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君傾 第26節
季硯吸出一口毒血, 側頭吐出后又將唇覆了上去。 他感覺云意的腿在他掌心里顫抖,若是平時他必然不舍得讓小姑娘受這份罪,但現在他卻不得不狠下心。 直到吐出的血不再發黑, 季硯才吐出一口氣,抬頭看著云意, “好點沒有。” 云意呆呆看著季硯嘴角上沾染的血跡,又看向自己的腿, 她心臟在發燙,甚至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云意緩緩搖頭, 捏緊手心,恍惚吐字:“好, 點了。” 她拉起衣袖,一點點將季硯嘴上的血跡擦去,直到那抹靡麗被擦干凈, 她劇烈跳動的心才得到了一點點平復。 何安很快回來,將草藥遞給季硯就轉過了身。 季硯將草藥仔細敷在云意的傷口上, 取出帕子給她扎好, 站起身略一彎腰,手臂從她的腿彎處圈住,“抱緊我。” 云意身子一空,她連忙勾住季硯的脖子,緊緊將身子將埋進他的懷里,腿上的疼還在, 但剛才的慌亂已經不復存在。 云意覺得心口酥酥的麻著,視線也逐漸迷蒙, 是蛇毒的原因嗎, 她靠在季硯懷里昏昏沉沉的想。 照月居。 寶月和綠竹見到云意昏迷著被季硯抱進來皆是嚇得不輕, 得知她是被毒蛇咬傷,寶月急急忙忙就要去請大夫。 還未走到門口,何安就大步從外面進來,“大夫來了。” 大夫見到云意被季硯抱在懷里,先是一愣,很快冷靜道:“敢問大人,姑娘是哪里被毒蛇所咬。” 季硯皺著眉道:“左側小腿。” 云意聽著吵吵鬧鬧的聲音,悠悠轉醒過來,腦袋還有些迷迷糊糊的不清楚,腿上一陣陣的疼痛讓她不住的皺眉。 季硯沉聲道:“還不給她診治。” 大夫連忙放了藥箱蹲下身道:“還請姑娘別亂動。” 云意緊張的點點頭縮在季硯懷里,眼睛怯怕地盯著被揭開的傷口。 還沒等看到,季硯就抬手覆在了她的眼上,將她按回了自己懷里,“別怕。” 大夫檢查過云意的傷口起身道:“萬幸處理的及時,蛇毒沒有蔓延,待我開一副清余毒的藥,連服三日就不打緊了。” 季硯喂云意喝下藥,又等她睡著才離開。 何安守在照月居外,一見季硯出來就上前告罪,“屬下守護不利,令姑娘受傷,還請大人責罰。” 季硯虛一擺手,“山上蛇蟲本就多,這畜生又是躲在陰蔽處忽然竄出來,你沒發現也是正常。” 何安退到一邊,跟著季硯往外走,他看到季硯仍鎖著眉,暗自慶幸,還好姑娘沒有大礙。 他低下視線,很快又抬起,大人嘴角處那淺紅的印記是……何安皺起眉思索,很快就想起云意的蛇毒沒有蔓延。 何安一驚,莫非是大人親自替姑娘將毒血了出來。 * 云意服了幾日藥,除了小腿被咬的傷口處仍有些腫痛,需要日日敷藥以外,身子已經沒了大礙,但季硯不許她下床走動,她就只能躺著休養。 清早,寶月端來了藥替云意更換,她揭開細布,看到云意原本雪白筆直的小腿青紫的腫著,就覺得心疼,忍不住又念叨起,“都好些天了,怎么還不見消下去。” 云意反而倒轉過來安慰她,“大夫說了,要半月才能徹底消下去,你就別擔心了。” 寶月將藥換上,一圈圈仔細的繞著細布,“我這不是瞧著姑娘遭罪,心里不舍得。” 兩人說著話,綠書從樓下上來道:“姑娘,五姑娘今日過來,聽說你受傷,來瞧你來了。” 寶月替云意把裙擺放下,“姑娘下樓不方便,不如就請五姑娘上來?” 云意輕抬眼尾,季舒寧不會平白過來,約莫又是有什么事了,她點點頭,讓寶月扶自己到桌邊坐下。 綠書則去輕季舒寧。 “五姑娘這邊請。” 季舒寧上來就往云意的腳上看去,裙擺遮著她也看不出什么,直聞到空氣里還有未散的藥味,她眉頭一皺,問:“怎么還能讓蛇咬了,可打緊?” 云意將掌心擱在左膝上,“已經好多了。”她彎起笑眼,“五jiejie是專程來看我的嗎?” 季舒寧在她身旁坐下,眼里浮著些擔心,嘴里卻不饒人的說,“你當我空閑的很?” 云意抿起一點唇角,赧然的笑笑。 季舒寧這才解釋說:“是三姐的親事定下了,七月初三,我特意過來響告訴六叔一聲。” 只是她來的不巧,六叔似是一早就出門了,她轉頭看向云意,“又聽丫鬟說你被蛇咬了,所以來看看。” 云意聽了季舒寧的話頷首欣喜道:“七月初三,那豈不是三個月都不到了。” “正是。”季舒寧點頭,替季宛感到開心的同時又有些悵然。 云意看著她略顯沮喪的神色,問道:“五jiejie是舍不得三姐嗎?” “自然也是舍不得的。”季舒寧預言又止,三姐出嫁之后,母親定是又要為她張羅相看親事。 季舒寧不想提起這些煩心事,移開話題,轉而問云意,“你是怎么被蛇咬的?” 云意看她的樣子,應該是不知道她與大人去青玉山的事,她便也沒說,只心有余悸道:“它是忽然從草堆里竄出來,我一時沒瞧見,就被咬了。” “也不知道小心些。”季舒寧責備了一句,對著寶月吩咐道:“你們這兩日把院子仔細清掃一遍,在墻角多撒些雄黃,天熱了蛇蟲鼠蟻也多。” 寶月見季舒寧這是誤以為云意是在府上被蛇咬了,不過看云意沒有解釋,她便也沒說什么,應聲說:“奴婢這就去。” 五里就剩下兩人,季舒寧忽然問云意:“對了,你可知道趙渙屹下獄了?” 云意一下就又想起了那夜的事,徐慧茹和趙渙屹是夫妻,莫非她求大人的事,就是和趙渙屹有關? 云意回視著季舒寧,搖頭道:“大人從不與我說政務。” 季舒寧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知道的說給了云意聽:“原本那姓趙的和地方官員勾結,私賣官鹽,照我朝律例,仗一百,徒三年便可,偏偏還事關海商一案,被判流三千里。” 季舒寧憤慨的同時又帶著幾分快意,“當初徐慧茹與六叔退親定是沒想到有今日。” 云意若有所思地低頭,看來她猜的沒錯,而那日大人定然是沒有答應她的請求,因為大人來了她這處。 這些日子以來,像根刺一樣埋在云意在心底的疑慮和不安終于消褪下去。 季舒寧在云意的小樓里坐了大半日,正閑的發慌在打絡子的時候,季硯來了。 季舒寧放了手里的東西,欣然起身,脆生生道:“六叔。” 相比之下云意喚“大人”的聲音就顯得輕了很多。 季硯看過云意的精神狀態,才微笑著問季舒寧,“怎么過來了?” 季舒寧道:“我來是想告訴六叔,三姐的婚事。” 季硯點頭,不見意外地說:“我已經知道了。” 季舒寧一愣,轉念一想,也是,有什么是能瞞的過六叔的。 季硯轉而詢問云意的傷勢,云意一一回答,季舒寧在一旁看著,只覺得六叔待云意,竟比待他們更像是親人。 她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不舒服,可想到云意受了傷,六叔關心幾句也是去了厚非。 她胡思亂想著,見六叔朝自己看來,她支吾了一下道:“既然六叔已經知道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云意聽她要走,連腿疼也顧不上,急急走到季舒寧身旁,“五jiejie吃了飯再走吧。” 季硯看她走得一瘸一拐,眉心已然疊了起來。 季舒寧見季硯不說話,也不敢自己做主答應。 云意朝季硯望去,也不說話,眼里卻帶著些些祈求的意味,季硯無奈失笑,“吃飯就吃飯,你坐著說就是,急什么。” 他又看向季舒寧,“那就留下吃飯吧,晚些我再讓人送你回去。” 季舒寧喜出望外,與同樣笑瞇瞇的云意相對一眼,兩人都是高興的模樣。 * 六月蟬鳴,七月蓮開。 初夏的天尤其容易讓人疲懶,到了正午時分,就連云意也開始泛懶。 她軟身斜倚在軟塌上 ,纖細的手臂支起,一截袖子滑落,腕子上的細鐲也掛在了小臂中央,嫩蔥白的細指微曲撐在鬢邊,她面前擺著書冊,眼簾不費力氣的垂著,另一只手不時的翻過一頁,漫不經心的姿態就像只慵懶的貓。 寶月挑開簾子進來,連帶著屋內也灌進了熱意,“繡娘送了新制的夏衣來,姑娘正好瞧瞧,明日去祖家是穿哪身好。” 云意聞聲抬起眼簾,見寶月抱著一摞衣衫,上頭還放著兩個雕鏤精致的木匣,眼里多了些好奇,”這是什么。“ 寶月將東西擺到軟塌前的小幾上,嘴里笑著說:”是五姑娘叫人送來的,說是一些珠釵首飾,讓姑娘明日戴著。” 季舒寧第一次見著云意時夾槍帶棒的樣子,寶月可還清楚記得,沒想時間長了,關系竟變得如此親近。 自打上回季舒寧來過之后,隔三差五的就會讓下人送些自己做的精致糕點來,而云意也會把自己繡的帕子當作回禮送去,一來二去兩人儼然成了好友。 云意坐直身體,打開匣子探眼瞧去,果真是幾件樣式精致的首飾。 寶月打開另一個匣子,“這是五姑娘給您解悶用的話本子。” “話本子?”云意讀的都是,雜書看得甚少,最多也就是在季硯的書房讀過一些雜談野志,她性質缺缺地隨手翻了兩頁,朝寶月嫣然莞爾,“五jiejie待我真好。” 寶月也道:“可不就是。” 云意又拿起匣子里的首飾和衣服做比對,“你幫我瞧瞧,配哪一身合適?” 寶月認真幫著挑選起來。 …… 夏日夜黑的遲,趴在樹上的蟬卻“吾知了,吾知了”的鳴個不休,云意睡不著,躺在床塌上翻了個身,就看到了擺在桌角上,季舒寧送來的話本子。 云意原本沒什么興趣,不過此刻閑著也是閑著,她坐起身,趿拉著鞋拿了書回到床上。 云意輕聲念著封頁上面的名,翻開一頁看起來,才讀了兩頁她的耳根子就變得通紅。 云意咬著舌尖,一雙水眸無措輕眨,這,這上頭寫得竟是男女情竇初開的情愛故事。 她拿掌心貼著自己guntang的臉頰,想將書放下,可猶豫再三又忍不住好奇翻了起來。 筆墨書寫出的纏綿悱惻令云意心跳如擂鼓,最重要的是,她此刻腦中浮現的全是季硯的身影。 當她讀到“那冤家抓住秀娘的玲瓏玉足”這一段時,不自覺的交疊蜷緊了雙腿。 她用足背輕蹭當初被蛇毒咬傷的地方,那里早已經看不出痕跡,可她眼前卻清晰的浮現出季硯幫她吸出毒血的畫面。 他沉著斂眉,唇角緊壓在她的傷口之上,染了毒的血順著他的唇角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