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夕成灰 第51節
——“這就是我愛的霍皖衣。” 謝紫殷低聲輕笑,“也是我恨的霍皖衣。” 所以。 “所以……” “如果霍皖衣不是這樣的人,那我也不知道我該恨什么了。恨你刺了我九劍么,我卻更覺得自己愚蠢。因為錯信了你,所以才會一敗涂地。而我覺得自己再也不會敗給你,因為我對霍皖衣永遠都不會再相信。” 一個人怎么能把話說得這么甜蜜,又這么讓人心碎。 霍皖衣想。 他到底該是覺得心碎,還是覺得心醉。 他眨了眨眼睛,遏制不住淚意,無聲無息地開始落淚。 謝紫殷收回手,靜靜看著他哭泣的面容。 那雙眼睛里沒有溫柔,沒有心疼,更不見任何恨意或者嫌惡。 謝紫殷的確是很平靜地在看他。 像一潭死水,在凝視一潭被雨聲驚醒,從而漣漪四溢的死水。 謝紫殷道:“霍皖衣,你還是很愛我。” 霍皖衣別過頭去,眼尾緋紅,淚珠在睫羽上掛了一會兒,悄然下墜。 “你虧欠我,你對不起我,你看著我就是在受罪。我不需要困住你,因為你會自己困住你自己。” 謝紫殷的手從他腰間穿過,像是在擁他入懷。 這只手撫過折扇。 作過畫。 弈過棋。 甚至曾為他奏過一曲。 霍皖衣感覺心都要被這個人碾碎。 他的腰帶被謝紫殷解開,衣衫大敞,撩起的衣擺掃過書桌,差點讓筆架翻倒。 “……別。”他輕道,“我喜歡這幅畫。” 于是謝紫殷抱著他來到窗前。 他面對著窗外的雨絲,明知不會有人在這雨天里行走,卻還是緊張,手指顫抖著去解開里衣,卻頻頻出錯。 謝紫殷覆了過來,動作細致溫柔地為他解去衣扣。 那道聲音就在他耳邊,低啞悅耳,比雨聲更輕柔:“你無論走得多遠,都會記得回來……霍皖衣,我放你走,因為你一定會回來。我不喜歡以任何手段困住任何人,我只要你心甘情愿,就像四年前——” “無論霍大人手中握著多少權勢,被多少人叩拜,他的心里、眼里,都只會有我。你可以不再是帝王的兵刃,但你從天牢里被我救出來時,你就注定了,要成為我一個人的。無論是忠誠的狗,還是能賞玩的物,你都唯我所有。” “所以我還需要怎樣困住你么?我只需要在這里,你就會不計一切代價地回來。” 作者有話說: :能不能請謝相說實話,為什么不搞囚禁play。 謝相:懶。 :…… 霍皖衣:我希望作者明白我的人設是流盡了眼淚。 霍皖衣:你數數我哭多少次了,你不覺得ooc? :謝紫殷還愛你(惡魔低語) 霍皖衣:qaq 霍皖衣:你這是作弊! 第44章 舊衣 從他們坐在這里開始,莫枳便在唉聲嘆氣,好好兒的曲聲也和著他的嘆息變得凄涼。 明明是熱鬧情景,樓下說書聲配著曲樂,萬軍陣前激昂樂,一將筑得功勞高——這般讓人蕩氣回腸,心潮涌動的故事,卻在莫枳的嘆息中一塌糊涂。 他在這兒坐著嘆氣,霍皖衣也不理他,認認真真翻閱著手里的《周易》,為三日后的科考第一試做著準備。 …… 莫枳本來沉浸于此,左思右嘆,一看霍皖衣這個模樣,頓時有些不爽。 莫枳道:“你也給我想想辦法。” 霍皖衣神情不動,頭也未抬:“想什么辦法,我已經盡力了。” “哪兒有這么盡力的,”莫枳道,“你多求求相爺,讓我和桓勿言見一面,我現在見不到他,我是吃不下飯、喝不了酒,睡覺都不安生。” 霍皖衣翻了一頁,道:“我可聽說你是成日吃著山珍海味,一天逛四五次花樓。” 莫枳嘆道:“是了,我就是在用這種東西撫平我內心的傷口……” 霍皖衣道:“既然已經有辦法撫平傷口,我還需要幫你想什么辦法。” “我們還是不是朋友。” “不是。” 原本想好的詞句直接被霍皖衣這兩個字給打回,莫枳一口氣哽在喉間,既出不去,也咽不下,難受得他直拍桌子,手忙腳亂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悶下去才舒通郁氣心火。 莫枳心痛不已:“我們居然不算是朋友!那幾日,我們親密無間,我們無話不談……我有一口吃的,絕不會忘記你,我連床都讓給你睡!” 但是、但是! 莫枳的眼神滿是幽怨,他哽咽道:“你好狠的心……” 霍皖衣淺淺吸了口氣。 他放下書籍:“莫公子,你耽誤我這么多時間,只是為了說這些?” “只是?”莫枳瞪大眼睛,“這叫什么只是!我要見桓勿言,這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 霍皖衣道:“阮宣清雖然放了莫公子自由,但明面上的說法,是要用莫公子引出桓勿言此人,你現在還天天惦念著去見桓勿言,不是要帶著他一起往火坑里跳?” 莫枳道:“這不一樣。” “何處不一樣?” 莫枳又斟了杯茶:“我可以偷偷去見他,阮宣清會幫我的。” 聞言,霍皖衣挑眉笑問:“你們合作了?” 莫枳臉上掛著點兒本就如此的笑意:“不然還能怎樣,他見識不俗,雖說關了本公子一段時日,到底也是因為和那位刺史合作。現在有更好的合作對象,他自然要挑選合適的。你放心,這些事情阮宣清一個人就辦得成,霍公子,霍大美人……你只需要幫我求求謝相就好。” 把求來求去的事情掛在嘴邊,像這種事很輕巧似的。 霍皖衣無言了片刻,重新拿起書冊,淡淡道:“既然莫公子喜歡求人,那還是自己去求罷。” “啊?” “自己去求不是更有誠意么,”霍皖衣道,“上次見到相爺時,莫公子也是妙語連珠,不知說了多少好聽話。莫公子有如此大才,何不自己上陣?” 他話音剛落,樓下陡然爆發出一片叫好聲。 那說書人一拍桌,猛灌一碗烈酒,又激昂不止地敘說起這跌宕起伏的故事來。 樓下熱鬧非凡,樓上莫枳卻閉緊了嘴巴。 霍皖衣道:“莫公子怎么又不說話了?” 莫枳道:“我無話可說,我說什么,我但凡有膽子去求謝相大人,我還在這兒求你做什么。” “原來莫公子心里明白。” 語罷,霍皖衣撣撣衣袖起身,捧著書冊道:“那霍某就先回府了。” “等等!” 莫枳擰著自己的大腿,淚花滋溜而出:“真的要這么狠心嗎?” 霍皖衣似笑非笑地凝視他片晌。 “莫公子,哭不出來也不用強求。” 莫枳:“我是真的想哭,但是從小到大本公子都很堅強,實在哭不出來。” 霍皖衣道:“不用去見桓勿言。” 從袖中抽出一封信箋,霍皖衣將之放在桌上,道:“這是桓勿言寫給你的信。今日出門來見你,也就是為了這樁事。” 莫枳笑不出來:“那你不早說。” 霍皖衣眉眼帶笑,是個近似于惡劣的笑容:“誰讓我一來,莫公子就直嘆氣呢。我想著自己說話是不中聽的,自然就沒有開口。” 走出茶樓,天色已經漸暗。 霍皖衣自從走出天牢以后就在相府里生活,如今的盛京究竟變化成什么模樣,他卻是頭一回有時間來游逛觀賞。 他孤身一人走在長街上,行人與他錯肩,兩邊漸漸新支起幾家鋪子,吆喝售賣著胭脂水粉,糖人小吃。 路過某個熟悉的地點時,他突然停下腳步。 仰首望去,曾經顯赫高貴的侯府已不再是那片廢墟,而是改換面貌,里面售賣著布料衣裳,看管店面的掌柜笑語晏晏,對著來往的客人熱情招呼。 “姑娘要不要進來看看?”那位年輕掌柜笑著喊,“姑娘這樣好的人才,自然要配上適合的衣服,我們店里最近新進了兩塊布料,是從勤泠那兒買來的,盛京還只有我們才有呢!姑娘要不要試試?” 那被她喚停步子的女子抿唇一笑,到底走了進去,認真挑選起來。 踟躕片晌,霍皖衣也動身,隨著往來的人群走進了那家鋪面。 這家店只占了當年侯府一個角落的位置,卻已比許多店鋪都寬敞不少,里面擺放的布料繁多,花飾更是豐富,那掌柜忙得腳不沾地,一會兒應承那個,一會兒又同這個說話。雖說如此,臉上卻不見絲毫疲態,反而很是欣悅。 霍皖衣想,這也很好。 安小侯爺如果還在,想著自己的家里變得這么熱鬧,肯定比誰都更高興。 他伸出手來,沒有撫摸任何一塊面料布匹,而是在墻上輕輕摩挲。 隔著一段無可追溯的時光。 他就算回憶過去,也想不出任何值得快樂的東西,他只覺得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