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夕成灰 第120節
“所以,霍二公子想對謝某說什么呢?” “……謝相大人,”夜芒低聲說話,“你對霍皖衣再好,你也得不到他的心。他沒有真心,只有野心。終有一日,你會因為對他太好,而死無葬身之地?!?/br> 最后一字落了尾音。 天邊驟然驚雷。 作者有話說: 謝相:就這? 夜芒:???? 第109章 隱意 “死無葬身之地?” 這聲音隨著突然而來的雷聲響起,謝紫殷帶著笑意反問他:“我難道不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么?” 四年前,渭梁河邊,他便是那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人了。 夜芒怔了怔,立時接話:“你竟然還記得,那為什么還要幫他?” 謝紫殷道:“謝某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倒是霍二公子,你與謝某之間的關系,似乎還不足以分享秘密?!?/br> 夜芒深深看他一眼:“沒想到堂堂丞相也是個為情所困的可憐蟲。” “霍二公子的這句話,謝某愧不敢當?!?/br> “不是我說你,謝相大人,你現在的身份可不比當初,新帝信任你,給了你無上的權勢、地位。你本可以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夜芒確實不懂得謝紫殷的想法。 世上太多人為權勢、名利爭斗,算計得頭破血流,為達目的,出賣親友知己,背信棄義。 就好比當初的霍皖衣。 那也是為了名利地位不擇手段,連身邊的人都可以舍棄。 在夜芒看來,如若自己坐上謝紫殷現在的位置,能可呼風喚雨、只手遮天,豈不是天下間第一得意事。 而與之相較的,則是如今的謝紫殷,半點兒也沒有權傾朝野的樣子。 夜芒說的話便是他自己所想的。 然而謝紫殷卻道:“謝某如今,也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亦或者,霍二公子以為,謝某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這番話倒是出乎夜芒的意料,他驚道:“怎么可能!” “為何不可能?”謝紫殷問。 “你若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那霍皖衣為什么還會和忠定王糾纏不清?你連霍皖衣都掌控不了,你還能掌控別的?” ——言語如此犀利,卻也不是夜芒不想活命,而是他性格使然,自幼如此。 且他今日當街攔路,便是為了在謝紫殷的心中種下一顆種子。 待來日吹風生芽,謝紫殷再想起霍皖衣的種種事跡,難免不會想起今日的談話。 也是抱持著這種想法,夜芒才會如此直言快語,好似他就是個一心為謝紫殷著想的人罷了。 謝紫殷臉上笑意不減:“那依霍二公子來看,謝某要怎么做,才算是掌控了霍皖衣?” 夜芒道:“讓他不敢做出任何有悖于你所思的事情,這才是真的掌控了。謝相大人,你好歹是一朝丞相,莫不然你從未想過?” “哪里,”謝紫殷叫停了轎子,輕聲道,“謝某只是覺得霍二公子還不夠了解謝某。” “……什么?”夜芒愣怔。 謝紫殷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專注認真,又意味深長。 “你怎么會以為,霍皖衣所做的事情,有悖于謝某所思呢?” “……你、你的意思是——” 夜芒睜大眼睛。 他一瞬間想起很多自己打聽到的那些消息,但他現在才醒悟過來,已是太遲。 落了轎,夜芒被侍衛從轎中直接拖了出去,按倒在地上。 而此時此刻的夜芒卻不掙扎了。 他只是縮在地上,冷聲發笑:“哈哈……哈哈哈哈……我、我知道了,他完了!他完了!哈哈哈哈哈哈……再得意,也就是如今得意了……太好了……霍皖衣,我要在陰曹地府里等你??!” 在他的陣陣狂笑聲中,轎子又再起轎前行。 謝紫殷放下轎簾,只留下一句淡不可聞,卻冷淡至極的話語:“廢了他。” 辭別高瑜,出了王府,霍皖衣遲疑片刻,還是往相府走去。 這樁事來得急也消失得太快。 若其中沒有幾個推手,流言消散絕非如此輕易。 實則自從那次之后,他們之間少有相見。 霍皖衣想,若是謝紫殷不想見他,那他們確然沒有多少機會相見。 因為謝紫殷有千萬個道理不見他。 而他想要從這千萬個道理中得到一次允肯,絕非易事。 秋時夜也寒涼。 霍皖衣避開了長街人群,轉而去了另一側的偏門叩響門扉。 尋常時候解愁都會在這里候著。 她是相府的仆婢里最接近謝紫殷的人,諸多事務,她亦知曉。 這偏門不是真正的偏門,因為在不知秘密的人眼里,它只是一扇小門罷了,但在知曉它作用的人眼中,它便如同是個密室的暗門一般。 他叩響了門,解愁的聲音就隔著門扉傳來:“……是誰?” 霍皖衣答:“是我?!?/br> 解愁不會錯認他的聲音。 是以門內靜了片晌,解愁才道:“……奴婢需得先問過相爺。” 得了霍皖衣的應答,解愁又匆匆趕往書房。 沒過多久,那扇小門被從里面拉開,露出解愁的臉。 解愁道:“霍大人請進?!?/br> 她不可再喚他“夫人”,因為如今的霍三元便是霍三元自己。 那個所謂的霍皖衣,如今是纏綿病榻,再無人得見的相爺夫人,卻不是新科狀元。 流言四起時,解愁也為此擔憂過。 但現在的霍大人是清清白白,擔憂盡去的同時,解愁也意識到有些事情已悄無聲息地改變。 譬如霍皖衣的身份。 她在前方引路,停在書房門前,低頭讓步。 無需通傳,霍皖衣踏入書房,等解愁輕手輕腳將門關上了,也公事公辦般低頭施禮:“……見過相爺。” 謝紫殷抬起眼簾看他。 “霍大人怎么不在刑部忙著為旁人洗冤翻案?” 霍皖衣道:“臣來見相爺,是有一事想說?!?/br> 他們好似一瞬間就陌生了起來。 謝紫殷摩挲著扇柄,道:“何事想說?” 霍皖衣答:“臣是來謝過相爺相助的?!?/br> “本相何時相助過霍大人?又是何事相助?” “何時何事,相爺心知肚明。臣亦知曉。” 謝紫殷道:“如果是你我都知曉的事情,那為何本相不知曉?” 霍皖衣道:“相爺說不知,那便是不知。但臣以為相爺知曉,所以臣還是要謝過相爺。若無相爺從中運作,這樁事哪里能這般迅速收尾?!?/br> 這番話說來,好似恭維諂媚。 然而他們之間從不曾有過這些東西。 霍皖衣一句話落了尾音,謝紫殷深深看他片晌,道:“左右也有忠定王爺為你收拾殘局,你謝過他,再來謝我,也不怕得罪了人?!?/br> “真要得罪,那也是兩方都得罪。領情這種事,領一方是領情,兩個都領便成了結仇?!被敉钜碌溃爸徊贿^臣不怕結仇,只怕相爺連臣想要領情,都不允領情?!?/br> 謝紫殷道:“如此說來,若我不承認自己有相助于你,便是我害了你,讓你沒能如愿領情?” 霍皖衣道:“臣不敢威脅相爺?!?/br> “而我認為你是在威脅?!?/br> “……這般,相爺想要臣如何賠罪?” 燭光之下的扇骨瑩潤泛光,折扇被謝紫殷叩在桌上。 這聲輕響低不可聞。 謝紫殷淡淡道:“夜色深了,留宿一夜再走罷?!?/br> …… 解愁候在臥房門前許久。 天色蒙蒙亮時,霍皖衣才拉開房門,鬢邊發紅地走出房間。 解愁已然不知該如何應對其中關系。 她一直在看霍皖衣的神情,以至于霍皖衣覺察時,便看見一雙有些呆滯的眼睛正直直盯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