的名號,直說這是為公主排憂解難,誰敢攔著便是與公主作對。

    字字句句,皆入了趙令僖的耳。

    她饒有興趣地問:“次狐,他們說的那些話都是什么意思?”

    清脆如鈴的詢問聲落地,罵得正歡的下人們終于發現趙令僖出現在院中,一個二個驚慌失措跪倒在地,抖著顫著請安求饒。

    次狐回答:“都是些低劣齷齪爛舌根的言辭,若要一一解釋明白,只怕會臟了公主的耳朵。公主當沒聽過就是?!?/br>
    “他們說這是奉了我的旨意說這些話?!?/br>
    “公主口諭只說請崔小姐將孟家小姐接來,旁的沒有吩咐。”

    她來時未事先通傳,不作等候便直奔此院,崔蘭央未能及時作陪。此時急急趕到,見院中場面,雖尚不知發生何事,先跪在地上問安請罪:“臣女拜見公主,臣女伴駕來遲,還望公主恕罪?!?/br>
    “阿蘭來得正好?!彼质疽獯尢m央起身,“這群下人假傳懿旨,我正在想著怎么處置他們。”

    崔蘭央臉色驟白,干笑著問:“公主有主意了?”

    “有了?!彼隣恐尢m央一同在院中石桌邊坐下,指著那群下人笑道,“咱們且坐這兒等著,待會兒叫次狐喊幾個禁軍來。這群爛舌根的東西,留著舌頭無用,不妨剪了。他們愛說什么狗啊、驢啊的,就將他們這舌頭拿去喂狗喂驢,讓在狗肚子、驢肚子里繼續喋喋不休?!?/br>
    下人們紛紛求饒,崔蘭央喝了句:“一群不知好歹的東西,公主幫你們治了舌頭爛瘡,還不快些謝恩?!?/br>
    眼看求饒無望,下人們不敢在求,只能閉口默泣,有人當即便嚇昏過去。

    她剛抬眼去看,院中被侍女鎖住的房門又推開,一名身著水藍裙衫的女子靜靜走來。儀態端莊,打扮素凈,到近前時,提裙下跪叩拜,直起身時眼眸微垂,慢條斯理自報家門道:“民女孟文椒,叩見靖肅公主,謝公主為民女解圍?!?/br>
    姿容秀雅,氣質不俗。

    她仔仔細細看過后評價:“漂亮,衣裳顏色挑得也好。前些日子尚衣監拿來塊料子,說是織造局新琢磨出的顏色,取名星藍。明兒叫他們送兩匹過來,給你裁衣裳?!?/br>
    孟文椒頷首禮道:“謝公主恩典?!?/br>
    “過來坐。”她招招手。

    孟文椒起身向前,在她身旁坐下,又道:“民女奉召入京,不知公主娘娘有何吩咐?”

    “聽說你字畫很好?”

    “家父擅畫,民女跟隨家父學過些皮毛,略通一二?!?/br>
    “畫一幅我瞧瞧?!彼佳垡粡?,“今天是阿蘭生辰,我走得晚,你有兩個時辰作畫。走時我要帶走?!?/br>
    孟文椒不慌不忙應下:“民女盡力而為。不知公主所出何題?”

    她思忖片刻,想起池春閣善山水,便也以山水為題,令孟文椒作一幅山水畫。待次狐帶著禁軍來院中后,一想到要見血,她便不再多留。起身向崔蘭央道:“咱們回前院去,你前日同我說準備了新花樣,要到幾時能看到?”

    崔蘭央回說:“酉時開席后就能看到,時辰看著也快到了。”

    “忘記件緊要事?!彼仡^向孟文椒道,“你和張湍的婚約作廢。不過別怕,我向來賞罰分明,拿你一幅山水畫,若畫得好,我再給你挑個好夫婿。”

    孟文椒神色如常,跪送趙令僖離去。

    侍女氣惱道:“小姐,生在天家便能這般欺負人嗎?”

    “住口?!泵衔慕穮柭暤溃盎胤垦心?。”

    ?

    前院熱熱鬧鬧,鑼鼓喧天。趙令僖于廳內主位落座,遠遠瞧著院中搭起的戲臺,只說:“若新花樣只是唱戲,我可不依?!?/br>
    崔蘭央道:“給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樣糊弄公主。只是公主且要稍等些時候,我請來了薛大公子作陪。”

    “將我留在這兒作陪,你要去哪兒?”薛岸手中拋著顆青梅趕到跟前。

    “剛說人可就到了。”崔蘭央笑說,“去給公主準備驚喜。這段時間便煩勞薛大公子將我的份一起陪上。”

    趙令僖滿心期許,便放崔蘭央離去。崔懾與崔夫人李氏留在廳中候在一旁,應邀前來道賀人員便交由崔家長子崔毓接迎。不多時后,次狐回到廳中,告知她后院那些下人已經處置完畢。

    酉時正,崔蘭央的侍女知會崔懾已然備妥,崔懾征詢趙令僖意見后,吩咐開席。

    侍女仆役魚貫而出,奉上酒菜。

    次燕這時方才趕來,附趙令僖耳邊道:“張大人正在路上,待會兒是將人引入席間,還是讓張大人先候在偏廳?”

    薛岸探頭來問:“在同卻愁說些什么神秘兮兮的事情?”

    “哪里有神秘兮兮的事情?!彼Υ鹫f,“是說張狀元在路上。去偏廳作甚?待會兒直接帶這兒來?!?/br>
    薛岸奇道:“張大人怎不隨卻愁你一道前來?”

    她滿不在意說:“說是教樊小童念書,要等下了學再來?!?/br>
    談話間,仆役已將戲臺周遭盡數點亮,百千盞燈燭齊齊燃著,照得戲臺如星繁天幕。一聲鑼音,拖著長腔,顫顫落下。鼓樂聲亦同時消去。

    崔懾起身一禮,解釋道:“公主,請看小女所備戰舞,《射天狼》?!?/br>
    話音落下,一隊身著甲胄、背負長弓的士兵齊齊登臺,引人矚目。隨后將領亮相,更是引人鼓掌叫好。兩側樂師鑼鼓一敲,將領旋即取弓起舞。配樂氣勢恢宏,舞步大開大合。隨著曲調變化,將士隊列變換,一如沙場排兵布陣;空弦射箭,恍惚見城墻之下箭如雨下。

    薛岸贊道:“我瞧那為首的將領,像是阿蘭?!?/br>
    她定眼細看,厚重頭盔下露出一張清秀小臉,果真是崔蘭央。

    曲樂鼓點愈發密集,如奔雷墜空,崔蘭央持弓踏過士兵肩頭,高高躍起,竟自背后抽出一支羽箭。箭矢搭弦,瞄向正廳席間。

    忽而一聲嗩吶調起,箭離弦而出,掠過懸于門前的燈燭,箭頭焚起一簇火焰,其速未減,直入廳中。

    ——崔蘭央此舉,疑為刺殺。?????

    倘若靖肅公主有絲毫傷損,今日崔宅全部人員皆會遭到殃及。所有賓客驚慌失措望向廳中,宮中侍衛齊齊奔入正廳。

    主席列坐眾人慌忙起身,唯余趙令僖泰然安坐,盯著那支焚火羽箭,心中卻無畏懼,反倒多了幾分期待。她早已看過萬人兵臨城下cao演之盛況,倘若今日只是零散幾個小兵穿著盔甲作一曲戰舞,又怎算是新花樣?

    箭矢如流星,剎那之間,飛奔襲來。

    她心潮澎湃,笑容愈發明媚燦爛,期待著箭中玄機。

    第17章

    眾人惶惶間,箭矢中的。

    席案之上,一道菜肴剎那間化作火樹銀花,光華璀璨。

    趙令僖驚喜萬分,看著一樹絢爛煙火歡悅不已。與此同時,一隊侍衛圍入廳堂,一隊侍衛鉗制舞者。刀兵架于崔蘭央脖頸間,迫使其跪地就擒。

    崔懾忙向她解釋求饒:“公主,小女并無他意,戰舞《射天狼》,佳肴‘不夜天’,皆是小女悉心準備,只待今日獻于公主?!?/br>
    “火樹銀花不夜天?!毖Π稉粽平薪^,“卻愁不妨動筷嘗嘗?!?/br>
    煙火漸消,她這才看向戲臺,見崔蘭央窘迫跪地,稍有不滿道:“誰命你們上來的?”

    侍衛隊長答道:“回公主,因事先不知緣由,屬下以為……以為崔小姐試圖對公主不利,這才、這才冒犯了崔小姐?!€不快放開崔小姐,向崔小姐賠罪!”

    戲臺上的侍衛得令撤開,崔蘭央起身跑入廳中,摘下頭盔含笑行禮。

    “阿蘭快來,說說這道‘不夜天’?!痹捴袧M是好奇,她自認為世間珍饈佳肴早已嘗遍,御膳房亦曾覓來過更花哨的做法,但今日這道不夜天,卻令她捉摸不透。

    崔蘭央上前提筷,撥開菜肴表面金箔紙,露出其內一粒粒金燦燦、黃橙橙的豆子,卻又并非黃豆之類。很是少見。崔蘭央再提勺子,舀一勺豆子布于趙令僖碗中,而后道:“臣女月前返鄉省親,歸來途中偶遇一自沿海而來的商人,將幾穗此前未曾見過的谷物易換與我。說是出自海外仙山之物,名為‘玉蜀黍1’。民女帶回后,尋思著要獻于公主,便招來各地廚子,共同研制,便有了這道不夜天?!?/br>
    她嘗了一粒,口感軟糯,不失清爽,佐以蜜糖,尤顯其芳。

    “余下還有些許。公主若是喜歡,這些可作為種子嘗試種植。若能成功,便可年年歲歲,無窮無盡?!贝尢m央說完,侍女便將兩穗玉蜀黍奉上。

    “妙極,有賞?!彼粗鴥伤虢馉N燦的玉蜀黍,歡喜極了,“你有什么想要的?”

    崔蘭央難耐笑意:“公主,陸少將軍前幾日領了百戶銜,押糧賑災去了。臣女聽聞災區多有流寇,臣女想要領兵平寇?!?/br>
    崔懾一聽,臉色鐵青,壓低嗓音斥道:“胡鬧,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姐,去添什么亂!”

    “不是添亂!”崔蘭央指著桌上箭矢道,“女兒苦練箭法,武藝也不遜色于陸松斐,他領兵賑災可以,我領兵平寇怎就不行?”

    “阿蘭的武藝子湄哥哥領教過。”她笑看向薛岸。

    薛岸忙擺了擺手:“不提也罷,不提也罷。我一介文武庸才,文比不過狀元郎,武遜色于崔蘭央,說來確是丟人,丟人吶。”

    “松斐哥哥領百戶銜,阿蘭可不能被壓一頭?!彼虼迲貑柕?,“崔統領,你說該給阿蘭什么樣的職位好呢?”

    “公主太過抬舉小女了。領兵賑災尚非易事,何況平寇剿匪。空有武藝箭術,不通領兵之法,怕是輸多贏少,白白折損兵將?!贝迲亟吡褡瑁肮魅羰且p,不妨為小女尋一門好親事,小女年歲不小卻仍待字閨中,終究不是件長久之事。”

    “崔伯父此言差矣?!毖Π缎φf,“因緣天注定,說不準崔小姐領兵平寇,恰能平出個天定因緣來呢?”

    趙令僖聽了直笑,便又向崔懾道:“只管報個職銜出來,明日我去找父皇拿圣旨。等阿蘭平寇回來,說不準自己就將夫婿帶回來了?!?/br>
    崔懾苦笑,隨即道:“平寇茲事體大,需得有經驗的老將前往。公主若疼愛小女,不如派位指揮使前往平寇,給小女參將銜同往便是?!?/br>
    崔蘭央道:“臣女并非空有武藝,臣女亦熟讀兵書,通曉兵法,可以勝任指揮之職。”

    “我知阿蘭?!壁w令僖拿定主意,“明日我找父皇下旨,封你為指揮使,前往災區平寇?!?/br>
    “謝公主。”崔蘭央激動萬分,一旁崔懾確實苦著一張臉嘆息。

    薛岸瞧著崔蘭央的模樣,不由笑起。而后目光越過崔蘭央,見戲臺旁小路上,次燕正引著張湍徐徐行來。遂出言提醒道:“公主,張大人到了。”

    趙令僖抬眼看去,喧囂燈火之間,他靜靜走來,仿佛花紅柳綠間驀然橫出一根枯藤,寂然無聲。

    席間眾人不乏有識得這位新科狀元者,見他身披朱紅官衣而來,左思右想不知緣由,于是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議論不休。

    “可巧張狀元到了?!彼隣恐尢m央的手,“本是要讓他來彈一曲給你賀生,但既然要去平寇,就讓他彈一曲送你出征?!?/br>
    張湍行至近前,虛虛一禮。

    “給張狀元備琴,就彈《從軍行》?!彼尢m央坐在自己身旁,由著崔蘭央為自己布菜。

    侍女布桌奉琴,請張湍落座,薛岸在旁笑吟吟道:“陸少將軍走得早,領了命便往銀州賑災去,沒有這個福分聽狀元郎的琴。我運氣好,沾一沾崔指揮使的光,能聽到讓池探花都念念不忘的琴聲?!?/br>
    張湍忽然開口:“在銀州賑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