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夕成灰 第157節
謝紫殷斟了杯茶,嗅聞淺香,淡淡道:“諸事已畢,霍相大人不在盛京主事,怎又來了勤泠?” “因為我要來見一個人。”霍皖衣道。 “見誰?” 土垚土 “見你。” “何須見我?”謝紫殷道,“我只是將死之人。” 霍皖衣便笑了笑:“陛下要我代其傳話,言說——若沒有你,高瑜還不至于這般快獲罪,你算計良多,只該有功,不該有罪。” “你的死罪已免。陛下還想要你回盛京,官復原職,再做丞相。” 謝紫殷捧著手爐,斂下睫羽細密,難窺神情:“我若是官復原職,你該如何自處?” 霍皖衣道:“我可以不做丞相。” “霍相大人哪能沒有野心,”謝紫殷語聲淡淡,“這種話,我聽過便罷了。傳到有心人的耳中,豈不是不敬陛下。” 霍皖衣道:“此處只有你我,你既問我,我便真心回答。我尚且不怕隔墻有耳,你又有何懼。” 較之上次在盛京時候,他的態度明顯有所改變。 是變得怎般不同了? 謝紫殷想:是變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是被我惹惱?謝紫殷想至此處,微微一笑,道:“霍相大人說的極是。” 霍皖衣轉而問:“你為何來勤泠?” 謝紫殷道:“四處走走罷了。正巧來到此處,借宿幾日。是霍相大人心有不滿,覺得謝某不該在這里?” “沒有不該。” 他仔細打量謝紫殷的側臉,雖不見神情,但能看到他在自己眼前,心底就安寧許多。 霍皖衣想:是了。我如若在勤泠見不到他,我會害怕。 怕謝紫殷真的就此一走了之,走去他找不到的地方,再也不會與他相見。 而他在這里見到了他。 那便證明謝紫殷還是想要見到他,不想就此離開。 因而人世太大,州府間相距甚遠,他最先想到的地方即是勤泠,那里有故人,也遠離盛京。 所以他來了勤泠。 好在他來對了地方,頭一日,便能得以與謝紫殷相見。 他想,這就很好。 于是他說:“夫君要在這里留多久?” 謝紫殷神情不動:“若我說留在此處一輩子呢?” “那我也留在這里一輩子。”他道。 謝紫殷道:“你位高權重,不該任性。哪怕只在合理停留半日,也是辜負。” 霍皖衣道:“除非夫君愿意隨我回盛京。” “我不愿回去。”謝紫殷道,“也不該隨你回去。” 霍皖衣問:“為什么?因為我與你之間沒有任何關系?因為你恨我,所以不愿和我一起?” 他追問得太快、太多。 謝紫殷一時啞然。 霍皖衣靜靜注視著那俊美容顏上的幽深雙眸。 他意識到謝紫殷正在看他。 以一種他經常感覺到的,好似吸引行人墮入漩渦陷阱的眼神。 良久。 他聽謝紫殷道:“你想要我做什么呢?原諒你?放過你?答應和你一起走?霍皖衣,事到如今,你還要我做什么?” 這幾句反問的語氣并不嚴厲。 然而霍皖衣聽在耳中,卻一字也不能應答。 謝紫殷沒有直接相問。 可他心知肚明。 謝紫殷在問他:你憑什么要我隨你的心意去做事? 四年前謝紫殷隨了他的心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同行尸走rou一般茍活于世。 四年后他又有心意。 而謝紫殷卻不想隨他的心意過活——他們已非當初,亦只可看如今。 將來會如何,他們皆無定法。 霍皖衣睫羽微顫。 他好似有片刻委屈,只那神情散得太快,誰也無從確定。 他只笑著說:“我說錯話了,夫君。你不喜歡聽,我就再也不說了。” 仿佛他從來如此懂得退讓。 作者有話說: 莫少:懂的都懂,澀澀是拯救愛情的法寶 這篇文已經全文存稿啦!大概寫個2-3篇番外。 另外開了個新文現耽娛樂圈,輕松小甜餅,沙雕逆襲文~喜歡的可以去看看,么么! 第142章 江州 莫府中又住進一位貴客。 勤泠幾日無雪,天色晴晴,閑來無事,莫枳便會帶著糕點、茶酒來此,與他們兩人坐談品茗。倒也過得十分愜意。 然則他們都心知肚明——無論是謝紫殷還是霍皖衣,都不會在勤泠停留太久。 莫枳有心一盡地主之誼,自當想盡法子招待二人。 只不過招待他們的感覺可不算好。 因而這兩人間親密也不親密,陌生也不陌生。乍看之下,即是身有隔閡。 莫枳無從排憂解難。 情愛之事本就不易解釋,身處其中, 方有所悟。至于悟到的究竟是好是壞,是真是假,那也是各自緣法,強求不得。 ——更何況莫在隱三令五申,不允莫枳過問太多。 “你說你們是朋友,但朋友間也要有自己的秘密。”莫在隱語重心長,“想不通,便是想不通。能想通的,遲早也能看開。你若比他們著急,害到的是你自己。” 莫枳想:好像真是這個道理。 人間情愛,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既然身處局外的人不好管,那也就不用費心去管。 倒是近些時日盛京那地方大雪深深,連書信驛館都暫時閉門謝客。 以至于他和阮宣清之間通信來往的事也只得擱置。 越是清閑,莫枳便越想拉著霍皖衣談天說地。 “我們的關系可不一般。” 莫枳說,“你來了勤泠,要做什么,想看什么,都可以告訴我。” 霍皖衣道:“這些時日想去的地方都去過了。” 莫枳問:“……那怎么辦?我若不帶你們出外游玩,只是坐在府里,到底也無趣。” “莫公子要是想有趣,不如自己隨心所欲一些。不必顧忌霍某。” 莫枳道:“這怎么好,勤泠好歹是本公子的地盤兒。” 霍皖衣笑了笑:“雖然如此說,又怎么好總是麻煩你……左右我在此,也不為我自己。” 他為著誰而來,想要做什么,哪怕不用明說,莫枳也是懂的。 莫枳不免感慨:“你對謝兄也是情深意重。” 情深意重么? 霍皖衣想:這種話說給我聽,倒像是個玩笑。 勤泠不比盛京繁華。 但世間處處都有不同風景,勤泠有不及盛京之處,自也有遠超盛京的地方。 如山如樹,如人如歌。 勤泠州人杰地靈,出過名士大儒,也出過封侯武將。 口中吟唱的曲調聲聲悠悠,不似婉轉輕柔,也不豪邁爽朗,反而透著別有風味的隨性率真。 亦與盛京不同。 謝紫殷聽著樓下歌謠,緩緩合上折扇,淺笑道:“我即日就會啟程離開。” 正嗑著瓜子的莫枳一頓。 他有些錯愕:“怎么這么突然就說要走?” 謝紫殷道:“我在這里也停了許久。到了該走的時候,自然就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