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君傾 第31節
季硯冷淡吐字,“不必。” 青梧心下生出些許不安,大人與姑娘從來沒有鬧過矛盾,怎么今日好似兩個人都不對勁。 * 不歡而散之后,季硯不是不擔心,第二天見云意又恢復了如常的笑臉才算放心。 小姑娘對他過度的依賴并非是好事,等她多認識接觸一些人,想來也會好一些。 于此同時,季硯心中隱隱漫出些悵然,只不過都被他忽略了而已。 只有貼身伺候的寶月和綠書才知道云意的不對勁,姑娘以往總是笑臉盈盈的模樣,這幾日眉心卻總凝著nongnong的憂慮,只有在大人面前才能有笑容。 奈何云意央著不讓她們告訴大人,二人經不住她纏磨,只能答應。 這日,兩人如常坐在一起用膳,吃過之后,青梧拿了個錦盒進來,道:“大人,您看拿這幅《千里寒江圖》作賀禮可行?” 明日是秦老將軍的壽宴。 季硯隨隨瞥了一眼,“可。” 云意聽后道:“這是萬先生的真跡。” 季硯看她一副可惜不舍的模樣,笑道:“你到還舍不得了。” 云意臉頰赧然一紅,“是大人自己說《千里寒江圖》只這一幅孤品,我才舍不得。” 相比小姑娘的真心喜愛,季硯只在乎東西能帶來的價值,他又見不得她戀戀不舍的樣子,對青梧道:“去換一尊花玉山水。” 云意心滿意足的抿了笑。 季硯想起什么,“明日季舒寧應當也會去,你可想見她。” 兩人如今關系好,倒是真出乎他的意料,季舒寧性子活波,云意與她多相處不是壞事。 云意彎起眼眸,甜笑著說好,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沒有多想見季舒寧,她只是想與大人待在一處。 * 翌日,云意隨季硯一同去了將軍府,兩人到時,府外已經停了不少馬車。 管家看到季府的馬車,連忙上前相迎,“季閣老快快請進,我們老爺已經等了您多時。” 季硯頷首的同時對云意道:“你先去女眷處等我一會兒。”又對跟在后面的寶月和何安道:“你們看好姑娘。” 兩人異口同聲道:“是。” 管家察言觀色,抬手又招來兩個人丫鬟,“帶這為姑娘去花園,萬不可怠慢了。” 云意由下人引著去到花園,卻只看到隨夫君一起來的季宛,并不見季舒寧的身影。 季宛正與幾個貴女夫人坐在一起閑話,見到云意忙起身走過去,親昵的拉著她笑道:“我來時還在想會不會見著你呢。” 這還是季宛成親后,云意第一次見她,溫婉的眉眼間多了幾分從前沒有的風情和韻味。 云意也高興道:“三姐在就太好了。”她看向四周,困惑道:“怎么不見五jiejie。” 季宛心里嘆了聲,含糊其辭道:“她呀,還有旁的事,今日是來不了了。” 祖母這回是鐵了心,要給舒寧相看親事,昨日她回府舒寧還委屈的抱著她哭了一通,自己和大伯母勸了許久,她才同意去見見。 “我們去那邊坐。” 云意與那幾位夫人貴女見過禮,坐在一起和她們閑話。 幾人得知她就是季閣老養在府中的女子,一時間都在心里揣測不定,只是誰也不敢在面上展露。 早兩年的云意還年幼稚氣,可如今早已然生得花嬌玉柔,殊色難掩,季閣老又尚未娶妻,這換做誰都免不了要多想。 眾人坐了一會兒,有人提議去園子里逛逛,云意雖說興致缺缺,但也不好獨自留下,便跟著一同去。 一行人沿著花園的石徑慢慢走著,云意忽然感到小腹傳來一陣隱隱的墜痛,她吃痛顰起細眉。 季宛走在她身側,見她神色不對,關切問道:“怎么了。” 云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索性那疼不算厲害,還能忍,便搖搖頭說:“我沒事。” 不多時,府上下人便來傳開宴。 等坐到席間,云意才覺得好受了一些,不斷拉扯著下沉的身子有了支撐,不至于連走一步都覺得費力氣,她緩慢吐息調息著,面色恢復了一些。 宴上男女分席,秦家的長媳孫氏招待著女眷,她命丫鬟給眾人斟酒,“各位都嘗嘗,這是今年夏初就釀著的青梅酒,正是喝的時候。” 云意未飲過酒,端著酒盅一時有些猶豫,坐在她身側的陳侍郎的千金道:“陸姑娘也嘗嘗?這酒很好入口,不會醉人。” 云意飲了一口,確實清冽回甘,她也就多喝了兩杯,不料沒過多久,腹中的疼痛竟陡然變得強烈,就像是拿鉆子在狠狠鑿著一般。 云意疼的她佝起身子,唇色也蒼白難看。 席上眾人都在談笑飲酒,沒人注意到云意的不對勁,還是寶月先發現,她走進在云意身后低聲問:“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云意咬著唇氣息不穩的搖頭忍耐,寶月見她臉上血色都沒了,哪敢耽擱,扭身跑去對外面的何安道:“你去跟大人說一聲,姑娘身子不適,我想先陪姑娘回府。” 寶月焦灼的等著何安來回話,卻見季硯闊步而來,她連忙走上前,季硯先一步問道:“云意怎么了?” 寶月道:“似是不舒服,奴婢見姑娘臉上血色都沒了。” 季硯走進廳中,眾人見季閣老竟然來了,紛紛起身見禮。 季硯沒有理會,徑直走到云意身邊,“哪里不舒服?” 云意恍惚抬起頭,她額上都是細密的汗,嘴唇已經咬出了齒痕,分明痛極了的模樣。 季硯沉了臉色。 “……大人。”云意口中吐出破碎發顫的兩個字。 眾人這才注意到云意的異樣,季宛情急道:“這是怎么了?” 孫氏擰起眉頭,人是在府上出的事,她怎么敢耽擱,朝身旁的婢女道:“快去請大夫。” “不必了。”季硯扶起云意,“自己能走嗎?” 寶月連忙過來攙扶住她,云意艱難地點了點頭。 云意勉強走一段,一股陌生的熱流涌出,她徹底慌了神,揪緊了季硯的衣衫,細弱無力的聲音帶著哭腔,“大人。” 季硯沒有猶豫,俯身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突如其來的一幕讓不遠處,因為放心不下,跟著追來的季宛驀然愣住。 六叔疼愛云意她是知道的,可是這未免出格了…… 云意被季硯抱在懷里,熟悉的沉水香包裹住她,眼中滿溢的淚珠瞬間就決堤涌了出來,季硯擰緊眉心,“疼成這樣?” 云意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埋首在他懷里,“我以為大人再也不會抱我了 。” 哽咽到幾乎不能連貫的聲音里滿是委屈,季硯一震,抱著她的手臂收緊。 云意自小就心思敏感脆弱,只怕是早就看出他刻意的疏離,硬是一聲不吭,自己悄悄將害怕和不安忍下。 季硯心里頓生出不舍,“胡說什么。” 他抱著云意大步走出去。 季硯將云意抱上馬車,望著她痛苦的眉眼,低聲安慰,“馬上就回去了。” 他動作輕緩的把云意放到鋪著軟墊的座上,收回手的時候,感到指尖觸到一片濕濡。 季硯皺眉,捏著衣料搓了一把,再抬起手,指尖上的血跡赫然刺的他瞳孔縮緊,神色冷了下來,“你受傷了?” 云意眼中垂淚,怔怔看著沾染在他指上的血跡,嚇得小臉更白了幾分,腹中還在痛絞著,又是一股熱流。 云意腦中閃過早前寶月和自己說過的私密話,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她,莫不是來癸水了…… 茫然、無措、羞赧、終于成長的喜悅交和對眼前狀況的不知錯所……諸多情緒交織在她的腦袋里。 季硯忍斂的黑眸中沉了深深的擔憂。 云意貪婪的想要他更關心自己,她慌怕的捂著小腹,抽噎著說:“我只覺得小腹忽然好疼,感覺有東西流出來……怎么會有血……大人……” 云意不清不楚的講述令季硯眉心緊鎖,他搓捻著指上未干的血跡,倏然,整個人僵住,如古井幽邃的眸中罕見的閃過錯愕,他望著云意羸弱蒼白的臉,心中有了猜測。 “別怕。”簡短的兩個字后,季硯頓住了聲音。 云意眼里含著淚,一眼不錯的看著他,還在迫切的等他回答。 想到她還什么都不懂,稚氣單純的就像是初入凡塵不諳世事的小仙娥。季硯頭一次覺得難以應對。 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讓寶月上來替你檢查一番。” 他吩咐寶月上來,自己則走到了馬車外。 季硯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殷紅,百感交集。 初見的場景還在眼前,丁點大的小女孩稚聲稚氣的說愿意跟他走,之后他細心呵護這朵被摧折過的花骨朵,也不在意她何時會綻放,甚至,他覺得她永遠在他的羽翼下也不錯,可她這么悄無聲息地就在他手中開出了花。 季硯從袖中拿出帕子,慢慢擦去指上的痕跡。。 作者有話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蒸的玫瑰__d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simin 3瓶;何所冬暖 1瓶。 第029章 季硯靜默立于馬車的一側, 等寶月下來他淡聲問道:“如何?” 寶月聽得大人詢問,偷覦向他清雅的面容,有些難以啟齒的輕聲回說, “姑娘確實是信期忽至,奴婢猜測因為是初次, 又飲了酒才會導致腹痛難忍。” 季硯頷首,“你照顧好她。” 寶月見何安牽來馬匹, 看樣子大人是不準備上馬車了,這倒也不奇怪, 女子即便是出嫁后,若是來癸水, 丈夫也會搬至別的院子暫住。 只不過姑娘現在情況委實不大好,寶月動了動唇欲言又止。 季硯側目看向她,寶月低俯下肩頭道:“姑娘疼得厲害, 一直在哭,在喚您……” 一旁目不斜視的何安瞪直了眼睛, 這丫頭莫不是想讓大人去伺候, 大人就是去了又能如何,他又不是大夫。 不用寶月說,季硯也聽見了布簾后那一聲聲斷斷續續,竭力忍耐著卻還是從齒縫細碎溢出的哭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