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墨煙 第72節
“宋殊。” 不等他說完,郁墨淮冷言打斷。 額前青筋暴起,空出來的手再次緊攥成拳。 “我應該警告過你。” “如果你和宋玉霜再出現在我面前,我會讓你們過得更慘。” “更慘?” 宋殊聞言,笑得喘不過氣。 他嗓音粗嘎難聽,像只被扯住喉嚨的鴨子。 “我已經沒家,沒錢,沒朋友,什么都沒了。” “我還能怎么慘啊?哎,你教教我?” 他的胸腔像個破風箱一般起伏著。破碎的笑聲持續了好久,才歸于平靜。 “我現在,就剩這爛命一條。其他的,什么也沒有了。” 溫雪瑰站在一旁,從他語調里聽出一線頹靡的絕望。 可郁墨淮聞言,卻從喉間逸出一聲冰冷的笑。 “什么都沒有?” 他語調似冰刃,字句鋒利,一字一頓地割斷風聲,冷冽得像是沒有情感。 “宋殊,你媽還好端端活著,你爸也對你念念不忘。你還有個遮風避雨的屋子住——這叫什么都沒有?” 這語氣寒意徹骨。 可溫雪瑰卻從中聽出一絲自嘲。 她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仰臉看過去,見郁墨淮唇線抿得極平直,雙眸幽黯,像是下著暴雨的深夜。 - 天色徹底暗下來,最后一抹煙紫被夜色吞沒,一線凜冽的閃電照亮云層。 少頃,雷聲“隆隆”作響,在天際炸開。 雨幕潑灑在車子的前窗玻璃上。 溫雪瑰將燈光調得再亮一些,用棉簽蘸著碘酒,涂抹在郁墨淮的傷處。 “不用這么麻煩。” 郁墨淮懶怠地低垂著眉眼,下半張臉掩在陰影里,看不分明。 他淡聲道:“就這點小口子,睡一覺就好了。” “那你開車也會疼啊。” 溫雪瑰握緊他的手腕,不讓他動。 涂完碘酒,再撒上藥粉,用大號的創可貼包起來。 做完這些,她又要將郁墨淮趕到副駕駛位。 “我來開車。” 他沒動,唇際稍扯,喉間逸出一聲薄淡的氣音。 溫雪瑰抬起頭,見郁墨淮輕輕笑了笑,抬起那只貼著創可貼的手,牽了過來。 雷聲轟鳴,夾雜著凌厲如鞭的風聲,抽打在玻璃上。 夜雨滂沱,地上濺起大片水花。 郁墨淮斜倚在駕駛位的黑色真皮座椅里。 肩膀稍稍塌下去,兩條長腿往外伸。身上有股藏不住的倦怠。 冷調的燈光打下來,落在那清雋鋒利的輪廓上,泛起一層冷玉般的淺薄光暈。 也愈發令他的皮膚顯出一種病態的蒼白,看不到絲毫血色。 少頃,喉結滑動了兩下,淡聲開口。 語氣里沒什么情緒。 “他也是郁長明的兒子。” 這是溫雪瑰第一次聽說郁長明這個名字。 可她立刻從郁墨淮的語氣,以及這個“也”字里,推斷出一個事實。 郁長明是他的生父。 也是,剛剛那個叫宋殊的人的生父。 她想起,郁墨淮還提到一個叫宋玉霜的人,應該就是宋殊的母親了。 圈內提起郁家家事,總是諱莫如深。 原來確實復雜得很。 溫雪瑰無意識地捻了兩下裙角,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她自幼便被家里保護得極好,從來沒接觸過這些暗處的糟心事,家里也不聊這種話題。 良久,她才輕聲問道:“那,這個宋殊,他很恨你?” 郁墨淮輕輕挑了下眉,似乎沒想到她的第一個問題會是這樣。 “恨。” 他薄唇輕啟,不假思索地發出這個短促的音節。 少頃又補充:“但也心虛。” 溫雪瑰目露疑惑。 郁墨淮抬眸看了一會窗外的雨,淡聲道:“郁家是個角斗場,可里面的人,又偏偏都居于高位。” “因此,在這個角斗場里,就算只是想徹底地恨一個人,也需要勇氣。” “那小子沒有。” 他譏諷地扯起唇角。 - 那夜的后來,溫雪瑰還是被郁墨淮送回了家。 其實她想陪郁墨淮回去,又擔心沒法向家里交代。 在溫巖和姜寧眼里,他們才見了三四面。進展這么快,說不過去。 她自然對宋殊和郁墨淮生母的事情充滿了疑問。 可看著他倦怠又冷清的模樣,溫雪瑰實在問不出口。 思前想后,她認為自己父母知道些內幕,便決定曲線救國。 可回家時,家里只有溫辰玦。他剛洗完澡,正躺在影音室里看電影。 溫雪瑰想問他爸媽什么時候回家,剛敲開影音室的門,正好撞見大熒幕上冒出個臉色慘白、頭發黑長的詭異生命體。 溫雪瑰嚇了一大跳。 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又后退一步,將門啪地帶上,好像這樣就能將可怕的東西關進屋子里。 少頃,門從里面打開。 溫辰玦已將睡袍的衣扣全部系好,先前的散漫感消失得干干凈凈,滿身都是可靠又溫和的兄長模樣。 一身沐浴后的清淡氣息似和風細雨,笑眼低垂,縱容地看著meimei。 溫雪瑰的心率還沒恢復,小心翼翼地探了個腦袋,往影音室里瞅。 結果立刻看見,剛才還陰森森的室內變得十分明亮。 熒幕上的片子,也從幾分鐘前的恐怖片,換成了粉嘟嘟的小豬佩奇。 “找我有事兒?” 溫辰玦懶聲開口。 “嚇著玫玫了,我的錯。” “你看那個干什么。”溫雪瑰十分不解,“大晚上的,還睡得著嗎?” 溫辰玦輕輕笑了兩聲:“最近壓力有點大,看它解壓的。” “壓力大?公司的事兒嗎?”溫雪瑰關切道,“要是有拿不準的,多和別人商量商量。” “不是公司的事兒。” 溫辰玦仍是溫然含笑的模樣,語調卻有幾分嘆息之意,輕描淡寫道:“有人讓我挺心煩的。” “哦……”溫雪瑰覺得是私事,不便多問。但一個奇怪的念頭忽然冒出來,她脫口而出道,“女的嗎?” “……” 溫辰玦眼尾稍挑,似是幾分意外地看著她,半晌,笑著嘆了口氣:“直覺真準。” 溫雪瑰有點激動:“這個,這個,是我想象中的那種情況嗎?” “不是。”溫辰玦斬釘截鐵。 她還想再問,溫辰玦打斷她的思緒:“還沒說呢,找我什么事兒?” “哦對。”溫雪瑰一下回過神來,“爸媽去哪了?我有事兒想問他們。” “到鄰市看展去了。”溫辰玦垂眼看了看表,“可能凌晨才回來。” “哦……”溫雪瑰有點失望地應了聲。 見她沒什么精神,溫辰玦又道:“什么事兒?不能問我?” “……問你倒是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