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過的白月光來找我了 第108節(jié)
“你這揣測未免太惡毒了,她本來就是神州有名的急公好義,正好在鐘神山,遇見這樣的事當(dāng)即出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要不是她,誰知道靈女峰崩塌后會亂成什么樣,現(xiàn)在你這么揣測她,以后誰還敢站出來?” “我也沒說靈女峰坍塌一定是因為她,這不就是順便一猜嗎?”先前猜疑的人也不惱,笑嘻嘻地說,“我只是覺得實在太巧——況且,憑什么就說我的猜測沒道理?在這群大人物的眼里,我們這種普通修士,又何時算是個人了?” 這話一出,周圍幾人也都不說話了,只剩下零星幾聲不尷不尬的笑聲,把這話敷衍過去,一時俱是默然。 沈如晚垂眸站在那里,明明旁人正說的是她的閑話,可她竟也就這么默默地聽著。 這樣的話,她實在是聽了不知多少回了。 可她沒說話,站在她身側(cè)的曲不詢卻忽而哂笑。 “我算是明白,這世上怎么總是惡人活得恣意了。”他聲音不輕不重,像是只對沈如晚說,可又剛好能被那幾個修士聽見,“可見現(xiàn)在無論你是做了好事還是壞事,最后都被打為同類。做了好事人家便揣度你是否有陰謀,做了壞事又揣測你也許有苦衷——那還不如大家一道做盡惡事,世人說不定還把你往好處想。” 無論是曲不詢,還是當(dāng)初在蓬山時的長孫寒,都不像會對陌路人隨口的交談置喙的性子,他驟然開口,那幾個路人還未驚愕,沈如晚倒是立時朝他看了過去,神容忡怔。 “你這是做什么?”她心緒復(fù)雜,低聲問他,“人家隨口聊天,管他作甚?” 曲不詢眉毛也沒動一下。 “怎么了?我也是隨口同你聊兩句,不可以?”他反問。 沈如晚一時無言,余光瞥見那幾個修士尷尬又難堪地朝他們望過來,頓了一下,只是一哂。 她早就習(xí)慣了。 當(dāng)初沈氏覆滅時,有許多人揣測她是想殺人滅口,又或者猜她沽名釣譽,哪怕有蓬山為她擔(dān)保,也要再多說一句“她本就是沈氏弟子,若沈氏做了什么惡事,也該有她一份才對,怎么她大開殺戒,反倒把自己摘出來了?” 當(dāng)她什么也不做時,沒有人在意她,也沒有人會詆毀她;可當(dāng)她盡力想去做點什么,便全都成了沽名釣譽,閑言碎語如山高,只想將她壓垮。 到了她退隱,又人人說她的好了。 沈如晚不怪誰,也不恨誰。 這世上有翁拂這樣不把人命當(dāng)一回事的人,也有當(dāng)真沽名釣譽的人,誰又分得清真假?便如眼前這幾個修士,實力不夠,全無自保之力,往往只能任人宰割,自然滿心憤憤和不安,信不信她,都是情理之中。 她只是覺得很累。 “說了又有什么用?”她語氣淡淡地說,可又不知是說給誰聽,“想揣度你,就非得揣測到底不可,你就是把心剖開給他看,他也不信。” 這話說得那幾個修士更為尷尬了,硬著頭皮要挪開眼,卻又在他們身上一凝——方才力挽狂瀾的不就是一男一女兩個丹成修士嗎?那這個女修,不會就是沈如晚吧? 猜到此處,那個頻頻質(zhì)疑的修士臉色也一白,恨不能立時遠遁逃離這里,可又知道自己的遁術(shù)哪比得上丹成修士?逃也沒用,幾乎兩股戰(zhàn)戰(zhàn),白著臉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望著沈如晚。 可無論是沈如晚還是曲不詢,誰也沒朝他們看上一眼。 “他自揣度他的去,被我聽見就是不行。”曲不詢不冷不熱地說,“我不愛聽,也不許旁人在我面前說。” 沈如晚沒忍住,偏過頭看他。 “這說的是你還是我啊?”她目光微妙地在他面上旋了一旋。 她這么說,已是變相承認自己就是沈如晚了,那幾個修士面如金紙,大氣也不敢出。 曲不詢不語。 要想練就她這般視若尋常、一語不發(fā),究竟要見過多少風(fēng)刀霜劍? 他不說話,沈如晚也不追問。 她微微垂眸,很淺地翹了一下唇角。 被山石覆蓋的山道里,忽而傳出了一陣古怪的敲擊聲。 那幾個正在搬開山石的修士原本還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留心他們,冷不丁聽見這聲音,嚇了一大跳,差點以為靈女峰又要崩塌,連連退了好幾步,這才發(fā)現(xiàn)這聲音不像是山棱崩塌,反倒像是有人在山體內(nèi)部想要出來。 “不會是方才靈女峰崩塌,被困在里面的吧?” 沈如晚微微蹙眉。 方才她催動鏡匣扶正靈女峰,留意著沒有裹挾山體表面的人,按理說不應(yīng)當(dāng)有人被困山中。 她想到這里,不由抬步走了過去。 山體中隱隱約約傳來嘈雜的交談聲,像是里面藏著不少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著什么,最后達成一致,一聲巨響里,面前的山石驟然炸開,碎石向四面八方飛濺,沈如晚還站在不遠處,便見碎石劈頭蓋臉地打過來。 她抬手,想要御使靈力擋住碎石,卻覺經(jīng)絡(luò)酸澀刺痛,渾身靈力仿佛是干涸的河床,從前大濤大浪洶涌不絕,如今卻只剩個底,慢慢地淌著,根本來不及。 沈如晚心里一沉,只怕是措手不及。 她從前又何曾想過,她竟會有被碎石子砸個遍的一天? 可還沒等那碎石子落下,她手肘忽而被人猛然一拽,將她拽得往后退了兩步,金色匕首浮在她面前,滴溜溜轉(zhuǎn)得仿佛陀螺,將四面八方的碎石子一個不落地擊飛出去。 破開的山石后,忽而爆發(fā)出一陣山搖地動般的歡呼聲。 “出來了!我終于出來了!”山石后一馬當(dāng)先沖出個形銷骨立的修士,分明瘦得如同骷髏一般,眼睛卻亮得驚人,他臉上的那種狂喜和難以置信的神情,令任何試圖描繪的言辭都無力失色,“我從那個鬼地方逃出來了!我不用死了!” 那幾個正在清理山道的修士聽得云里霧里,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沈如晚卻是猛然上前一步,“你們是被關(guān)在靈女峰內(nèi)的藥人?” 一個又一個骨瘦如柴的修士從后面爭搶著擠了出來,明明已是黃昏,只剩下晦暗的昏光映在他們身上,他們一個個卻仿佛見到了什么珍寶,顫抖著伸手,似是想把光也留住。 不知不覺,淚已爬滿臉頰。 聽見沈如晚提起“藥人”這兩個字,這狂喜的場面便忽然凝滯了,好似忽然被誰當(dāng)頭澆了一盆冷水,沒有人說話。 他們沉默著,用畏懼而隱約敵視的目光望著她。 “你說什么東西?”最先出來的那個形銷骨立的人第一個開口,語氣很蠻橫,帶著一種沒有任何底氣、強撐出來的無禮,“什么藥人,沒聽說過,別來煩我們。” 可沈如晚已確定他們就是先前被關(guān)在靈女峰內(nèi)的藥人。 “翁拂他們是我殺的。”她想也不想,急切地向前走了幾步,“你們是從靈女峰內(nèi)逃出來了?怎么出來的?陳緣深呢?是他把你們放出來的嗎?” 她說出翁拂和陳緣深的名字,讓這些藥人都不說話了。 “你是說陳先生……那個人?”最先出來的藥人沉默了一會兒,問她,“真的是你殺了那些人嗎?陳……他是你的什么人?” 沈如晚急不可耐般向后一伸手,拉著曲不詢上前一步,指著他說,“翁拂是他殺的,白飛曇是我殺的,我叫沈如晚,我是陳緣深的師姐,不會騙你們的。” 曲不詢被她猛然拉過去做人證,不由有幾分無奈,她這實在是關(guān)心則亂了,這些藥人又不認識他,也沒見到他擊殺翁拂,把他拉到前面來又有什么用? 可他目光一偏,落在她臉上,望見她眉眼間難以掩飾的焦躁和惶急,不由又是一頓。 “是,翁拂和盧玄晟都是我殺的。”曲不詢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你們被關(guān)在一扇曜石門后,我親眼看見陳緣深進去。” 他說到這里,反客為主地問道,“方才靈女峰動蕩,你們怎么出來的?” “沈如晚”這個名字一出,就已有人愿意信了。 “沈前輩,那個陳先生是你的師弟啊?”有藥人情不自禁地說,“你名聲這么好,怎么會有這樣一個敗類師弟?你知道他這些年都干了什么嗎?他把我們當(dāng)藥人,種那種要命的花!我要是你,我就直接把他打死了,免得他玷污了師門清譽!” 這話像是當(dāng)頭一擊重錘。 方才聽見旁人暗地里揣測她扶峰岳于將傾是沽名釣譽、賊喊捉賊,沈如晚臉色也沒變一下,可此時被這般不輕不重的言語當(dāng)面說著,她原本便因靈力透支而蒼白羸弱的臉頰,忽而慘白了起來。 沈如晚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半句話也說不出。 “你怎么能這么說呢?”最先開口也是最先出來的那個藥人聽見這話,竟也不悅起來,回過頭瞪了說話的人一眼,“當(dāng)初不也是你說,陳先生身不由己,和我們一樣不自由,怪他做什么?怎么現(xiàn)在人家把你救出來了,你反倒說人家壞話?” 另一個藥人半點不示弱,“當(dāng)初我是真以為他沒辦法幫我們,可現(xiàn)在你們都看見了,他是有辦法讓我們逃出來的,只是他為了自保,不愿意幫我們,就拿我們的命去換他自己的安穩(wěn)!他還好意思在我們面前裝和善?我不罵他這個自私的懦夫,難道還要謝他?呸!” 沈如晚嘴唇微微顫抖著。 她不由自主地偏了偏頭,只覺萬般滋味到心頭,難堪極了。 這難堪既是為了陳緣深,也為她自己。 為什么偏偏總是她攤上這樣的兩難? 可當(dāng)真遇上,她又能怎么辦呢? 她可以半點不在乎旁人的猜疑和惡意揣度,反正她都習(xí)慣了,可陳緣深是她僅有的親故。 最先開口的藥人緊緊皺著眉,其實細看去,他也只是個年紀(jì)不大的少年,只是因為被當(dāng)作藥人種過七夜白而形銷骨立,一時看不出年紀(jì)罷了。 “雖然他是有些對不起我們,但最終還是冒著危險救了我們……”說到這里,竟也似是說不下去了,梗在那里,望向沈如晚,神色復(fù)雜,“他拿了個匣子一樣的法寶,跟我們說這東西能夠讓其他人查探不到我們的蹤跡,讓我們自己想辦法逃出去。” 沈如晚微微蹙起眉。 她抿著唇重復(fù),“匣子一樣的法寶?” 她心里不知怎么的忽而生出些不祥的預(yù)感來,幾乎失了所有條理,在周身尋了半天,只為去尋方才把東西放在哪里了,可哪也沒找到,還是身側(cè)曲不詢一伸手,遞到她眼前,掌心托著一方鏡匣,正是收容了上代山鬼元靈的那一方鏡匣。 沈如晚想也沒想便將那鏡匣舉了起來,“是這樣的鏡匣嗎?” 最先開口的少年藥人凝眸看了一眼,“就是這樣的!” 陳緣深竟不聲不響地拿到了一方鏡匣。 可他究竟是從哪里弄來的?若鏡匣里沒有山鬼元靈,又怎么能隔絕翁拂的探查? 沈如晚唇瓣止不住地顫抖。 “那他人呢?”她急迫地追問,“他和你們一起出來了嗎?” 最先開口的少年藥人搖搖頭,欲言又止,“他說他得留在那里,才能一直隔絕查探,讓我們先走,不知道現(xiàn)在有沒有出來。” 陳緣深拿著鏡匣留在靈女峰里了。 方才靈女峰巨變,他一個沒多少自保之力的普通靈植師,能怎么從里面出來?山崩地裂,他就在正中,又怎么在里面保住自己的命? 沈如晚頰邊最后的血色也褪去了。 她呼吸一滯,怔怔地望著少年藥人,半晌沒說話。 “你居然還有這好心腸去擔(dān)心他?”方才讓沈如晚清理門戶的藥人嗤笑,“你被他種了花,不恨他也就罷了,居然還擔(dān)心他?一身耗子命,卻去cao心貓。他拿著那么好的寶貝,誰信他沒點自保之力啊?他那種懦夫,要不是確定了自己能活,怎么可能來救你?說不定比你我走得還快——你真信他會留在原地給你斷后啊?” 這話并不好聽,可卻像是忽而給沈如晚注入了一腔希望。 她猛然攥緊了手里的鏡匣,抬眸望向曲不詢,眼瞳里像是升起一股幾乎懾人的光芒。 “我要找他。”她說,聲音不自覺地冷凝,可望著他,又頓了一下,“我沒靈力了,你能幫我嗎?” 曲不詢眉頭緊鎖。 他望向沈如晚蒼白的面頰,對上她那雙幾乎滿是希冀的眼睛,沉默。 “沈如晚,”他低聲說,“你神識早就透支了,現(xiàn)在強行催動,一不小心是會要命的!” 沈如晚想也沒想。 “我會小心的。”她斷然說,“哪里就有那么嚴重了?不過是個精巧些的法寶罷了,我怎么可能受傷?” 曲不詢本來只是皺眉,聽她這般不當(dāng)回事,心底不由升起一股無名火來。 “你不會受傷?那你現(xiàn)在靈力和神識是怎么透支的?”他聲音沉冷,每個字都仿佛強行抑制著怒火,“你師弟的性命安危重要,你自己就不值一提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