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君傾 第28節
“罷了罷了。”季老夫人擺擺手,長嘆了口氣,又問起云意,“云意那丫頭的身子骨怎么樣了?” 季硯不緊不慢道:“也算不辜負她父親的托付,已經好了許多。” “那就好。”季老夫人手撐著額點頭,“等好了就將人送回去吧,這么些年了,她父母必然惦記的緊。” 季硯未置可否,“祖母就不必cao心這些瑣事了,我自有安排。” 季老夫人抬起布滿細紋的眼皮,探究的看了季硯一眼,見他神色自若,沒能瞧出什么,也不再多言,有一搭沒一搭的與他話著瑣事。 又過了一稍會兒,季老夫人便半闔起眼,畢竟上了年歲便熬不住夜了,季硯見狀便道:“祖母早些歇息。” 季老夫人強打起精神朝他揮揮手,“你也快去睡吧。” * 夜深月白,熱鬧過后的季家祖宅靜落悠遠,只有蟬和著風聲在月色下鳴吟。 黑暗中,云意不知第幾次翻身,她漫無目的睜眼看著窗外朦朧的月色,浮映著細碎月光的眼底沒有半點睡意,大人白天說過的話猶在她耳邊,云意將掌心貼在心口。 第一次嘗到澀然,她感覺難過極了,纖長的鴉羽脆弱顫動,整個人如同陷入了困境之中。 直到天邊露出魚肚白,云意才強逼著讓自己入睡。 清早,寶月來伺候云意起身,看見她眼下掛著兩團青,關切道:“姑娘昨夜可是沒睡好?” 云意是壓根就沒怎么睡,她掩飾的拿手背在眼簾上輕揉了兩下,再放下時眼角水盈盈的掛著點濕意,聲音則帶著糯糯的倦濃,“是睡得不大好。” 寶月見了心疼,想說讓她再睡會兒,可這是在祖家,不比在東水巷,大人對她從來不過多約束。 寶月想了想道:“奴婢去拿兩塊碎冰,用布包著敷眼,能消消腫。” 云意彎起嘴角,朝她乖甜一下笑,“好。” 早膳的時候,青梧來傳說:“大人吩咐了,等到未時再動身回府,姑娘慢些收拾就是。” 云意點頭道:“我知道了。” 其實也沒有什么要收拾的東西,不過是些隨身衣物,寶月三兩下就都打點妥當了,見天色還早,便對云意道:“姑娘不如趁現在睡會兒,回府路上還要一個時辰呢。” 云意也確實覺得困倦,沒精打采的點頭起身往里面去,還不等躺到床上,季舒寧就讓丫鬟來請她去游園。 寶月朝等在院外的獻桃張望了一眼,“不如奴婢去回了。” 云意勾起已經褪到手臂的衣衫,抬眸一笑,“反正也睡不了多久,去走走也好。” 季舒寧那性子,自己若是不去,她只怕能尋過來。 * 季舒寧也是因為季宛出嫁,心里空落落的,才找云意游園打發時間,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沿著蓮花盛開的池子慢悠悠的走著。 一個丫鬟從遠處跑來,對著季舒寧氣喘吁吁道:“可算找到姑娘了,大夫人請您過去一趟呢。” 季舒寧漫不經心地問:“母親可有說什么事。” 丫鬟搖頭,“只說讓姑娘快些過去。” 季舒寧蹙起眉心,云意見狀道:“大夫人定是有什么要緊事,五jiejie快去吧。” 季舒寧道:“那你先逛著,我一會兒就過來。” 季舒寧離開后,云意也懶得再走,在蓮池邊尋了塊大石坐下。 寬大的蓮葉探出池巖,葉瓣上還有幾滴未干的露珠,云意百無聊賴的拿指尖撥著,視線被一朵將開的蓮花吸引,云意伸長手臂想去觸一觸,奈何卻夠不上。 她不甘心的抿起唇角,像是為了證明什么,一手壓在石塊邊沿,曳下柔軟的腰枝探出身子去夠。 如綢的青絲從肩頭滑落,與腰間墜下的禁步纏在一起,手臂努力往前探,細腕上的鐲子晃出清脆的聲響,透粉指尖的終于點在花瓣之上。 云意舒展輕顰的眉心,點點笑意浮在眼尾,心滿意足的收回手。 她嘴角輕勾出的笑似能勾人心魂,眸光瀲滟楚楚動人,憑空惹得人心生憐愛。 季嘉澤不過是遠遠走著,多看了一眼,就再挪不開視線了。 他調轉步子朝云意走過去,“云meimei。” 季嘉澤一身藏青色襴衫,眉目較一年前更為俊朗,人也穩重內斂了,身上那股玩世不恭的勁兒少了許多,云意險些沒認他出來。 她站起來,欠身一笑,“四哥哥。” 季嘉澤抬手虛托著她纖細的手臂,眸光鎖著她的眉眼,“對我何必見外。” 云意直起腰,不經意的將身子往后側側。 覺察到云意抵觸,他收斂起直白的眸光,與她閑話,“去年歲節的時候我整日都在庶常館忙著編纂史料,等終于回府,你已經和六叔回了東水巷,算起來我們兩個竟也有一年多沒見了。” 開了春的園子里,枝頭密密匝匝的墜著嫩葉和花苞,云意和他一前一后的走著,季嘉澤不時回頭與她說話。 柔黃的光韻從樹影的間隙處落下,落在云意嬌麗的雪面上,吹彈可破的白皙肌膚被照幾近的透明,菱唇瑩潤透粉,一點唇珠尤其招人的眼。 當初第一次見云意,季嘉澤只覺得她討喜可人,才不自覺的想要親近一些,今次再見,卻像是一片羽毛飄進了他心里,蕩出一層層悠揚的漣漪。 云意心里不耐煩,面上卻盈盈帶笑,這季嘉澤也是奇怪,他說三五句,自己只回一句,他怎么也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 兩人走到涼亭中坐下,季嘉澤道:“云meimei難得過來一次,不如多住幾日,我這些天休沐,也可以帶你四處游玩。” 少年青澀直白的示好,就連對男女之事尚還生澀懵懂的云意也覺出了一點微妙。 她指尖輕扶著腮,頭歪向一側,微抬著眼尾好奇不解地望著季嘉澤,澄澈的黑眸中不自覺的流露出幾分流轉的惑人之姿,顯得又純又嬌。 “四哥哥怎么對我這么好。” 季嘉澤到底年輕,一顆心霎時被勾的心猿意馬,他又向來不及二公子季清覺的恪守自持,嘴角勾了抹笑道:“自然是因為云meimei討人喜歡。” “喜歡。”云意輕咬著吐字,剪水的瞳眸微抬,似懂非懂得望著季嘉澤,“如何算喜歡?” 作者有話說: 現在,季大人:“你還小。” 將來,意意:“我還小。” 季大人:…… 這章紅包依然有~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bai小胖 10瓶;哄哄、何所冬暖、小尾巴玉玉、㏄呀 1瓶~ 第026章 季硯和季大爺, 季清覺三人從園中走過,季大爺背著手說:“各處莊子上年的賬目都已經送來了,我讓你送來給你過目。” 季硯踱步在前, 淡道:“這些都是大房在管,我就不看了。“ 季大爺點頭。 季清覺跟在兩人身后, 在一個側目時,看到了假山后涼亭內坐著的兩人, 他出聲道:“那不是陸姑娘和四弟嗎?” 季硯腳步微頓,轉過身, 就看到季嘉澤正語無倫次的擺手說著什么,云意側對著他的方向, 耳畔處的發絲被風吹動輕拂著,露出的側臉浮著些羞惱無措的慍色,就連小小的耳垂也掛了紅。 季硯眉心稍沉, 輕捻指腹,對身后的人道:“大哥帶清覺先去接待劉大人。” 季大爺也往涼亭處看了眼, 不以為意的收回目光, 道了句“也好”,便帶著季清覺先一步離開。 涼亭內,季嘉澤正連聲對云意告欠,“我絕沒有打趣捉弄你的意思。” 季嘉澤滿臉懊惱,他也不知怎么了,看著云意水光流轉的眼睛, 就如同被蠱惑了一般越說越放肆,但他是真的喜歡云意, 并非隨口戲弄。 云意難堪的抿著唇, 雙眸凝霧顫顫巍巍地望著季嘉澤, 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你還說沒有,我知道,喜歡一個人便是要娶她的,你隨隨便便這么說……” 云意似是羞惱極了,站起身就走,季嘉澤一個跨步上去擋在她面前,慌亂解釋:“云meimei別生氣,我說得是真心話,若你愿意……我,我。” 季嘉澤猶豫了,他不敢亂承諾,云意畢竟是商賈出生,母親未必會同意自己娶她,不過她身后有六叔,那就全然不同了。 相比將來取一個門當戶對,但自己未必喜歡的人,他更愿意娶眼前這個嬌滴滴的meimei。 沖動之下,季嘉澤一咬牙脫口說道:“你若愿意,來日我便向府上提親。” 云意沒想到他真會說出這樣的話,震驚之余,也沒了耐心和他周旋。 不過他的話倒是讓她有了主意,只要讓大人像季嘉澤一般喜歡上自己,他是不是就會娶自己了……云意心跳驀然就快了起來。 她無心再留在這里,醞釀著將季嘉澤支走的話,還不等說出口,就聽一道微涼的聲音在身后一字一句的砸落—— “你在說什么?” 云意心跳漏了一拍,快速轉過身,季硯不知何時站在了涼亭外,她倉皇捏緊手心,不確定他聽到了多少,季嘉澤會被她誘著把什么都說出來,大人卻是絕對不會的,也必然會聽出她話里的端倪。 但很快云意就放下心來,她注意到大人冰冷的視線所望向的是季嘉澤而非她。 再看季嘉澤早已微變了臉色,垂頭躬身行禮,“六叔。” 季硯負手在后,幽邃的黑眸輕睥著他,唇邊勾出淺淡的弧度,“將你方才說得再說一遍。” 季硯平時雖然也不會有太多的情緒擺在臉上,但總是溫和的,現在他唇邊含著笑,但肅冷的眸光讓季嘉澤背后直冒了冷汗,他支支吾吾道:“六叔,我……” 季嘉澤知道辯解無用,閉了閉雙眼,把心一橫道:“我心悅云meimei,我是真心的。” “你怎得還敢說。”云意漲紅了臉,急惱的從唇縫里艱難擠出簡短的幾個字后就什么也說不出了,求救般的跑到季硯身側貼近了他。 季硯低眸,正好可以看見她顫動的長睫和眼下水泅泅的濕意,他連最后一點笑意也收斂,看向季嘉澤,“你也是今科的進士,翰林院的庶吉士,用自以為是的喜好來抵作真心,為難一個姑娘,我看你是白學了規矩禮教。” 季硯每說一個字,就將季嘉澤的澎湃熱烈澆熄一分,最后的一句更是令他羞愧到連頭都抬不起來,“是我一時沖動……沒有顧慮云meimei的心意,還請六叔責罰。” 季硯看了季嘉澤許久。 他現在有些體會到,季四爺昨日在季宛婚儀后的落寞和喟然長嘆是何感受。 自己精心呵護,嬌養著長大的小姑娘,忽然被人惦記,那種擔憂感慨的復雜滋味并不是太好。 尤其季嘉澤在他看來屬實是太嫩了,隨性而為,又如何能照顧的好云意。 季嘉澤頂著季硯的目光,整個人忐忑不安。 “你可有為你的一時沖動想過后果。” 季嘉澤朝仍是羞憤難當的云意看去,今日若聽見他們說話的不是六叔,而是別人……萬一再亂傳了出去,只怕云意的名聲也會因此受損,季嘉澤一時自責的無以復加。 季硯見自己的話已經足夠敲打他,也沒有再做為難,“今日的事我就當沒有發生過,下不為例,你下去罷。” 季嘉澤還想對云意解釋,明白現在不是時候,只能行禮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