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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墨煙 第26節

    她還在走神,卻見艾倫眸光落寞,薄唇抿得無甚血色。

    他低低“嗯”了聲,仍擁著她的背脊,擋住冰涼的風,但再沒說什么。

    等一下,他以為這是婉拒?

    溫雪瑰心一墜,趕緊道:“不不,我只是想問你,我們才認識這么點時間,你真的已經想好,就確定是要和我——”

    一生一世地在一起了?

    本想這么問,話溜到嘴邊又覺得矯情。

    溫雪瑰默默咽回去,改成:“就確定是要和我——定下來了?”

    艾倫的眸光這才稍稍亮起,環住她腰肢的手又收緊幾分。

    清冷如玉的下顎,帶著幾分眷戀,輕抵在她額角。

    他垂下眼簾,嗓音清矜又繾綣,像揉碎了月光。

    “不可以嗎?”

    話音落下時,月光清啞,余暉的碎片濺落耳際。

    僅這一句,她心跳幾乎靜止。

    夜色濃沉,碎鉆般的星星綴在黑天鵝絨般的夜幕里。

    河畔的樂聲仍在繼續,主唱聲線慵懶,意大利語吐字溫柔,綿長又深情。

    老橋流淌著濃墨重彩的炫光,莫奈筆下的睡蓮正大片綻放。

    可過去良久,溫雪瑰仍選擇實言相告。

    “對不起,我身上還有一些很麻煩的事?!?/br>
    她轉過身,遵循著理性訴說,卻幾乎要說不下去。聲音越來越低,全靠意志才能強撐。

    “在處理好它們之前,我如果草率地向你承諾,就是……就是不負責任?!?/br>
    心頭暖意化為飄雪,在吹向他之前,先凍傷了自己。

    她落寞地看著河畔沙地,不敢對上艾倫的眼睛。

    其實,如果她此刻抬起頭,就會看見艾倫面色并不凝重,還隱隱帶著希冀。

    可她并沒有看見這些。

    “……如果我說,我可以為你解決所有麻煩呢?”

    少頃,艾倫淡聲開口。

    晚風吹淡了他的語氣,但仍能聽出一種舉棋若定的倨傲。

    溫雪瑰卻苦笑了下。

    “解決?怎么解決?”

    她輕輕嘆息:“有些人,還是永遠別招惹的好?!?/br>
    如果是一般的麻煩,她自會信他。可郁家那位聲名在外,六親不認,實在不好相與。

    與其讓沒什么背景的艾倫去硬碰硬,不如還是由她來想辦法斡旋。

    溫雪瑰沉默不語,腦筋卻轉得飛快。

    等這個念頭盤旋了好一陣,她才驚覺一件事。

    不知何時起,自己已經想要為了艾倫,全力以赴地抗爭這樁婚約。

    她驚訝于自己的后知后覺,更驚訝于這份悄無聲息誕生,卻生長得如此迅猛、異常堅定的勇氣。

    也許落在別人眼里,會覺得很不劃算吧。

    她淺淺一笑。

    關我何事。我不要浮華,不要虛名,只要真心。

    底氣重新回到身體里,溫雪瑰覺得輕松了不少,這才抬起眸。

    艾倫的表情與她想象中如出一轍,眸光岑寂,沒什么血色的唇線抿得平直。

    他不發一言,只是挪了挪身形,正正好好站在風口處,替她擋風。

    老橋燈光明滅,襯得他皮膚幾乎有種病態的蒼白。雙眸則像雪地上濺落的墨汁,深邃得看不分明。

    他還不知道,溫雪瑰剛才下定了什么決心。

    溫雪瑰也沒打算立刻就讓他知道。

    事情還沒做好就草率承諾,不是她的作風。

    但她仍然有,想傳達給他的心意。

    身旁人來人往,都市的霓虹熠熠生輝,聲潮與光芒流動不息。

    似乎只有他倆是靜止的,站在城市中心,彼此對望。

    他頎長身形如夜里靜立的墨竹,好看的眉眼卻低斂著,平白令人覺得有些委屈。

    溫雪瑰認認真真地看了他一陣,忽然翹起唇角。

    下一秒,她毫無征兆地張開雙臂,從他建造的避風港中,結結實實撲進他懷里。

    他胸膛勁瘦又平坦,滿身都是清冷干凈的薄荷氣息。

    貼近時,氣息驟然更濃,仿佛冰塊碰撞夏日的薄荷田。

    與之相矛盾的,是他熾熱的體溫,與下意識回抱過來時,略顯凌亂的呼吸。

    溫雪瑰從沒聽過自己這么溫柔、這么篤定的聲音。

    “別難過呀?!?/br>
    她笑著仰頭,嘴唇幾乎要吻上他的下顎,語氣撒嬌般親昵。

    “我又沒說,不想和你一直在一起?!?/br>
    艾倫卻仍打不起精神,默然片刻,輕聲道:“這是那句答應我的好聽話嗎?”

    她早把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皺皺鼻子耍賴:“想得美。誰答應你了?”

    夜空下,她語調清越,漫聲道:“我想抱就抱,想說就說。”

    “全是真心,你不許不信?!?/br>
    -

    艾倫孤身回到公寓。

    他沒開燈,打開空蕩蕩的冰箱,拿出一瓶冰礦泉水。

    才喝了一半,胃部忽然一陣抽痛。

    他面不改色地放下水瓶,仔細將瓶蓋擰嚴,這才走進洗手間。

    胃里沒什么東西,只吐出一些清水。

    他接了些自來水漱口,又擦了把臉,出門后仍打開那半瓶水,慢慢喝完了。

    耳畔回蕩著溫雪瑰那句話。

    “有些人,還是永遠別招惹的好。”

    云城有很多關于他的傳言。他一直都知道。

    好聽一點的,說他城府深沉,手段偏執。難聽的,便是陰鷙沉郁,六親不認。

    以前他并不放在心上。

    有些事做得太不留后路,當事人又不加辯解,就會變成這樣。

    可商場如戰場,他手里捏著郁氏集團的興亡榮辱,實在沒空裝偽君子。

    永遠有人不明真相卻愛嚼舌。但凡是在世上闖出點名堂的人,誰沒點流言蜚語?

    更何況,某些傳言,也并非完全空xue來風。

    他只是覺得有些可笑。

    古人尚云,父慈子孝。

    如今卻有不少人,只見后輩“不孝”,不見親人“不慈”。

    手機叮咚響了聲,彈出提醒,線上會議十分鐘后開始。

    他脫下外套,打開電腦。

    羅馬時間凌晨一點半,也是國內的早上八點半。

    他今天照例準點開會,甚至還早了幾分鐘。

    會議室內挺熱鬧。

    就因為早進來了幾分鐘,三十來歲的副總陳斯沒看見他入會,還在那閑聊。

    “簡直不可思議,就意大利跟國內的這個陰間時差……”

    陳斯的臉皺成一團,燦爛的牙齦露在外面。

    “郁總這么多天開會一次不落,我都替他頭疼。”

    另一位副總姓楊,五十來歲的儒雅老頭兒,笑瞇瞇喝了口茶。

    “到底年輕,還是能熬?!?/br>
    陳斯仍想不通:“他到底什么時候睡覺?白天?可李鐘不是說他去忙一件天大的事兒?總不可能是在夢里忙這事兒吧?!?/br>
    艾倫不打算繼續聽下去,食指微蜷,敲了兩下桌面。

    陳斯唰地收聲,利索程度堪比舌頭被開水燙了。

    會議室內立刻靜得跟墳地一樣。

    艾倫掃了一圈與會成員,淡聲道:“誰先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