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四回
說是說越快越好,他當然也不可能真的就讓自己頂著這副灰頭土臉的樣子找上門去嚇壞小朋友。 一邊找了地方沐浴更衣,一邊靜靜等到玉鴞門所有人都各自回房就寢之后,他才踏著nongnong的夜色悄悄潛進了門主單獨住的臥室里。 不能怪玉鴞門守備不嚴,實在是這世上大概已經沒有什么地方能攔得住顏慕淇了,就算是守衛無數的皇宮也一樣。 猶入無人之境的他在那間寬敞整齊的房間里見到了只穿著內衫躺在床上準備睡覺的孩子—— 一個長得跟自己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的孩子。 他的孩子。 「你是誰?」那孩子竟也沒有被嚇到,只是好奇的又坐了起來回望著顏慕淇。 「我是,專程來找你的人。」顏慕淇聽到自己的聲音竟然在微微顫抖,他慢慢走到床邊輕手輕腳的坐了下來,盡量用最溫柔的聲音問他道:「可以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嗎?」 「我叫瞻奧。」 會對這個突然闖入自己房間的人毫無戒心的有問必答并不是男孩天真單純的緣故,相反平時的他既機警又隨時謹記著母親「生人勿進」的教誨,從不輕易讓陌生人接近身邊的。 可眼前這個男人打破了他學過的所有規則,這種沒有來由的親切熟悉感讓他連稍微懷疑一下對方動機的念頭都沒有。他問一句,自己就答一句。 「你姓什么?」姓夏還是姓顏? 「我沒有姓。」 表示瞭解的點點頭,顏慕淇又把目光落在了孩子的胸前,或者說從走到床邊開始,已經看清孩子長相的他就一直在看向那個位置。 他緩緩伸出去的手竟然也在微微顫著,修長的手指輕輕摸在那塊熟悉的羊脂玉上,顏慕淇的雙眼終于濕了。 這是那串他以為早被扔進了峽谷深處的瓔珞,正完好無損的戴在丹若為他生的兒子身上。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拋棄他們之間的愛,那時的她只是想用這種方式激怒自己,逼自己離開她。而對于十三歲時手上功夫就已非常好的丹若而言,要騙過他實在太輕而易舉了。 「你娘有沒有說過為什么會為你取名叫瞻奧?」雖然顏慕淇心中已經有了十拿九穩的答案。 「有,這名字出自一首詩。」 接著孩子就用他那清脆的童嗓開始將一大篇生澀拗口的詩經熟練的背了出來。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赫兮喧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諤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瑩,會弁如星,赫兮喧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諤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背到最后一段的時候,顏慕淇也輕聲開口加入,直到與孩子一起背完了最后一個字。 「你也會背?」瞻奧仰著頭問他。 「嗯。」用手在孩子柔順的頭發上輕撫了一下,顏慕淇微笑著回他道:「這首詩是我教你娘背的,因為我的名字也在里面。」 當年夏丹若問起慕淇這兩個字的來處,他便唸出這首先秦的『衛風.淇奧』來。可她聽完之后直說太不順口也根本讀不懂,自己絕不可能背得下來。 知道她漢語不夠好的顏慕淇當然也不勉強,只用了最簡單的句子為她粗略的解釋了一下詩意。 「你就記住這首詩是在夸一個能文能武品行高尚的美男子就行了,這美男子站在綠竹茵茵的水邊讓看過的人想忘都忘不掉,就是你。」他一邊說一邊取笑的點了一下她的俏鼻。 「你真不要臉,哪有這樣夸自己的!」 「這些話不就是你的心里話嗎?」 「亂講,我才沒有。」 今晚是這八年多以來顏慕淇睡得最好的一晚,臂彎里躺著他與丹若的兒子,夢里還有那個無憂無慮只會不停對自己笑著的十七歲的小石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