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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夕成灰 第27節(jié)

    他承認(rèn)得如此迅速果決,毫不遲疑。

    展抒懷登時愣住:“啊?”

    纖密的睫羽掀開,露出霍皖衣死寂幽惘的一雙眼睛。

    襯著那張昳麗殊絕,艷色無雙的臉,無端讓人心悸。

    霍皖衣微笑道:“我為什么要爭呢?”

    展抒懷反倒被他問住:“他不是你的情敵?”

    霍皖衣道:“你難道真的以為謝紫殷會看上他?”

    展抒懷無語至極:“就算看不上,你也比不過別人啊,他救了謝相的命,你又做了什么?真要說,你現(xiàn)在的這個情敵是你自己找的。你要不刺那九劍,不做那件事,這個情敵根本就不會出現(xiàn)。”

    霍皖衣漫不經(jīng)心道:“那我豈不是要十分痛心悔恨。”

    展抒懷:“……”

    頭痛至極。

    展抒懷道:“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霍皖衣道:“我想什么?展抒懷,如果你的腦袋可以裝點(diǎn)兒風(fēng)花雪月之外的事情,你就應(yīng)該想到這件事之外更重要的東西。”

    展抒懷沉默,展抒懷站起身,躬身一禮,假笑道:“請霍大人賜教。”

    霍皖衣屈指彈了下茶蓋。

    他垂下眼簾,輕聲問:“為什么陶明逐還會留在謝紫殷身邊?”

    展抒懷道:“因?yàn)樗攘酥x紫殷的命啊。”

    霍皖衣道:“一個神醫(yī)世家的繼承人,會有這么多的閑情逸致留在相府,半點(diǎn)兒事都不去做嗎?”

    展抒懷撓了撓臉,又坐下來,道:“那就是他在偷偷做事咯。”

    “——對,他在偷偷做事。”

    霍皖衣凝視展抒懷的眼睛,好似看到人的心底:“他為什么要偷偷做事?他在偷偷做什么?有什么事情,是一個學(xué)醫(yī)的醫(yī)者才會做的?”

    展抒懷頓覺悚然。

    一驚:“你的意思是……”

    展抒懷道:“他在偷偷對你下毒?”

    霍皖衣道:“如果陶公子想要毒死我,那我一定盛情邀請他來此,讓我們兄弟同生共死,不負(fù)你我兄弟之情。”

    展抒懷訕笑道:“我隨口說說、隨口說說。”

    合上折扇,展抒懷正襟危坐,斂容道:“你認(rèn)為這件事應(yīng)該與謝相有關(guān)?”

    霍皖衣頷首道:“除此之外別無解釋。更何況他走之前甚至故意留話,讓我知道他雖然回了坪洲,卻并非只是回去應(yīng)對家族事務(wù)——他還要查閱醫(yī)書典籍。為了什么?”

    展抒懷道:“你心里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想法,我就不班門弄斧了。”

    霍皖衣道:“不用再查他。展兄,我需要你幫我另一個忙。”

    展抒懷問:“你又要我做什么?”

    霍皖衣眼底映了一片青翠顏色,倒影茶蓋花紋,如絲糾纏,如綠霧朦然。

    他沉默良久。

    淡淡道:“為我找到所有你能找到的醫(yī)書。”

    展抒懷瞪大眼睛。

    展抒懷驚道:“你打算棄筆從醫(yī)?”

    “我怎么能是打算棄筆從醫(yī)呢?”霍皖衣面帶笑意,笑意卻不進(jìn)眼底,“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有什么難解的病癥,要讓這個神醫(yī)世家的繼承人耗費(fèi)這么多心力。”

    展抒懷小聲發(fā)問:“……那如果是不治之癥呢?”

    霍皖衣的目光一瞬落來。

    好似一柄開鋒后磨得極鋒利,卻頭一回出劍的利刃。

    讓展抒懷的心跳也隨著刃光破空的瞬間而停頓。

    霍皖衣移開視線,仔細(xì)端詳窗欞枝影,晴空朗日,最是光明。

    而他身處黑暗。

    而他仍在地獄。

    縱然陽光灑落,他亦會說好冷。

    但那又如何呢。

    霍皖衣想。

    他之所以游蕩人間,他之所以還在攀折權(quán)勢。

    都是因?yàn)榍О闳f般的不甘心。

    良久,霍皖衣輕笑:“就算我死了,謝紫殷也不會死。”

    他說。

    “我不會讓他死。”

    作者有話說:

    新帝:朕的兩位肱骨大臣呀,你們怎么都要死不活的呢?朕的江山要亡啊(淚汪汪)

    霍皖衣:我死后可以給你托夢。

    謝相:我死后可以詐尸。

    新帝:……我真的栓q

    第24章 山高

    遙遙山高水長,雁飛南往,馬兒嘶鳴,回蕩群山褐影之間,泉流無聲靜處。

    ——秋意已濃。

    霍皖衣躬身退出帝王營帳,轉(zhuǎn)而叫住來往的宮人詢問:“謝公子在何處?”

    宮人行禮欲答,霍皖衣卻越過那低下去的頭顱,看見站在人群之中的灼然生輝的謝紫殷。

    他眼底含笑,將宮人拋在身后,直直向人群里走去。

    他又見到謝紫殷了。

    霍皖衣想。

    一身錦衣華服的謝家公子,當(dāng)之無愧的天潢貴胄。

    他不見他時,總懷念初見時候。

    他見到他時,便滿心歡欣。

    可又總覺得還差一點(diǎn)、還差一些,他已站在權(quán)勢中心,卻依舊覺得無法伸手觸碰到謝紫殷。

    是因?yàn)樽约赫镜眠€不夠高么?

    還是因?yàn)橹x紫殷站得太高。

    高到他無可企及,只能仰望,高到他只能等謝紫殷低頭看他。

    他不喜歡這樣。

    可他終究很喜歡謝紫殷,即使這個人在霍皖衣的一生中,是最重要,也最難擁有。

    他讀過兩情相悅。

    卻很難讀長相廝守。

    謝紫殷身處人群之中,霍皖衣靠近時,聽見的是周圍人聲鼎沸,交談言笑,恭維言語。

    幾位世家公子圍聚在謝紫殷周圍,笑道:“那我們豈不是要討個彩頭。”

    “誰要是第一個獵到鹿,誰就能請謝兄去家中做客?”

    “那不行,”一位世家子不服,“有蕭兄在這里,誰還能在秋狩上比得過他?要我說,不如選夜里的詩會,誰若得了頭籌,誰就能和謝兄秉燭夜談。”

    “你們倒是想得很好。”

    霍皖衣的聲音從他們耳側(cè)飛入,所有聲響便瞬息凝滯。

    眾人神色訕訕,頗不自在地拱手:“見過霍大人。”

    霍皖衣也不在乎他們對自己究竟是什么態(tài)度。

    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謝紫殷的身上。

    他看這雙多情的眼睛。

    看著謝紫殷雙眼微瞇,浸出隱晦的,好似只有他們才會得知的曖昧笑意。

    謝紫殷慢慢喚他:“霍大人好。”

    短短四個字,卻每個字都砸在霍皖衣的心上。

    他與謝紫殷避開人群行出,在山泉池邊停下腳步,駐足看葉落水中,轉(zhuǎn)旋流走,飛入遠(yuǎn)處蒼穹。

    謝紫殷問他:“霍大人尋我有事?”

    霍皖衣漂亮的雙眼光彩熠熠,他眼底折映萬千水色,泉流飛波。

    他頓了頓,才側(cè)頭看向謝紫殷:“找你就是一等一的大事。”

    他們的距離其實(shí)十分的近。

    他偏頭看過來,謝紫殷便能看到他眼底清光,琉璃暉影。

    然而謝紫殷僅僅只看了一眼。

    謝紫殷垂著眼簾,目光停在他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