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夕成灰 第45節
展抒懷道:“要真是這么容易,我早就完成了!還不是因為這群人一個個漫天要價,以前拿來墊書桌,扔進角落里吃灰的,一聽我在找,拿出來就是往高了叫價,非要說這是什么傳家寶。不是出錢就是出力,還欠了一堆人情。” “這可都是為了你啊……” “為了誰?”一道聲音突兀地從門口響起,打斷了展抒懷滔滔不絕地講述。 霍皖衣道:“陶公子來了,正好可以驗一驗這些醫書品質如何。” “還用驗什么品質——”展抒懷接過解愁遞來的清水,急道,“我做事你還不放心?” 陶明逐偏頭看他一眼:“是我不放心。” 展抒懷皺眉:“……你是?” “陶明逐。” 這名字乍一聽好生熟悉。 展抒懷搖著扇,在口中反復咀嚼這三個字,忽而瞪大眼睛:“陶明逐!你就是那個情敵!” 陶明逐挑眉:“我就是那個情敵?” 展抒懷扼腕長嘆:“你說你一表人才,怎么能干這種勾當,謝相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你就算再喜歡,也要自尊、自重。愛情就是成全,俗話說得好,寧毀十座廟,不拆一樁婚……” “本公子有做這么過分的事情?”陶明逐嗤笑出聲,“你的態度,也怪得很。” 展抒懷問:“哪里怪?” 他將目光投向霍皖衣,重復道:“我說的難道不對?” 霍皖衣靜靜看他片晌:“你有話便直說,解愁,帶陶公子去看看那些醫書。” 解愁聽命應聲,領著陶明逐踏出屋門,往庫房而行。 留待二人的書房之中,便只剩下落針可聞的靜寂。 展抒懷心跳漸快,強笑道:“……你、你別這么看我啊,搞得我好像幫你的忙是在做錯事一樣。” “你的確幫了我的忙,你做的好事,我都記在心里。”霍皖衣淡淡開口,“只是我有兩個問題需要展兄為我解惑。” 展抒懷心跳得更快,他問:“什么問題?” 霍皖衣道:“我讓你尋醫書典籍,你確實在幫我,但這件事遠不用你親自過問,更何況你還是親力親為。這是第一個疑惑。” “第二個疑惑是,展兄分明最初聽聞陶公子此人時毫無惡感,為何今日言辭犀利,對陶公子態度如此嚴厲。” 眼底寂寥的墨色亟不可待地遮掩住所有光華。 濃重的黑里倒影了展抒懷的狼狽模樣。 展抒懷抿了下唇。 他合攏折扇,緩緩坐回座椅,嘆息道:“好吧,我承認,這些醫書典籍不是我親自去找的,找它們雖然花費了不少功夫,但還不至于讓我這么疲憊。我確實是裝的。” 霍皖衣微笑道:“你有事求我。” 展抒懷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求你。” “什么樣的事?” 展抒懷道:“……我想見莫公子。” “莫公子?”霍皖衣挑眉,“你的消息也很靈通,知道我和莫枳見過面。” 展抒懷扯了扯嘴角:“因為我和阮宣清合作過。” 霍皖衣道:“看來這天下間的人還是不夠多,否則怎么出現一個,就有一個舊相識。” “……話是這么說,”展抒懷語氣低沉,“但是那次合作不歡而散,我被阮宣清坑了把,賠了三萬兩銀子進去。自那之后我們兩個就再也沒有合作,只是偶爾有些消息上的往來。不過看他的樣子,我們也是不可能再合作了。” 展抒懷又道:“他的這次行動確實隱秘,但近日莫公子的行事實在高調,我略一打聽,稍作試探,套了套話,就知道了這些事情。” 頓了頓,展抒懷滿臉賠笑道:“……所以我來請你,不,我求你,牽牽線,讓我和莫公子談一談?” 聞言,霍皖衣深深看他片刻,嗤道:“你以為莫枳是真的行事高調?” 展抒懷搖頭:“我不以為,他說這么多,應該就是想要我來見你。” 霍皖衣道:“所以你們兩個,心安理得借著我的風傳達消息,還要讓我從中思量,找個法子讓你們見面?” 展抒懷連呼冤枉:“我哪兒有這么大的膽子。” 霍皖衣輕笑:“這都不算膽子大,那就沒有更大的膽子了。” 展抒懷咳嗽兩聲,討好地笑道:“看在你我兄弟一場,這件事你是不是可以幫個忙,搭條線?” “我愛莫能助。”霍皖衣毫無遲疑地作答。 展抒懷雙目圓瞪。 “為什么?!” “我已得罪了謝相大人,”霍皖衣懶懶道,“現在還能有精神坐在這里,還說得出兩句話,已經是我命硬。我怕再借上兩次謝相的勢,命都會被自己借沒。” 展抒懷小聲問:“真的不行?” 霍皖衣道:“莫枳要見你,他自己想辦法就是,你又何必上趕著去見他。” 展抒懷連連搖頭。 那把折扇又被他展開,搖得劈啪作響:“你是不懂,他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他爹是莫在隱!我倆就是皓月與螢火,天鵝和野鴨,他要見我,我不上趕著見他,我還在這兒等,我可等不下去。” 霍皖衣無言。 展抒懷道:“更何況我要是誠意足夠,以后要談合作,還能和莫首富談一談,指不定就一飛沖天,我這小賭坊也不用開了,直接做個豪富,那時和謠娘一起好好過日子,不比現在好?” “……你倒是一片癡心。”霍皖衣沿著桌邊輕點指尖,“這件事,我也不是不能夠幫你。但是你需知道,如果我幫你,我會付出更多的代價——而我未必然有這么好的性命去付出這些代價。” 展抒懷試探著發問:“我再去請幾個神醫等著,時時刻刻為你吊命?” 霍皖衣閉了閉眼,正欲答話,鼻間忽然嗅到一縷淺淡花香。 夜里共眠就是伴著這樣的香氣入睡。 霍皖衣心神一動。 他還沒開口喚人,眼看著那道身影踏入書房,展抒懷手中的折扇啪嗒落地。 “嗯?” 謝紫殷一身紅色朝服,玉冠墨發,微微側首,嵌珠順勢垂落兩側,藏入青絲。 “你要為誰吊命?”語調幾近溫柔。 …… 展抒懷神色僵硬地回答:“我是說……我說,呃……我要為我自己吊命。” 這句話說出口來,展抒懷便有些輕松,當即又道:“謝相大人,您是不知道啊,方才在這里,小人與霍大人方才敘舊,霍大人三句不離謝相您啊!你們二人的深深情誼,真是小人拍馬難及!可謂是神仙眷侶,羨煞旁人啊!” 作者有話說: 莫少:你說話的調調怎么像我? 展某:你這是什么話!你是對著霍皖衣口花花,我是對著謝相拍馬屁,你是找死,我是找前途! :他是莫在隱的兒子。 展某:……莫哥,您就是我親爹!您說得對,我就是學人精! 莫少:我沒說啊。 第39章 請求 論胡說八道、胡言亂語的功底,展抒懷當真是一騎絕塵。 講說的如此豐富。 反倒讓人看出他內心不安,焦急難受。 然而霍皖衣并不認為展抒懷是在懼怕謝紫殷。 或許是懼怕,但懼怕的是關于謝紫殷的事情,而非謝紫殷整個人。 他眼看著謝紫殷走了過來,起身就要讓開位置。 謝紫殷卻按了下他的肩膀,隨手拾起桌上的書冊翻閱幾頁,方道:“我聽聞……展公子帶來幾箱禮物。” 展抒懷連忙道:“回相爺的話,是。” 謝紫殷道:“展公子,你的身份本就不該親身來我相府,你既來了,便也罷了,可你又附贈拜禮,豈不是要教人彈劾我私收賄賂?” 這句話的語調是帶著笑音的。 展抒懷卻好像心處寒冰之中,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人,小人不敢,這、這不是什么拜禮——” “是我托他收集的醫書典籍。”霍皖衣道。 謝紫殷合上書冊。 “收集這些東西做什么?” “相爺何必明知故問,”霍皖衣道,“我是為了什么,為了誰,相爺不該比什么人都更清楚?” 謝紫殷意味深深看他片晌,輕笑道:“我不過問上一句,夫人便有千百句來應我,這是為何。” 他對上謝紫殷的眼睛。 在看清那雙眼中倒影的自己時,霍皖衣移開了視線:“是相爺自己沒有好好說話。” “我沒有么?” 謝紫殷笑著將書冊放回桌案,側首問展抒懷:“既然是夫人要你尋的醫書典籍,那便不算是拜禮了。不知展公子收集到了多少,可是費了很多心力?” 拿捏不準的語氣。 展抒懷心中七上八下,也不知這究竟是句再尋常不過的疑問。 還是這位高高在上的丞相設下的陷阱。 ——只不過是疑問也好,是陷阱也罷,鋪出來的路已經近在咫尺,不跳上去,亦沒有退路。 展抒懷只得強壓著自己心中不安,恭敬答道:“回相爺……小人共收集醫書典籍兩千余本,無論是何出處,有何名聲,小人俱有收集。為著夫人所托,小人理應如此,不敢說費有多大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