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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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薇抿了下唇,將宿清焉的衣袖扯開,堅持去握他的手。“不涼。”她說。 “真的?”宿清焉笑問。 好吧,是有些涼。涼氣從手心手背傳進扶薇的身體里,可她仍舊執(zhí)拗地嘴硬:“不涼。” 宿清焉輕笑,仍是堅持隔著衣袖握住她的手,牽著她往床榻去。 這一次,扶薇倒是沒堅持,由著他了。 到了床榻上,宿清焉先握了一會兒袖爐,暖了手,才去抱扶薇。 屋內只留了最后一盞燈,燈燭燒至所剩無幾,估摸著再過半個時辰就會燒盡。 扶薇今日身心懼疲,先前讓宿清焉給她作畫時,已是忍著瞌睡。如今偎在宿清焉的懷里,倦意更濃。可她有些不想睡,在宿清焉懷里,抬起眼睛望著他。 她又伸出手來,指腹輕輕撫過宿清焉的眉眼。 扶薇忽然覺得自己很幸運。當初不過瞧著他干凈又好看,生了取樂的心思,卻讓她遇見了世上最好的郎君。 她指腹反復撫過宿清焉的眉宇,最后無力滑落,人已經(jīng)睡去。 宿清焉小心翼翼將她的手收進被子里,又將她身后的錦被更貼近她的脊背,不準涼意灌入。 宿清焉眼中一片清明,并無睡意。他垂眼望著偎在他懷里的扶薇,忍不住胡思在他不在的那段日子里,她也會這樣偎在另外一個男人懷里睡去嗎? 宿清焉的頭隱隱作痛。他皺眉,將那些胡思亂想強勢地趕走。 最后一盞燈終于燒盡,本就微弱的一抹光消于黑夜,臥房內徹底黑下來時,宿清焉才在微弱的一聲輕嘆聲中慢慢睡去。 翌日,扶薇醒來的時候宿清焉已經(jīng)不在身邊。 她慢慢坐起身,緩了一會兒才喚人進來。靈沼笑嘻嘻地進來伺候,她瞧著扶薇的臉色,甜聲:“看來主子昨天做了美夢,臉色才這么好!” 扶薇笑笑,沒接話,也默許了這丫頭的打趣。 “靈沼,給我唱歌曲兒吧。”扶薇道。 “好呀!”靈沼開心極了。她就是因為聲音甜,才被扶薇調到身邊做事。她已經(jīng)好久沒給扶薇唱過歌了。 宿清焉從樓下上來,還沒進屋,已經(jīng)聽見了咿咿呀呀的唱腔,他輕輕推開門,一眼看見坐在窗邊的扶薇唇角掛著愉悅的笑,專心聽著靈沼唱曲。 宿清焉端著早膳輕手輕腳走進去,盡量不打擾靈沼。蘸碧跟在宿清焉身后,懷里也和宿清焉一樣,抱著盛著早膳的托盤。 待宿清焉和蘸碧將早膳擺好,靈沼的小曲兒已經(jīng)到了尾聲。宿清焉和蘸碧聽她唱完。 靈沼甜甜一笑,湊到扶薇面前,討功地問:“怎么樣?有沒有進步?” 扶薇輕“嗯”了一聲,道:“能聽出來咱們靈沼心情不錯。” 靈沼杏眼帶笑地轉了轉,立刻說:“主子心情好,靈沼自然也跟著心情變好呀!” 扶薇笑笑。 看著扶薇要起身,靈沼趕忙上前去扶。她問:“主子,有沒有賞呀?” “你要什么賞?” “比如放我半日假?”靈沼扶著扶薇在桌子旁坐下,“快過來了,最近集市可熱鬧了,我想出去玩!” 她撅起嘴來,還是半大孩子的心性。 “去吧。還有蘸碧、花影和其他人,想出去玩的你們自己安排著岔開時間,不會和我告假。” 蘸碧在一旁應聲,一會兒吩咐下去。靈沼跟著蘸碧退下去,屋內只留扶薇和宿清焉兩人。 扶薇拿起筷子先嘗了小蔥拌豆腐,她剛嘗了一口,就笑著對宿清焉說:“和萬福寺的味道一模一樣!” 她又湊近宿清焉:“我家郎君真棒!” 宿清焉笑笑,端了個空碗,給扶薇盛了一小碗補粥,放到她面前。扶薇有些過瘦,他自然要在吃的上面多花些心思,希望給她養(yǎng)胖一些。 “你身邊的人想去集市轉轉,你呢?你想不想出去游玩?”宿清焉問。 扶薇遲疑了一下,問:“在水竹縣?” 宿清焉頷首:“水竹縣年前這幾日的集市確實很熱鬧,還有外地來的雜耍。” 扶薇沒立刻回答。她理該是個不在意別人議論的人,可若宿清焉陪在她身邊,她不愿意他陪她遭受那些議論。 宿清焉隱約猜到了扶薇的顧慮。他想了想,說:“小時候母親獨自帶著我和弟弟走了很多地方,旁人看她一個寡婦獨自撫養(yǎng)孩子,總是諸多議論。我問母親為什么不躲開那些人,母親說人活在世上終是要與人打交道。若自己不坦蕩,就要掉進旁人無關緊要的閑話——” 扶薇將一塊酥餅塞到宿清焉嘴里,她帶著笑意地說:“好啦,我去我去,不愧是個教書的,還真是能說會道!” 縱使沒有宿清焉的這番勸解,扶薇也已早就想明白。就算她和宿清焉不相伴同行,那些流言就會放過他嗎?不會的。 半下午,正是水竹縣的集市最熱鬧的時候。扶薇和宿清焉剛一在長街一頭出現(xiàn),立刻引來許多注視。 原先就惹眼的兩個人,如今因為三個人的瓜葛,更成為了整個水竹縣熱議的焦點。 宿清焉轉頭看向扶薇,見她神色淡淡,正在瞧不遠處的一個雜耍表演,似乎并沒有太受影響。 “真是不要臉,欺負老實人啊——”人群后面突然傳來這樣一句話,聽著聲音竟像是孩童所說。 扶薇仿佛沒聽見,只是笑笑,指著前面的雜耍,對宿清焉說:“那個人身手真不錯。” 宿清焉順著扶薇的視線看過去,瞧見一個藝人正在玩火圈。 “好,我們走近去看。”宿清焉忽然握住扶薇的手,牽著她往前走。 扶薇微微驚訝地望向兩個人的手。 以前,縱使是只有兩個人在屋內,宿清焉不太愿意在白日與她過分親昵,更何況在外面。 今日,他居然在這么多人的地方牽起她的手?扶薇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跟著他一起走向雜耍表演的地方。 看雜耍的人很多,有些擠。宿清焉松開扶薇的手,反而抬臂護住她,手掌搭在她另一側的腰身,幾乎將她攬在懷中抱著。 扶薇更為詫異地看向他。 “看火人。”宿清焉目視前方。 扶薇深看了他一眼,轉過頭去看噴火的雜耍手藝人。可是沒多久,她又轉過臉望向宿清焉,小聲說:“還是郎君更好看些。” 宿清焉輕咳了一聲,壓低聲音回答她:“專心看。” “好。”扶薇重新去看雜耍表演。這次看得無比專注,忘乎所以地投入地欣賞者的角色。 扶薇以前看過太多雜耍,尤其宮宴之上的雜耍更是精湛絕倫,從全國挑出最專業(yè)的雜耍人。可每一次的宮宴,扶薇的心神都不在看表演上。 她已許久沒有這樣專心地看一場表演。 人來人往,嘈雜一片。她甚至連個座位也沒有,時不時要往一邊挪步,給其他人讓出路。可這些都不影響她的好心情。 宿清焉看向她,眉眼帶著絲笑。 一場精彩絕倫的表演結束,中場休息時,扶薇湊到宿清焉面前,小聲問:“不會不自在嗎?” “會。”宿清焉如實說。 大庭廣眾之下這樣抱著扶薇,實在是有失斯文不成體統(tǒng)。他搭在扶薇身側的手指已然有些發(fā)燙。 可是那么多雙眼睛看著,他必須這樣做。他必須用行動告訴水竹縣的鄉(xiāng)親們,扶薇仍然是他的妻。 他心里清楚鄉(xiāng)親們的流言蜚語有一部分是出自對他的鳴不平,他需要用行動表明他的態(tài)度。而今日之后,他不會再容忍別人對他妻子的議論。 宿清焉陪著扶薇在集市逛了很久,時而攬著她的腰身,時而牽著她的手,從不與她分開。 光明正大,明目張膽。 縱使扶薇體弱,也多逛了一會兒,實在是覺得有些乏了,天色也黑下來了,才回繪云樓。 宿清焉將扶薇送回繪云樓,立在樓梯下與她分別:“我有些事情要去辦,你自己吃晚膳。晚上不必等我回來。” 頓了頓,他再微笑著補充:“晚上我會回來的。” “好。”扶薇點頭。 她邁上兩級樓梯便駐足目送宿清焉走出繪云樓。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扶薇臉上的笑容淡去,疲聲:“花影,去查一下他干什么去。” 宿清焉帶著采買的新歲年糕和新摘的紅梅,挨家挨戶地叩門,幾乎拜訪了水竹縣的每一家。 “這段時日,清焉的家事讓大家看笑話了。只是不管出于何原因,評頭論足總歸不妥,還望日后勿要妄議吾妻。”他溫潤文雅地講著道理,表著決心,再彬彬有禮將準備的禮物雙手捧上。 接過年糕的紅梅的人,大多尷尬地語塞,繼而笑著答應。 也有那古板之人苦口婆心地替他鳴不平。宿清焉便會在對方對扶薇出言不遜之時立刻扳起臉色出言阻止。 對方瞧著他一臉正色的神情,連連搖頭,倒也不好說什么。 “不用送了,您安好。”送上禮物,宿清焉總會再鄭重拜下一揖。然后他走進夜色里,匆匆奔向另一家。 花影很快回來,將事情一五一十地稟告扶薇。縱使花影總是對全天下的臭男人都不滿,這一刻她說起宿清焉一言一語的時候,聲音也是難得得柔和下來。 她遲疑了一下,再說:“有點人挺好的,還要留姑爺吃飯。可是有的人居然還罵了姑爺和您……” 花影擰眉:“姑爺神色鄭色地對那個人說,您是他的妻子,若他執(zhí)意要閑話編排,也請只罵他一個。那人……那人把姑爺退出去,還罵了些類似窩囊之類的話……” 扶薇抱膝坐在美人榻上,好半晌才輕輕點了下頭。 花影退下去了,屋內只剩下扶薇自己。燈架上的燭火逐漸熄了幾盞,屋內的光亮也慢慢暗下去。扶薇仍舊保持著抱膝坐在美人榻的失態(tài),沒有動過。 蘸碧走到門口往里望去,輕輕叩了下門走進來,低聲道:“主子已經(jīng)很晚了。要不您歇下吧?姑爺應當還要很久才能回來呢。” 扶薇現(xiàn)在可睡不著。她心里亂著的。 她將臉貼在膝蓋上,轉過頭望向蘸碧,認真問:“蘸碧,你覺得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蘸碧茫然地望著她,一時之間不知道怎么回答。“評、評價一個人哪能只用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呢?” 蘸碧搖搖頭:“我說不好……” 扶薇輕笑了一聲,也不難為她,道:“跟我出去走走。” “現(xiàn)在?”蘸碧有些驚訝,“都快子時了呢。” 扶薇已經(jīng)將腿從美人榻上拿下來,隨口道:“出去看看月亮。” 蘸碧從不會忤逆扶薇的意思,她對扶薇幾乎言聽計從。她看著扶薇起身,已經(jīng)快步走到衣櫥那兒,給扶薇拿出厚衣裳。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出門必要裹得嚴嚴實實才好。 下人幾乎都睡著了。 兩個人下樓的時候,蘸碧主動請示:“是叫醒花影,還是叫醒兩個侍衛(wèi)跟著?” “都不用。不走遠,就去繪云樓外面透口氣。”扶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