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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偏執(zhí)獨愛我 第11節(jié)

    身后一虛,驟然失了支撐的他猝不及防一顫,就像從萬丈高崖惶然墜落。

    他睜開眼睛,喉嚨發(fā)出低悶的一聲“啊”。

    宓烏抬起頭來,繃了呼吸等著容祀。

    那雙眼睛從茫然轉(zhuǎn)至幽深,直到濃稠如墨,他咬著牙齒一字一句道:“再敢丟下我,我就殺了你!”

    第13章

    房中的熏香斷了一縷,宓烏扭開頭,心里翻江倒海的難受起來。

    德陽郡主產(chǎn)子后血崩而亡,不過半年,汝安侯便從外頭帶回袁氏。

    袁氏生的嫵媚,一雙鳳眼細長上揚,待誰都是溫和慈善。容祀與她格外親近,剛開口說話,便喊她娘。

    容祀五歲的時候,德陽郡主的母妃,也就是容祀的外祖母北襄王妃病逝,宓烏不得不服喪北上,以盡孝道。

    一待就是三年,除服后再次回到幽州,容祀就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模樣。

    他伸手想抱抱容祀,卻被他一口咬住,咬的血rou淋漓都不松嘴,就像被遺棄的餓狼幼崽。

    在發(fā)現(xiàn)那一身游移不定的銀針之后,暴怒的宓烏想立時殺死那個毒婦,他要找汝安侯算賬,要跟他扯破袁氏的丑惡嘴臉,他要將那腔怒火焚燒。

    不做些什么,他比死都要難受!

    可是,容祀?yún)s拽住了他的袖子,陰著眸子一字一句說。

    他是我爹,卻不信我。我的仇,自己報。”

    宓烏抹了把眼睛,回頭沖他咧了咧唇,“我這輩子都不離開你。”

    胥策叩了叩門,在聽到容祀應(yīng)聲后,來到塌前。

    不遠處的書案上擺著各部呈上來的卷章,需要批閱審核亟待下發(fā)的明文,條理清楚,分類明確,已閱和未閱的都分別做了標記。

    殿下,皇上還有一刻就到。”

    他來做甚?!”宓烏鼻子呼出一口氣,抄起手來滿臉都是嫌棄。

    總要過來看看我死了沒有。”容祀咳了聲,抬手指向書案,與胥策吩咐,“把案上弄亂些,撒點雞血上去。”

    雞血?

    胥策一愣。

    容祀咽下喉間的腥甜,“難不成讓我再咳一盆出來。”

    想不到袁氏那些裝可憐博同情的招數(shù),用起來如此有效,既能省卻口舌之力,又能讓容靖生出愧疚彌補之情。

    宓烏跳起來,見胥策還沒回神,急的指著東邊小聲叫嚷,“你去小廚房,叫她們殺只雞,把血帶回來就行。”

    許是那灘血過于觸目驚心,激發(fā)了容靖數(shù)十年不曾有過的慈父之心,他坐在塌前,很是慈祥的望著病態(tài)的容祀,不禁想起當年年輕氣盛,親登北襄王府邸,求娶德陽郡主的情形。

    容祀眉眼極像德陽郡主,只是蔫蔫的沒有氣力。

    容靖握著兒子的手,叮嚀了許多肺腑之言,終沒有提起容清韻嬤嬤被剮死一事。他時常忙碌,卻鮮少關(guān)懷后宅,因著袁氏的打理,他對幾個兒女并不上心,尤其是本就冷淡的容祀,父子二人一年說不了幾句話,多半是請安問候的。ā陸ksw.故而容靖待了沒多久,便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的離了含光閣。

    宓烏曾問過容祀,為什么不一刀捅死袁氏。

    容祀告訴他,太容易了,不解氣。

    袁氏仗著美貌與妙音勾了容靖的魂,一步步踏進汝安侯府的大門,拿走了汝安侯夫人的身份,又想讓她兒子成為家中唯一的嫡子,承繼容靖家業(yè)。

    那么,他就要親手將她的夢境一點點的打碎,不是一下子全都打碎,是在她看到希望,試圖捕捉的時候,咣當一下,驟然毀滅。

    她所引以為傲的容貌,現(xiàn)下早已變得粗俗老態(tài);她那水蛇般扭來扭去的細腰,如今粗的好似木桶一樣;還有那副宛若鶯啼的嗓音,現(xiàn)在一張口粗啞的好似枝頭老鴰;最重要的是,原本屬于她的容靖的寵愛,早已被分割殆盡,給了無數(shù)年輕貌美的后來者。

    不僅如此,日后她所想追求的每一樣東西,他都會讓她一件件的失去,可望而不可求。

    容祀淺眠過去,昏睡的時候,鼻間竄來一股淡淡的清香。

    他抬了抬眼皮,模糊的光影中,胥策正在同胥臨收拾食案,蓋著蓮葉蓋子的瓷煲,通過透氣的圓孔不斷的涌起一條條雪白的霧線。

    容祀側(cè)過身來,以手托著左臉,絲毫沒有食欲。

    宓烏拄著胳膊,愁眉苦臉的摸了摸他額頭,俯下身去與之商量,“你身子骨本來就弱,吃食上再任性些,恐一時半刻緩不過來。”

    雖說只是嘔了幾口血,宓烏卻是又當?shù)之斈锩Φ脠F團轉(zhuǎn),補藥調(diào)了兩味,全都加在雞湯里,叫小廚房燉了兩個時辰,骨頭都煮化了,也不知那丫頭在里面加了什么,湯汁濃醇卻并不油膩,且有股淡淡的酸甜氣。

    容祀懨懨的合上眼皮,將被子往上一拉,眼不見,心不煩。

    入夜后,外頭零星飄起雪花,映著烏云籠罩的月色,粒粒皎潔似冰晶一般。

    趙榮華特意留出一碗雞湯,又在灶臺蓋了碗細面,過了冷水,不會黏坨。

    下雪前的天氣本就寒涼,人更容易犯餓,她覺得容忌很有可能過來找吃的,湯面簡單又暖胃,喝上一碗渾身都熱的舒坦。

    案板上擺著幾樣精致小盤,趙榮華憑著記憶,復推出在古譜里見過的三道大菜,準備在年夜宴上拿來比賽。

    宮中有個習俗,年夜宴的時候,廚司下屬的各個小廚房,可分別展出三道珍饈,由在場賓客品嘗后,投票選出最為精美的一盤,票數(shù)高者,可先行挑選恩賞。

    至于打賞的東西,都是由赴宴賓客提前準備,上報登記造冊后,列入禮品名單。

    各廚房早就通了內(nèi)幕,至于名單上的禮品,皆是心知肚明,已在早時便列出自己想要的恩賞。

    自然,趙榮華也相中了幾件,香月看中的是一支涇縣紫毫毛筆,她家小弟文弱安靜,喜好讀書,若是能有一支像樣的毛筆,那便是錦上添花。

    正調(diào)試味道,門口有輕微的腳步聲。

    烏黑幽靜的庭院里,容忌穿著單薄的錦衣,兩手攏著領(lǐng)口,見趙榮華扭頭,他縮著腦袋飛快的跑到門口,抬頭,沖趙榮華靦腆的一笑。

    淳淳,我真的太餓了。”

    第14章

    庭院中的枯桑棲著幾只老鴰,四下轉(zhuǎn)著腦袋,看到來人后便警惕的一動不動,只用銳利的眼珠死死凝視。

    趙榮華如釋重負一般,腳步虛浮的走在漆黑的甬道上,冷風吹向面龐,她打了個顫,方覺出身在何處。

    她無法揣度容祀的心思,卻知道每回靠近,渾身寒毛都會下意識的豎起來,她害怕他,尤其是那雙隨時可能掐死自己的手,長得修長白皙,出手迅猛犀利。

    幸好,廚司的繁重忙碌讓她沒有多少閑情擔驚受怕,這夜忙到了三更,香月滅了燈,摸索著床鋪爬上去,與她挨著說話。

    太子殿下是不是喜歡你?”香月聲音極低,壓得只有她們兩人才能聽到。

    趙榮華從被子里露出眼睛,驚慌的搖了搖頭,小聲反問道,“你瘋了,怎的說起胡話來了。”

    香月卻不以為然,伸著腦袋往前蹭了蹭,圓溜溜的眼珠含著打趣的笑意,“那為什么你值夜的時候,他總是餓,總是會讓你過去服侍呢。旁人我不知,但是我值夜的時候,殿下可沒餓的這般勤快,你的福氣要來了。”ā陸ksw.趙榮華沒想到她會生出這種想法,當即哭笑不得的堵上,“這福氣給你,要不要?”

    我倒是想要,你瞧我的臉,我的腰,要的起嗎?”香月小聲哈哈笑起來,掐了她一把,把手壓在臉下,“說真的,殿下那張臉,長得比女人還要精致,宮里多少人私底下愛慕,只一點不好,他脾氣有些差…”

    趙榮華不同意,小嘴一撅,怏怏道,“那叫有些差?那是反復無常,陰詭狠辣,我怕他怕的恨不能回回避開,他不是喜歡我,他是喜歡折磨我。”

    逗貓逗狗一樣的逗弄她,看她從云端跌進塵埃,卑賤的無以復加,用來調(diào)劑他枯燥疲憊的生活。

    這樣的偏執(zhí),不是喜歡,是病態(tài)折磨。

    反正我覺得殿下待你不一樣,”香月固執(zhí)的握著她的手,掰開手指揉撫她的掌心,軟而滑,像上好的白玉,她惺忪著眼睛,語氣緩慢,“你就算待在小廚房,也跟我們不同,你遲早要走的。”

    弟弟的病,都好了嗎?”

    提到這事,我還沒好好謝你,我娘說,得虧銀子及時,再晚些,病入臟腑,治起來就費事,現(xiàn)下大好,已經(jīng)能讀書提筆了。”香月握緊她的手,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激,“恩賞單子我看過了,有支涇縣紫毫毛筆,我想贏來給弟弟用。”

    香月的小弟文弱安靜,唯喜讀書,若是能有一支像樣的毛筆,便如同錦上添花。

    自然,趙榮華也有心意的物件,其中一套頭面首飾很是精巧,回頭可以拆卸下來,分別縫制到小帕,訶子還有鞋襪上,定能賣個好價錢。

    待攢足了銀子,尋到合適時機,她就能混出宮去。

    城郊處的宅子里,存放著她一早收拾好的行李,里面有這些年攢下的珠釵首飾和銀子,若不是容祀,此刻她應(yīng)已離了京,過上悠閑的日子。

    寒夜眨眼即過,迎來年尾最盛大的宮宴。

    廚司從天未亮便開始忙碌,直到傍晚各官員攜親眷乘車馬陸續(xù)來到宮中,奔赴盛宴,趙榮華已經(jīng)足足站了四五個時辰,一雙腳似乎腫了起來,腳底板很疼。

    她靠著墻,手里依舊不停的摘菜洗菜,香月從外面風風火火跑回來,兩頰紅的沾了汗珠,她從灶臺案板上拿了兩提食盒,努了努嘴,眼睛瞥向空出來的杌子,“趕緊去坐會兒,這宴席剛開,圣上與百官吃過一席,要馬上重布一席,做好通宵熬夜的準備,保持好體力最重要。”

    說罷,她轉(zhuǎn)頭往前面院子飛速走去。

    趙榮華坐下來,兩條小腿得以休息,是難以言說的輕快舒爽,她彎著腰,將所有菜撈出來后,分別裝盤,起身,腿上一抽,她咬咬牙,用手揉開那條筋,繼續(xù)切菜,布盤。

    待上第三次席的時候,圣上與百官已經(jīng)評選出來前十道佳味。

    香月一路小跑著趕回小廚房,一進門就上前握住趙榮華的胳膊,激動地跳腳,“你的三盤菜,全都入選了,我有一盤選在第十位,雖然末位,也能選恩賞。”

    她大口喘著氣,面上泛著紅光,眼里嵌著喜悅,攥的趙榮華哎吆一聲,這才不好意思的松開手,“我太高興了,趕緊收拾收拾,去紅梅館領(lǐng)賞。”

    紅梅館離小庫房近,園中因遍植紅梅而得名,據(jù)傳是前朝皇帝為了寵妃栽種,如今物是人非,只有紅梅依舊。

    兩人從樹下穿過,徑直來到館內(nèi),已經(jīng)齊了人,只等按序挑選恩賞了。

    你有一盤菜得了頭名,可以最先過去挑。”香月眨了眨眼,便聽到內(nèi)侍喚趙榮華的名字,她走上前去,琳瑯滿目的珠釵首飾擺在前列,往后便是些古籍筆墨,再往后還有玉笛笙簫等附庸風雅的樂器。

    趙榮華心滿意足挑了禮單上的頭面,回到堂中還偷偷數(shù)了遍,若是拆卸下來,可當真能做不少東西,上回讓嬤嬤帶出宮賣的越羅小帕,成效甚好。

    宮外的貴人比宮內(nèi)的婢女出手要闊綽許多,她們本就吃穿不愁,自然也不會顧及銀子,若是遇到喜歡的東西,就算多花些錢,也要攀比著拿到手里。

    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后來送出宮的那些小帕,不出意外,全被趙榮錦一人吞下,且出的價比第一條要貴上一番。

    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館內(nèi)挑的如火如荼,館外不知何時站著一抹雪青色人影。

    溜滑的狐毛裹著一張清雋的臉,大氅下的手里還托著金狻猊暖爐,足上蹬著一雙鹿皮靴子,他站在廊下,目光幽幽的望著堂中那人。

    胥策搓了搓手,一眼就看見恩賞中,主子臨時起意放的那枚羊脂白玉鐲子。

    趙小姐還真是不識貨,今歲上貢的新品,那成色,那雕工,闔宮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貨,她竟然沒選,選了個富貴華麗的頭面。

    胥策偷偷瞧了眼容祀,他面色淺淡,唇角微繃,像是不甚在意的樣子。

    容祀?yún)s在暗暗腹誹她的膚淺,果真一來就選最扎眼的首飾,虛榮!

    他摳著暖爐上的紋路,不禁輕嗤,下一個,肯定是挑鐲子了。

    將要輪到趙榮華,香月忽然扥了扥她的衣袖,“我得最后才輪的到挑選,可她也想要。”

    香月使了眼色,趙榮華便看到她右手邊的婢女,眼巴巴的盯著那支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