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君傾 第55節(jié)
季硯不疾不徐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云意呢?可是先回照月居了?” 何安硬著頭皮道:“姑娘沒有跟屬下回來。” 季硯書寫的手頓住,他抬起頭,將筆丟在桌上。 何安直接后背一緊,喉嚨就開始干了,把云意那個連他聽了都不信的由頭說了出來—— “姑娘說,想多陪陪老夫人?!?/br> 他以為兩人這趟回來就算和好了,也不知道姑娘究竟在和大人鬧什么別扭,但顯然不是輕易能消停的。 何安窺了眼季硯的神色,異常淡漠,瞧不出喜怒,但漆黑眼眸之下似有什么在涌動,何安斟酌了一下道:“姑娘許是還在為了被蒙在鼓里的事而生氣?!?/br> 季硯沒有作聲,他可以順著小姑娘使些無傷大雅的小性子,她要住在祖家也可以,但無時無刻繞在她身邊的季嘉澤,以及兩人相處時的熟稔,都讓他無法做到無動于衷。 季硯干脆利落的下令,“明日就讓季嘉澤住到翰林院去。” 第二天季嘉澤就被張翰林叫回了翰林院,他走的匆忙,只讓小廝來跟云意說,他可能要忙過一段時間才回來看她,云意知道后只是淡淡說了句知道了。 季嘉澤在不在對她來說實在沒有什么影響,只是她需要再找一個人來給她心上空蕩蕩的洞補上一塊。 這天午后,天上飄起了雪粒子,云意閑來無事帶著寶月在院子里閑逛賞雪。 云意走得慢悠悠 ,繞過九曲石橋,她看到不遠(yuǎn)處的翹角亭里季大爺正與一身著青色襴袍的年輕男子在說話。 玉白的清俊面容,眉眼間清清冷冷,云意覺得他有些面熟,一時卻想不去來,蹙著眉疑惑道:“這是……” 寶月看著那人,笑道:“姑娘不記得了,那是二公子?!?/br> 云意恍然,他是季清覺,自己與季舒寧季嘉澤想熟,和季清覺見面的次數(shù)卻屈指可數(shù),加上他性子冷,話又不多,云意跟他實在是不熟,所以才一時沒想起他來。 季清覺背著手沉穩(wěn)站在那里,偶爾頷首,靜若遠(yuǎn)山的氣度,竟與季硯有幾分相似。 云意興致盎然的看著,忽然出聲對寶月道:“我的手爐涼了,你去幫我換一個來。” 寶月不疑有他,將手里的傘遞給云意,“奴婢去去就來?!?/br> 季清覺還季大爺說完話,轉(zhuǎn)過身就看到了站在飄雪之中的云意,手中的朝一側(cè)傾斜,露出皎皎的面容。 云意還在想裝作偶遇不認(rèn)得好,還是直接叫出他的名字好,就看到季清覺提步朝自己走了過來。 季清覺站在離云意丈外的地方,“陸姑娘。” 云意輕抬傘沿,仰著下巴略顯詫異的看著他,半晌才似認(rèn)出他是誰,低下眼睫朝他欠身見禮,細(xì)聲道:“見過二公子?!?/br> 飄落的細(xì)小雪花落在她絹長的眼睫上,顫巍巍的化作了水珠,季清覺見她怯生生的模樣,解釋道:“是四弟讓我?guī)Ъ|西給你?!?/br> 季清覺從袖中取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盒子,云意看著那盒子蹙起蛾眉,并不去接,反而有幾分抗拒的問:“不知這是什么?” 季清覺遲疑道:“我也不知?!?/br> 云意抿了抿唇,無所適從的好像快要哭出來似得,望著他囁嚅道:“二公子能不能把這個還給四公子?!?/br> 季清覺皺眉,四弟對云意有想法他多少是看得出的,過去每次云意來府上他都極為殷勤,但是他也知道四弟沒少把她嚇哭。 云意看著他思忖的眉眼,愈發(fā)覺得他和大人相像。 “二公子……求你了?!痹埔馍ひ衾飵е剀洘o助的顫抖,眉目切盼的樣子,很難讓人不生動容。 季清覺想了一瞬,將東西收了回去,“我知道了,我會跟四弟說?!?/br> 云意綻顏而笑,極為信任的看著他重重點頭。 季清覺看著她洇紅的雙眸,清冷的面容變得溫和了一點,“那我先行告辭?!?/br> “等等?!痹埔饪缜傲艘徊剑e高傘為季清覺擋住不斷飄到他身上的雪,“二公子撐著傘吧?!?/br> 丈遠(yuǎn)的距離被忽然拉近,兩人同在一面?zhèn)阆拢遒娘L(fēng)雪里夾雜彼此身上的氣味,又融卷在一起,云意仰著頭,水光流轉(zhuǎn)的雙眸宛若琉璃珠子。 云意意識到自己離的太近,漲紅了臉退了一步,手臂卻仍舊高高舉著為他撐傘,輕聲細(xì)語道:“……傘。” 她臉上的紅意漫到了耳朵,季清覺目光頓在她的耳尖上,只覺得鮮艷的有些晃眼,他移開視線道:“不用了?!?/br> 云意急急道:“二公子肯幫我的忙,我也沒什么能回報你的,一把傘而已?!?/br> 舉手之勞,季清覺原本也沒有要她報答什么,可她著急忙活的要用一把傘還人情,未免也太廉價了些。 云意見他不說話指尖來回捏緊著傘柄,無措的模樣顯得有些可憐,季清覺抬了抬眉,罷了,他接過是傘,“那就謝過陸姑娘。” 云意見他肯接下,高興的松開手,指尖擦著季清覺的手背才收回。 仿若羽毛滑過的細(xì)膩觸感,就如同云意給他的感覺一樣,嬌嬌柔柔。 季清覺雖然內(nèi)斂沉穩(wěn),但遠(yuǎn)遠(yuǎn)沒有季硯的那般不顯山水,深晦難懂。云意看到他清潤的眸色輕斂,以及那一閃而過的莫測,心中得逞的快意更濃。 季硯遠(yuǎn)遠(yuǎn)走來,看到的就是季清覺從云意手里接過傘的一幕,兩人交談了兩句后季清覺便打著傘走開了。 由始至終他都默不作聲的看著,眉眼間的寒意較這洋洋灑灑的雪還冷上幾分。 他下來朝就來看她,她讓他看到的卻是這么一幕,連自己都陌生的怒意在心口翻涌。 何安離他最近,寒冬臘月的,他額頭已經(jīng)開始冒汗了,兩人說話到是不奇怪,可姑娘把傘了二公子,自己淋雪,這就不對味了……而且,姑娘什么時候又跟二公子熟稔了。 云意自然不會傻乎乎的站在雪里,她走到不遠(yuǎn)處的亭子里避風(fēng)雪,轉(zhuǎn)頭看到季硯站在那里,也不慌張,輕勾眼尾嫣然一笑,“大人?!?/br> 她正想大人呢,他就出現(xiàn)了。 季硯看著她眉眼帶笑的樣子,眸中的寒意稍褪,邁步走進(jìn)亭子,還沒等開口,云意已經(jīng)抱住了他,“我好想你。” 不管從季嘉澤,還是季清覺那里獲得的滿足,都只是填補心口空洞的假象,在抱住季硯的這刻,空虛才被填滿,兩股情緒碰撞,讓她興奮的連身子都在顫。 季硯被她抱的一愣,很快掃了何安一眼。 何安立刻會意,這園子人來人往的不知何時會有人經(jīng)過,看見可就麻煩了,他手腳麻利的放下懸在亭子四邊的卷簾,這樣外面的人就看不見里面了。 懷里又拱又蹭的柔軟讓季硯心情舒暢不少,但仍沒忘了問她,“我看見季清覺走過去,你們說什么了?!?/br> 他輕撫著云意的長發(fā),平和的語氣就好像隨口一問。 以前云意會因為他的不在意而失落,現(xiàn)在卻不會了,她找到讓自己滿足的方法。 云意不顧是不是還在外面,肆意妄為的勾住季硯的脖子蹭到他的頸窩里,“我在這里等寶月,遇見二公子就打了聲招呼。” 季硯摟著她腰,柔若無骨的身段讓他不斷想要用力將她按向自己,卻又不舍得欺負(fù)她還稚嫩的身體。 “那怎么還把傘給他了,不怕自己淋了雪得傷風(fēng)?” 云意信口道:“我可以等在亭子里呀,二公子還要走好一段,我想想就把傘給他了?!?/br> 云意現(xiàn)在只想貼緊他,她也確實這么做了。 在光陰斑駁的涼亭內(nèi),遠(yuǎn)處還有丫鬟走過的聲音,季硯的唇齒就這么被小姑娘氣勢洶洶的撬開,他柔下目光任她索取,心里的那點猜忌散去。 想到自己方才竟像個毛頭小子沖動了心緒,季硯無聲而笑。 第051章 一吻罷, 云意雙腿發(fā)軟的倚在季硯胸口不住喘氣,粘著潮氣的美目半瞇半睜,迷離恍惚。 懷中密不可分的嬌軀起伏輕顫, 季硯以為自己足夠冷靜自持,此刻他卻嘗到了煎熬, 落在云意耳畔的聲音也變得緩慢低沉,“什么時候肯搬回東水巷?!?/br> 云意唇邊牽出的笑惑人又媚邪, 她倒是更愿意和大人在一起,可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那些壞事就都不能做了,“我想住在這里?!?/br> 季硯只當(dāng)她還在鬧脾氣, 半真半假的說:“你要住這里,我不是日日都能有空來看你?!?/br> 云意激蕩的心潮被潑了盆冷水,“大人事忙, 日日來去也辛苦?!彼诩境帒牙镅鲱^,眼尾輕勾, 水霧迷朦的眼眸媚意流轉(zhuǎn), 舌尖在唇邊間抿了一下,意味不明說:“大人不是說過我該多與人接觸,不能總困著自己。” 聽著她拿自己說過話,振振有詞的來堵他,季硯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他必須承認(rèn)自己的心態(tài)變了, 他被她誘惑了,而他的小姑娘卻在得逞之后, 不合時宜的便“懂事”了。 季硯掌心捧著她的臉頰, 輕揩去她眼下的濕意, 輕聲問:“那從前怎么沒有這么乖巧?!?/br> 云意貼著她的手掌輕蹭,不答反問,“大人難道還想駁了自己說過的話不成。” 季硯確實有此意,對上她眼里的狡黠,寵溺地屈指刮了刮她的鼻尖,“住在這里可以,乖一些?!?/br> 云意眸光輕閃,大人現(xiàn)在才讓她乖,只怕是遲了。 季硯寵愛云意,卻也不乏強硬,“回答我?!?/br> 不過她就是想不乖也不行,季嘉澤最近是抽不出身從翰林院回來了。 云意重新靠近季硯懷里,閉上眼輕聲說:“我會乖的?!?/br> 季硯是抽空過來,徐藹的事情還要他去處理,原本是想接云意回去,最后還是心軟答應(yīng)她繼續(xù)住著。 又陪了她一會兒,季硯便離開了祖家。 * 之后確實如季硯所說,他那日離開就一直沒空來看云意,她還是偶然從季大爺和老夫人零星的交談中知道,徐藹已經(jīng)自請辭官返鄉(xiāng),大人在這場博弈里,不費一兵一卒就贏的漂亮,朝堂之上再無能與他匹敵之人。 想到自己也是這場博弈里的關(guān)鍵一子,云意笑的自嘲。 季清覺與友人交談著穿過園子往自己院子走,拐過回廊就看到了坐在美人靠上的云意,她遠(yuǎn)眺著園中的山水,眸子里是藏不住的苦澀和柔弱。 是又遇到什么難以解決的事了么。 季清覺身邊的趙霄一下就廊下的美人被晃了眼,嘶了聲,問:“那位是?” 季清覺與趙霄還算交好,也知他風(fēng)流的性子,下意識不想讓他把目光放在云意身上,言簡意賅的一筆帶過道:“府上客人而已,快走吧,不是有事要說?!?/br> 云意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們,她驅(qū)散眼里的愁緒,朝季清覺恬然一笑,眸中印上星星點點璨然,而在對上趙霄的時候則局促垂下視線,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季清覺朝她頷首,便帶著趙霄走了。 云意手臂擱在欄桿上,傾身將頭枕在手彎處,目光悠悠的望著季清覺的背影,這位二公子倒是比她想的要君子許多。 她留給他的傘怎么也不知道來還呢,莫非要她自己去?。?/br> 趙霄離開后,季清覺就在書房里看書,在腦中又一次浮現(xiàn)云意楚楚無助的芙蓉雪面后,叫來路安吩咐道:“把門后的傘送去洗秋院,親自給陸姑娘?!?/br> 他一向不喜麻煩,但她若來求助自己,也不是不能幫。 路安撓了撓頭,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公子口中的陸姑娘是誰,想了許久才遲疑道:“公子是說那位徐州來的陸姑娘?” 路安有些不懂了,還傘倒是不奇怪,可公子還特地交代要親自交到陸姑娘手里,這是什么意思,公子是天之驕子,芝蘭玉樹,京中愛慕公子的姑娘有多少,這還是他第一回 見公子有回應(yīng)。 季清覺見他還愣著,皺眉道:“府上還有第二個陸姑娘?” 路安被這瞥來的一眼弄的一個激靈,“小的這就去?!?/br> 路安很快去到洗秋院,他悄悄打量著云意,笑說道:“小的來替二公子還傘,公子讓小的謝過姑娘當(dāng)日借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