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濯步若清風(fēng)，繞過回廊走入堂中，面容是霜雪一般的冷，襯的墨發(fā)愈發(fā)鴉羽般的黑。

    姚蓁望著他，紅唇微動：“宋濯。”

    宋濯微微頓足，清沉冷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步伐傾軋過來，雋然身影覆在她身上。她仰頭看他，見他神情冷肅，眼眸中蓄出一些擔(dān)憂來，雖知不宜過問他的家事，仍是忍不住柔聲問：“夫人如何？”

    宋濯輕輕搖頭，眸光沉沉盯著她，抬起一只手撫摸她半邊白皙的面頰。

    手心覆蓋在臉上，冰冷的宛若才捧過冰塊，姚蓁被他的手冰的戰(zhàn)栗一下，眉心微蹙，將他的手捧在手中，擔(dān)憂道：“手怎么這般涼——”

    她尾音未落，忽然歸于無聲。

    宋濯反手攥住她的手腕，抬起她的下頜，幾近兇猛地吻住她的唇，將她余下的話堵在唇舌間。

    第76章 攻勢

    他吻地太急、攻勢太猛, 姚蓁始料未及，后傾一下，小腿磕在桌案上, 茶盞被撞得震顫，“咣當(dāng)”兩聲脆響。

    屋舍中尚且存有幾名仆役, 聽見動靜，抬眼望過來，見此一幕, 皆是目露驚詫，而后識趣地悄然退下去。

    姚蓁面紅耳赤，被他吻的眼眸水湛湛，余光望見屋中尚有他人, 當(dāng)即要從他懷中掙脫出來提醒，然而尚未來得及挪移分毫, 便被宋濯提著腰側(cè)抬到案上，發(fā)尾流漾著糾纏在一處, 唇與唇短暫地分開一瞬, 繼續(xù)緊貼。

    蒼青色的衣擺深陷在素白的裙裾之間，姚蓁不禁后仰, 被他扣著后頸扯回, 雙手無力地垂落，一只手被宋濯十指相扣地摁在身側(cè)桌面上, 另一只手在混亂之間亦搭在桌案之上，勉力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

    宋濯的長指穿插在她的指縫間，姚蓁感覺到他的脈搏跳動的極快, 體溫卻異常冰涼。但她無暇顧及, 心緒全然被自己唇瓣上覆蓋著的薄唇所調(diào)動。

    因而沒有注意到, 宋濯指節(jié)繃緊，淡青色的脈絡(luò)時隱時現(xiàn)，像是在竭力克制、壓抑著什么。

    即使同他交吻過許多次，漸漸地，姚蓁亦仍有些喘不上氣，眼睫漸漸濕潤，嗚咽地?fù)u頭求他。

    宋濯從善如流，松開她的唇，清沉眸光在她靡麗水潤的紅唇上停滯一瞬，重又低下頭，高挺的鼻尖貼著她的下頜肌膚，滑向她纖細(xì)的脖頸。

    姚蓁眼睫慌亂地?fù)潴鈩蛹t唇，卻什么都沒有說出，只急急地喘了兩口氣。

    宋濯的發(fā)亦是冰涼的，涼絲絲地滑過她的鎖骨，纏繞粘連著她的頸子。他的鼻息灑在耳側(cè)，姚蓁感覺到他的鼻息略有些重，他卻沒了其他動作，像是僅僅借她身上氣息來安撫他翻涌的情緒。

    然而即使他一動不動，姚蓁亦屏著鼻息，身軀緊繃，不敢輕舉妄動。

    此刻的他于她而言，宛若狼群中的頭狼，即使鮮美的獵物唾手可得，只要狼王不動，余下的狼群便是再垂涎，也休想作出什么舉動來。

    好似非得狼王一口銜咬住獵物的脖頸，利齒刺破皮膚、溫?zé)岬难簢娪慷觯拍軗崞交薨到袊痰摹堁牢枳Φ呐で榫w。

    宋濯沒有利齒，自然也不會刺穿她的脖頸，可姚蓁就是無端冒出這個念頭。

    只是想想，便令她難以抑制地渾身戰(zhàn)栗。

    宋濯修長的手指扣著她的后腦，薄唇觸離著她的鬢側(cè)，以一種絕對占有的姿態(tài)靜靜擁著她，沉默不語，只是脈搏跳動的極快，猶如鼓槌一般敲著姚蓁手指上的肌膚。

    良久，他嗓音微喑，低低地問：“不是差人送你回去，怎地留下來了？”

    邊說著話，他邊摩挲著姚蓁柔嫩的手指，好似在刻意轉(zhuǎn)移一些注意力一般。

    姚蓁被他撫的指尖發(fā)麻發(fā)顫，忍不住將手指微微蜷縮，而后才留心他的話語，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對勁。

    略一思索，她空著的一只手環(huán)著宋濯的腰身，輕輕安撫他的后背，溫聲道：“放心不下你，便留下了。”

    宋濯正在撥動她手指的動作忽然一滯。姚蓁感覺到，手心下他的脊背似乎亦僵直一瞬。

    她心中忐忑，偏頭看他，輕聲問：“怎么啦？”

    宋濯將下頜擱在她肩窩上，輕笑一聲：“沒事。”

    口中說著沒事，他的手卻抽.搐一般的顫抖起來。

    姚蓁嚇了一跳，垂眸看向他的手，見他手背上的青筋不住起伏，幾乎要猙獰著自冷白色的肌膚下破出，心尖驚悸地跳動兩下，緊握住他的手，試圖這樣平復(fù)他的異樣。語氣中難以遏制的帶上一點(diǎn)慌張：“都這般了，還叫無事？……宋濯，你莫要嚇我。”

    說到最后，尾音中已不自覺地帶上一些哭腔。

    宋濯面容依然稱得上是平靜，只是眼中不達(dá)眼底的笑，漸漸沉寂下去，面色冷沉如冰。他眸光直勾勾地盯著一處虛空，無意識地去吻她眉眼，像是在安撫一般。

    姚蓁已將那一聲沒由來的哭腔壓制下去，略一思索，大致猜出他許是在宋夫人那邊碰了壁，試探著問：“是……宋夫人那邊不大好？”

    宋濯聞言，睫羽輕輕眨動兩下，眼神活泛一些，像冬日里冰封的湖面，風(fēng)拂過時樹木的倒影。

    他抿抿唇，輕聲道：“我不知道，蓁蓁。”

    “她不愿見我，如同不愿見宋韞一般。”

    他的聲音，輕的像是晨間姚蓁望見的薄霧，淡然如風(fēng)。

    姚蓁眉尖微蹙，從他的話語中，隱約窺到幾分宋氏的秘辛來，一時不知該怎樣應(yīng)答；然而她回憶一陣，驀地憶起秦頌曾同她說過的宋氏示外光鮮表面下的腐朽，隱約記得他說過宋韞對宋濯母親的設(shè)計(jì)與強(qiáng)取豪奪。原本以為是秦頌謊話連篇，如今想來或許并非空xue來風(fēng)，是有幾分實(shí)情在，一時心中大為震撼。

    宋濯的失態(tài)僅僅只有一瞬間。

    他擁著姚蓁，薄唇微抿，回憶搜集出的當(dāng)年的一些破碎訊息，拼湊出一些陳年往事來——世上并無不透風(fēng)的墻，任何事只要存在過，就難免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來。而當(dāng)那些痕跡被他逐漸探破的水落石出，幼時他始終不解的一些事，在得知宋韞與母親的齟齬后，漸漸明晰。

    宋濯一直都知曉母親極度抵觸宋韞，幾度尋死；自小待他的態(tài)度亦有些疏離。他雖在感知自己的情緒方面有所障礙，但這并不影響他天生聰慧，從細(xì)微中窺探出母親對他的不喜。

    如今他既得知緣由，思及他與姚蓁，未免有幾分忌憚，轉(zhuǎn)而欲用溫柔和緩的攻勢來攻略姚蓁。

    頗有成效。

    母親避而不見的態(tài)度，他司空見慣，去時便已料到可能的結(jié)果，因而心中常常漠然。然而此次不知為何迫切的想見到姚蓁，而她恰好在。

    只是看見她，他心中那些被漠然所掩蓋隱忍的情緒驟然掀起滔天的浪濤，仿佛死水通渠，而他將再難離開她，只想離她再近一些、將她擁抱地再緊一些。

    宋濯覺得，自己好似是病了，病癥他一清二楚，然而他束手無策，亦知藥石無醫(yī)。

    憶及此，宋濯濃長的睫羽垂落，在他眼下投出一道濃郁稠黑的陰翳，遮住晦暗明滅的眼底。

    好一陣，眼中翻涌的濃郁情緒才緩緩平息，手指不再抖動。他直起腰身，垂眸看向眼波漾蕩的姚蓁，想了想，緩聲安撫道：“別怕。”

    姚蓁仰頭看他，輕輕搖搖頭。

    她并不怎么怕，雖然對宋濯有所擔(dān)憂，除卻一絲淺薄的憂心他之外，其余不過是擔(dān)心他發(fā)瘋而對她做出一些什么。如今感覺到手中的長指不再發(fā)顫，她便不再握著他的手。才將手略略松開，宋濯卻驀地反手將她的手收攏入掌心。

    這個力道并不痛，但也絕非她能掙脫開。

    宋濯目光清湛地望著她，溫柔而不容置喙道：“隨我回府。”

    *

    此后一連數(shù)日，姚蓁皆被限制在清濂居中。

    宋濯似乎通了人性，并未再用鎖鏈鎖她，但亦未能同意放她自由。姚蓁不知他用了何等說辭對外宣揚(yáng)，才能將身為公主的她名正言順地留在宋府，總歸她不能離開宋府，僅能清濂居中隨意行動。

    不能得知外面是何等狀況，姚蓁頗為焦心，好在有貓兒日日相伴，且算作有所慰藉。

    宋濯近日好似有所轉(zhuǎn)變，不再那般令人生怖。他既發(fā)了話，姚蓁已看出他的縱容。因而她在清濂居中隨意行走，無人敢攔。

    抱著惹惱宋濯的心思，繼而能讓宋濯難以忍耐、放她短暫的外出自由，姚蓁常常出入在他極度愛護(hù)的書房之中，蓄意指使貓兒將他的擺的規(guī)整的東西弄亂。

    甚至有一日，還在一處匣子中翻出當(dāng)年她誤送給宋濯的那枚骰子，不免有些悵然，一時唏噓。

    然而往事如滄海難為水，終究是難回溯。

    如若姚蓁早先知曉他是個這般偏執(zhí)的瘋子，便是借她十個膽子，她亦不愿再靠近他半分的。

    君子度量，宋濯近日做的十分到位。

    任憑姚蓁如何蓄意，他始終平靜如汪洋之水，至多不過在她蓄意的有些過分時，或拉她入懷，或?qū)⑺衷跁裆希斫Y(jié)翻滾，同她若即若離，一邊邊地低語，用撩撥人的語氣問，

    ——“可以與你交吻嗎？”

    ——“可以同你行房嗎？”

    ——“蓁蓁，我要忍不住了。”

    屆時，姚蓁便會漲紅臉，面紅耳赤地說“不行。”

    他便果真不逾矩，不能同她交吻，便細(xì)細(xì)啄吻她的唇角肌膚。

    不能與她共枕，便勒令她看著，看著他是怎樣的情|動，是怎樣的情難自持。

    經(jīng)此一番，姚蓁往往面紅耳赤，有所收斂。

    國事漸漸歸于正軌，事務(wù)繁忙起來。偶爾宋濯與她耳鬢廝磨一陣，奏折便堆疊如山。宋濯忙于政務(wù)，并不是時時皆同她在一處。

    譬如今日，八月底某日的一個午后，姚蓁在房中小憩，醒來后，入睡前尚在她面前的宋濯，不知去往何處。

    她辨認(rèn)一陣日光，亦不知自己緣何醒的這般早。目光逡巡一陣，她發(fā)現(xiàn)胸口上團(tuán)作一團(tuán)而眠的、重量不輕的貓兒，找尋到答案。

    秋日負(fù)暄，日光明燦。

    她不忍打擾貓兒睡眠，又在榻上躺臥一陣，直至貓兒悠悠轉(zhuǎn)醒，親昵地蹭蹭她的脖頸，才穿衣下床。

    宋濯與她相處時，屋舍外不喜留有侍從，往往他一來便將侍從遣散。

    因而姚蓁打開屋舍門時，屋外空無一人。

    她一時不知該做些什么，躑躅一陣，下意識地要去尋宋濯。

    宋濯……

    目光逡巡一陣，她望向門扇緊闔的書房，思索一陣，這個時間宋濯應(yīng)是在此處的。

    便抬腳朝那邊邁去。

    穿行過連廊，及至?xí)块T前，她隱約聽到低低的交談聲，兩道聲音皆十分熟悉。

    鬼使神差地，她停下腳步，思索一陣，悄然繞到一旁的直欞窗旁側(cè)耳聽。

    直欞窗開著一道小縫，姚蓁一眼便看見背對著她的姚蔑，眼中一亮，當(dāng)即便要出聲。

    可旋即，二人的交談聲傳入她的耳中。

    姚蔑憂心忡忡：“宋卿，依舊未有皇姐的下落嗎？”

    宋濯側(cè)臉冷玉一般，眉宇間一片從容坦然：“沒有。”

    他面不改色地平靜陳述道：“臣四處找尋，仍未能尋得容華公主的行跡。”

    姚蔑長嘆一聲，哀愁萬分。

    姚蓁聽了這番對話，思緒卻猛然陷入混亂之中，慌亂地后退半步，腦中隱約閃過什么念頭，然而她未能捕捉住，便對上一雙清冷如霜雪的眼眸。

    宋濯偏頭睨著她，溫聲道：“陛下不必過于憂心，臣自當(dāng)，竭力找尋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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