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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夕成灰 第139節

    梁尺澗萬萬沒有想到,他醒轉時候最先見到的人,竟是玉生。

    他甫一睜眼,劉冠蘊驚喜不已,起身道:“尺澗……你終于醒了。”

    梁尺澗有片刻渾噩,對上劉冠蘊關心的眼神,他強撐著坐起身:“表叔公……”

    “你還是別急著說話,”玉生卻按住他的手腕,意味深長道,“你雖然醒了,毒卻未解。劉相大人——”

    嘴上喚著劉相,那語調里卻無半分對朝廷重臣的敬意,玉生又笑道:“還請這屋中眾人都退去屋外,這解毒之法,不可外傳。”

    不出片刻,屋中眾人盡數離開,劉冠蘊轉而去隔壁屋中坐下,仍未歇息。

    如今屋中只剩兩人,梁尺澗沉默片刻,道:“你怎么知道我中毒了?”

    玉生道:“你中毒的事情傳得人人皆知,我又怎會不知。”

    “……你真的會解毒?”梁尺澗問。

    玉生道:“本來是不會的,知道你中毒之后,我便會了。”

    他的話意總讓人覺得微妙。

    因著這份微妙,梁尺澗又有些沉默:“你要怎么幫我解毒?”

    那雙眼睛目光深深,停在梁尺澗的臉上。

    玉生只應了兩個字:“雙修。”

    “……”

    梁尺澗錯愕一瞬,抬頭望向他:“你說什么?”

    玉生道:“在我的法門之中,有一類雙修之法可以為你解毒,此事千真萬確。”

    可無論這是真是假——

    梁尺澗深吸口氣:“玉生道長,我們的關系……還不到這種時候吧?”

    “解毒而已,梁公子以為貧道是在誆騙于你?”

    “……梁某只是以為可以換個方法。”

    “就算能換,那也只是讓梁公子多受幾次苦罷了。”玉生微笑道,“你受苦,我便心痛。為著我的心不痛,我自然要讓你不受苦。”

    他一番話語聽似情真意切,卻更似虛情假意。

    梁尺澗搖頭拒絕:“你不如直接告訴我,這究竟是什么毒,我可以找些大夫為我研制解藥。”

    “梁公子,做人不能太天真。”玉生低聲笑起,傾身壓在他身上,指尖纏繞著他肩側散落的發絲,眸底深深,難窺心緒。

    “什——”

    床幃落下,燭燈剎那昏暗。

    第二日,天大亮,又是晴日,碧空如洗,萬里無云。

    劉冠蘊熬了一夜,得知梁尺澗一身奇毒盡解,強打起精神站了起來,趕去屋中探望。

    “玉生道長——”他喚住正欲離去的玉生,笑瞇瞇道,“你為尺澗解了毒,不知想要我劉梁二氏如何答謝?”

    他一句話落音,已是衣冠齊整的梁尺澗心慌意亂,險些壞了形容。

    唯恐玉生口出狂言,梁尺澗匆忙打斷道:“玉生道長是出家人,表叔公,您這問得不對。”

    玉生側首看他一眼,眼底幽幽,意味深長地笑道:“是啊……劉相大人寬心罷,貧道是’出家人‘,為梁公子解毒,是天意緣分,并非要索求什么利益報酬。”

    辭別了兩人,玉生翩然而去。

    漫漫長街上來往人群,玉生走出相府,忽而望見霍皖衣的身影。

    而他毫不意外,反倒走近道:“霍大人在等我?”

    霍皖衣道:“我的確在等你。玉生道長,你為梁兄解毒,怎么解了一整夜?”

    問得意有所指,玉生半瞇著眼反問:“霍大人以為呢?”

    “玉生道長心中自有緣由。”

    “霍大人似乎猜到了什么?”

    “猜到與不猜到本無區別,”霍皖衣道,“玉生道長不是已經得到了想要的?”

    他說得認真,玉生再忍不住笑意,輕快道:“貧道確然得償所愿,很是新奇。”

    二人并肩前行,玉生又道:“霍大人刻意在此處等我,是想說什么?”

    霍皖衣開門見山道:“梁兄的毒究竟來自何處,玉生道長知道嗎?”

    玉生頷首道:“我知道,但不知霍大人所想的,與我所知的,到底是不是一個人。”

    “此人地位不俗。”

    “嗯?”玉生挑眉,“霍大人直說便是。”

    巷中杳無人煙,他們停下腳步,霍皖衣不曾側首,直接道:“是高瑜。”

    “也是青珠兒。”玉生道。

    霍皖衣微微蹙眉:“青珠兒……是那個人?”

    玉生道:“梁尺澗救了他一命,他合該為著救命之恩做事。可他遇見了高瑜,也不知是怎么被勾魂攝魄了,一心一意栽在高瑜這兒,恩情也不要了,反倒要毒殺自己的救命恩人。”

    “玉生道長為何會得知這樁事情?”霍皖衣又問。

    玉生看向他。

    兩人對視片晌,玉生含笑道:“霍大人不是猜到了嗎?”

    霍皖衣道:“玉生道長——你前途坦蕩,聲名赫赫,又是方外之人,為何會成為忠定王的幕僚?”

    玉生道:“若我說忠定王有真龍之相?”

    “他若是真龍,那天下必然虛假。”

    “哈哈哈……”玉生忍俊不禁,笑意深深,“不錯。我之所以是高瑜的幕僚,在于他對我而言十分有用。我之真道,若無王爺相助,總是要差上一分。為著這一分,我便要盡心盡力輔佐高瑜。”

    霍皖衣有些訝異:“你之真道為何要與高瑜相連?”

    玉生道:“不是我的真道與高瑜有關,而是我的真道……確然很需要他。如果那件事,不是他,而是旁人……那我要輔佐的,自當也是另外的人。”

    何謂真相,玉生是半個字也不會吐露。

    霍皖衣心知他故意顧左右而言他,不曾直白言語。

    一時無言。

    梁尺澗好說歹說將劉冠蘊送出府門,他飛快轉身回屋,面對著滿床狼藉,堪稱羞憤欲死。

    他冷著臉從枕頭下取出那把玉生臨行前贈給他的匕首。

    ——“這把匕首,”那人清冷的聲音猶在耳畔,“是世上唯一能取走我性命的東西。”

    “病得不輕。”他皺眉,將匕首放進暗格之中。

    作者有話說:

    青珠兒:這樣顯得我很傻。

    梁神:發生了什么,好突然。

    劉相:我一晚上沒睡,你倆就干這個?

    第127章 辭官

    已至初冬。

    梁尺澗中毒一事遍傳朝野,旁人如何思索暫且不提,高瑜卻是提心吊膽了好些時日。

    此次毒殺,乃是高瑜避過諸位幕僚所做,與之合謀的人只有青珠兒一人。

    青珠兒離奇身死,兇手不明。此事就猶如頭頂一柄彎刀,將高瑜的性命也高懸于此,令他坐立難安。

    這日玉生前來王府,高瑜旁敲側擊,試探了番。

    玉生訝然:“王爺是什么意思?青珠兒怎會失蹤?”竟似全然無知。

    高瑜道:“十一尋到他時,他已氣絕而亡。”

    “如此甚是可惜,”神色間不顯任何端倪,玉生淡淡道,“王爺可有將人厚葬?”

    高瑜看他神情,試探道:“玉生道長在此之前可有見過青珠兒?”

    “王爺怎會如此問我?”

    玉生偏頭看來,幾分意味深長:“還是說,王爺在疑心我?”

    高瑜道:“本王豈會疑心你,只是青珠兒死得可憐,本王也想為他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玉生微笑,“王爺有這份心,著實很好。”

    “可是青珠兒已死,這樁事不如就當它不曾有過。”

    高瑜怔然:“為何?”

    玉生道:“總歸他也沒什么用處,活著時也不見他為王爺做過多少好事。反倒頻頻擾我清凈,如今黃土一抔,又何必追究。”

    “可他死得蹊蹺,若兇手是刻意針對本王……”

    “那王爺更不能追究了。”玉生放低聲音,“誰也不知,這是否會是個陷阱呢。亦或者……王爺心里,有青珠兒不能死的理由?”

    他好似隨口一問,心中疑惑,高瑜卻猶如一盆冷水澆頭,瞬息駭然。

    葉征最近難得清靜了些。

    因著劉冠蘊的關系,朝堂上原本被眾人幾番彈劾的霍皖衣,如今卻也少了些敵人,多了些許與眾不同的聲音。

    事態緩和,霍皖衣有了一線喘息時機,眼見著便要從泥沼掙脫而出。

    提起這件事時,葉征幾許欣慰:“朝堂到底不會是誰的一言堂。”

    他撥弄著掛在筆架上的毛筆,又笑道:“謝紫殷,你可是錯算了。”

    “陛下怎會以為我是在錯算?”然而謝紫殷八風不動,只輕聲道,“如今,我從不錯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