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我倆已開始

    下課鐘聲響起，一時走路都怕打擾到別人的校園，此時沸騰了，短暫的課間十分鐘，每個教室都像打開的鳥籠子，里面的每一只都撲楞著雙翅，爭先恐后，飛往外面的天空透透氣。

    他們幾個，頓時角色反轉(zhuǎn)，從觀察籠子里小鳥的人類變成動物園里被圍觀的小動物，羅青煙是最陌生最小只的那個。她不是本村人，學(xué)生們看到非學(xué)齡的其他幾個沒有特別訝異，畢竟一個村長大的，誰不知道誰家?guī)讉€小孩兒呢。

    羅青煙就不是了，被大她高她太多的學(xué)生們行注目禮，她不知如何是好。

    課間十分鐘，男孩子打元寶彈琉璃球，女生們則抻了繩兒，蹦繩兒，從一檔的腳踝處，到二檔的小腿，到膝蓋，一級級往上升。

    可是……他在哪兒呢……

    看看這個瞅瞅那個，這個背影不是，那個不是……

    “艾朗！”  猛然聽見旁邊二表哥大喊，“艾朗！艾朗！”

    順著二表哥的叫喊的方向，羅青煙看到正往某個教室門口走的身影，迷茫中，眼睛霎時光亮。

    她不敢沖過去，給那些高大的學(xué)生近距離圍觀。實際上，二表哥這一吼，凡是教室外聽到聲音的，都扭頭瞄向他們。

    “哥哥……”，她聲音低低地，只有自己聽見。

    他也是聽到聲音正好望過來！他迷茫地轉(zhuǎn)頭，皺眉地看向叫住他的聲音，繼而看見她，眉眼流轉(zhuǎn)，看住她，步伐調(diào)轉(zhuǎn)來時，上課的鐘聲響了。

    他被回籠的其他人推著走向教室，踏進(jìn)教室門口前，看著羅青煙這里，他仍是沒說一句話，轉(zhuǎn)頭，匯入洪流了。

    他們花了好久的時間從人群中尋找他，他在回教室的門前聽到叫他名字的聲音，他看到遠(yuǎn)遠(yuǎn)的小小的討好的望著他的她。沒有一句話，下節(jié)課鐘聲回蕩在他們耳膜。

    一時無話。幾人看著遠(yuǎn)處教室，看看空蕩的cao場，互相看了看。

    羅青煙再看那個門口一眼，說回家吧，幾人一路走走停停，又玩回姥姥家里。

    每天早上醒來，看他起床，不說話，兩個人，也不特意說話，看對方，悠悠，默默，她起床，洗臉，吃飯，他去上學(xué)，她在晨霧中看他遠(yuǎn)去，轉(zhuǎn)彎，不見，陽光在他周身嵌一圈絨絨的芒，像羽毛，撓撓她，她笑，回身走回大門內(nèi)。

    深冬，冷得硬生生的，地是硬生生的，墻是硬生生的，人像是扔進(jìn)冰涼的冷庫里，周圍硬生生脆巴巴，只有棉衣下rou嫩嫩的是軟軟的熱熱的血氣和rou香，和姥姥去村西頭一個老太家玩，十七的找十八的，耳聾的找眼花的，老太太串門兒無非家長里短，你的棉衣厚了，我的花瓤續(xù)上了暖和多了，羅青煙腳底是姥姥新做的棉花鞋墊，暖暖的，姥姥們說別的，羅青煙就聽得云里霧里索然無味，漸漸意興闌珊，漸漸鞋底輕磕地面兒打著拍兒，眼睛四周踅摸著、無聊著……

    大半晌兒時，姥姥拉羅青煙從老姐妹兒家出來，天，暗暗的，有種粉粉的暗，空氣里清冷著潮濕的氣味，“姥姥，下雪了！”

    脫開姥姥暖暖的大手，羅青煙伸出小手，去接飄飄蕩蕩的雪花，小棉靴噠噠噠噠敲打脆脆的地皮，深呼吸，吸進(jìn)冰涼，雪花悠悠蕩蕩，伏在臉上，水化，汽化，潮潮的，是肌膚，是涼生生空氣伴著雪花……

    嘻嘻，雪花紛飛，大了大了，多了多了～

    “臭豆腐——賣臭豆腐——”遠(yuǎn)遠(yuǎn)的叫賣，沒敲梆子，通常賣豆腐的才邊叫賣邊敲梆子，而賣臭豆腐呢就只叫不敲了。

    “姥姥買臭豆腐嗎？”羅青煙期待的問。

    “不買，大冷天兒，吃那涼歪歪的物件兒干嘛，回家吃熱飯熱菜。”姥姥拉著羅青煙與推自行車的老頭兒在巷子里錯身而過時，羅青煙巴巴兒地又看了一眼，姥姥說，“你這孩子看啥也想買。”

    “哪兒啊，就是想嘗嘗啥味兒。”

    “臭味兒唄。”

    “那為啥還有人吃？”

    “聞著臭吃著香。”

    “哦。”反正大人不想吃的，小孩兒也不吃，想吃也得不吃。

    深吸一口清潮的空氣，張開雙臂，不吃就不吃唄，不過，下雪了啊……

    姥姥做飯的時候，羅青煙站在大門口看每天早上東邊日出的方向，雪薄薄鋪了一層，天暗暗的，彌漫有種說不清的粉色，涼風(fēng)吹在臉蛋，雪花撲來，它們不躲不閃直直撲來，抱個滿懷，繞著你飛旋，親吻著嘴唇化成潮濕，羅青煙摸摸唇，摸摸化在臉的雪水，雪下大了，紛紛揚(yáng)揚(yáng)，仰頭，走出屋檐，涼涼的，哆哆哆哆，聲音傳進(jìn)耳朵里時，“哈！”他抓著她肩膀的力量引著她整個視線從天空直直垂落、斜斜飄飛的白雪花拉回來，眼睛里是他朗朗的笑聲，“傻樣兒，怎么就你自己，他們呢？”

    舅舅家的表哥表姐們回家了，正好她等他放學(xué)，巴頭看他來時路，一串腳印，她笑，“哥哥，下雪了……”

    “嗯，喜歡么？”

    “喜歡。哥哥，冷嗎，學(xué)校冷不冷？”

    “我看你更冷。”他拖起她手，果真涼些，“走，回屋里。”

    “哥哥下雪了我們?nèi)ネ嫜┌桑俊彼€回頭看雪地里他的腳印。

    “后晌放學(xué)早，放學(xué)了去，明天星期六不上學(xué)，明天也行啊。”他拉她手挑沒踩過的地兒，她笑了，點頭。

    炊煙在茫茫天地間升起又漸漸淡去，腳印淺了沒了，日夜相隨的童時一步步踏進(jìn)心里。