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墨煙 第110節
侍應生已經得了她的囑咐,見這邊杯子空了,緊趕慢趕地又呈上來一杯。 結果還未走到桌前,西裝革履的男人掀起眼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下去。” 他音色寒涼,似冬月霜雪。 侍應生從未見過威圧感這么強的人,驚慌失措地道歉、退后,好半天才平復了呼吸。 “怎么喝成這樣?” 郁墨淮收回目光,垂眼看向溫雪瑰。 女孩無力地趴在桌上,身體軟綿綿的,像是失去了渾身的力氣。 單薄的肩膀微微瑟縮,如寒風中的落葉,輕飄飄地打著顫。 他立刻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肩頭,將女孩整個人裹起來。 語調略帶薄怒,尾音卻低啞至極。 “我要是來得再晚一點,怎么辦?” 溫雪瑰也不知聽沒聽進去他這句話,總之沒什么反應。 她斜斜地趴在桌子上,像只柔軟的小貓,眼圈泛紅,盯著他的眼睛看。 仿佛刻意拉開了和他的距離。 過了陣,才輕聲開口。 “郁墨淮。” 她的音色素來和暖,帶著些許不自知的秾麗,像浸透了陽光的玫瑰花瓣。 此時的語調卻很不一樣,有種篤定的堅韌。 郁墨淮怔忡了片刻。 她上一次對自己直呼其名,應當還是回國后那場重逢。 那時的她對一切都極為難以置信,整個人變得破碎、空寂。 連聲音也變得縹緲,像一只空心娃娃。 可此時此刻。 好像又不似那時。 郁墨淮無言地回望著她,薄唇漸漸抿得泛白。 周遭空氣都似變得稀薄。 這種久違的感覺,令他極為陌生。 緊張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指爪鋒利,一點點攝住他的心臟。 少頃,他才輕聲開口。 “我在。” 聞言,伏在桌上的溫雪瑰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算是回應。 過了一陣兒,她又輕聲道: “你是不是說過,不會再有事情瞞著我。” “……” 郁墨淮沒有作聲。 漆深眸底輕動,暈開并不平靜的波瀾。 “我聽說你叔伯的事情了。” 溫雪瑰語調很輕。 燈光幽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唯有窗外月色,伴隨著風聲,若有若無飄蕩進來。 在他周身,鍍上一層寥落的淡銀。 “沒錯。”溫雪瑰點了兩下頭,甚至輕輕勾起唇角。 “你不告訴我,我從別人那里聽說了。” 酒意漸漸涌上來,這個趴著的姿勢越來越難受。 她便慢慢從桌上爬起來,托著頭,目光渙散,也不知在看向何方。 良久,溫雪瑰才輕輕啟唇。 “是你做的嗎?” 話音短促,像鑰匙落入鎖扣的開鎖聲。 伴隨著這句話,仿佛能看見,掩埋在塵埃里的潘多拉魔盒被打開。 夢魘蘇醒,塵土飛揚。 夜霧濃沉,郁墨淮坐在暗處。 五官輪廓漆深幽黯,掩在墨色的深影里。 不知過去多久。 他輕輕頷首。 “算是吧。” “如果我沒回國,他們肯定還在各自逍遙。” 這個答案并不出乎意料。 溫雪瑰閉上了眼。 “……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 少頃,郁墨淮啞聲開口。 他話音越來越低,似乎自己也覺得沒什么說服力。 伴隨著干澀的語調,郁墨淮喉結上下輕輕滑了滑,這才抬眸看她。 眉眼間掠過些許閃爍的情緒。 “……玫玫,生我的氣?” “我怎么會不生氣!” 溫雪瑰驀地支起身,將身上的西裝外套團成團,用力塞進他懷里。 單薄的肩膀,重新暴露在空氣里,仍在微微發顫,卻不再是因為寒冷。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為什么又瞞著我!” “我有我的原因……” 郁墨淮眉峰輕蹙,垂著眼眸,將衣服展開,仍想披回她身上。 可溫雪瑰的怒火就像疾風驟雨,不留片刻喘息之機。 “我和你說了那么多次,不許再把這些事情藏在心里!” “你告訴我,他們到底對你做了什么,你才這樣對他們?” “他們……” 為了安撫溫雪瑰,郁墨淮下意識地接過話頭。 可說到一半,卻忽然覺察到一線違和。 他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可抬起眸,卻見溫雪瑰滿臉的怒色,忽然全數柔軟下去,化為了鋪天蓋地的心疼。 漂亮的眼睛紅得惹人憐愛,大顆大顆的淚水,爭先恐后地從眼眶里涌出來。 “……你爸爸做了那么過分的事。你也還是,讓他好端端地住在老宅里。” “你不可能只是為了奪權,就把人送進監獄,關進精神病院里。” 溫雪瑰哽咽著抹了抹眼淚。 可淚水卻越抹越多,浸濕了她的衣袖。 “我不管別人怎么想的,你絕對不是這種人。” 她盯著郁墨淮的雙眼,一字一句地開口。 “你告訴我,郁長健,還有郁長康,他們到底怎么對你了?” 他并未作聲。 只是無聲地回望著她。 唇畔的笑意苦澀而薄淡,如破曉前的雪光。 溫雪瑰見他不說話,忽然伸出手,扯住他的紐扣,將他上半個身子拉到自己面前。 “你為什么,不習慣下水?” 她指尖用力,通紅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眸光清澈見底,不許他的視線躲閃絲毫。 少頃,那只扯住他領口的手,輕輕地松開,印在了他的心口處。 縱使隔著一層衣物,她也立刻就摸到了那處鎖骨下的疤痕。 “這道疤,是怎么來的?” 問出這句話的瞬間,一抹幽黯自他眼底掠過。 溫雪瑰的心像沉入冰河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